第二十九章 又得重新罵一遍
步安忍不住翻起白眼,從鄧小閑的話中,他知道了兩樣事情:一是這布衣姑娘全名叫洛輕亭,二是鄧小閑比他還不要臉,什麼肉麻的話都說得出口。
鄧小閑正死皮賴臉地討好著洛輕亭,公孫龐已經搓著手站了起來,沉聲道:「別打情罵俏了,正事要緊。」說著便從包裹里抽出一條碧綠色的長鞭。
這條長鞭大約拇指粗細,七尺來長,似乎是由皮革製成,又有些像動物的筋腱,一頭被公孫龐握在手裡,另一頭竟然也不垂下,而是如同一條活蛇般昂著頭,鞭身微微晃動,似乎隨時都要躥騰起來。
步安起身將長凳挪開,注意力從那個吊死鬼轉移到了這條長鞭上,心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靈器吧。
廚子和道姑也往後退去,他們倆負責的工作早在白天就已經完成,現在也和步安一樣,充當起了看客。
洛輕亭似乎對平白落了「打情罵俏」這四字評語不怎麼高興,瞪了鄧小閑一眼,手裡卻已經握著一柄旗子,略微泛綠的黃銅旗杆上布滿黑色的紋線。她沿著白天畫下的石灰線,走到兩條顯眼粗線的交界處,手中黃銅旗杆上的黑線,「茲盈」一聲,由下至上,漸至亮起。
步安只覺得眼前一晃,遍地插著的旗杆之間,有流動的光影竄動繼而相互連接,最終匯攏到洛輕亭手上的旗杆,光影籠罩的範圍內,空氣開始扭曲變形,像是流淌著的透明火焰。而吊在樑上的那個女鬼,也從腿部開始扭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嘴裡的「呵呵」呻吟聲變得尖利而急躁。
鄧小閑抱著雙臂,側著腦袋,站在洛輕亭身後不遠,像看戲似的看著那女鬼的變化。公孫龐冷著臉,眼睛一眨不眨,手中的長鞭變得越來越活躍。
這時,一直直愣愣站著的東家下人,突然抖抖瑟瑟地說道:「不……不是……不是這隻鬼……」
這下人穿著皂色布衣,帶著一頂小廝帽,臉上神情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嘴唇抖得像中了邪,瞪著眼睛看著樑上那隻女鬼。
公孫龐朝他喝道:「不是說穿紅裙的吊死鬼嗎?」
步安聽得心裡有些發毛,只覺得室內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度,雙腿不聽使喚地往廚子和道姑的方向退了兩步。鄧小閑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也退到步安身旁。只有洛輕亭仍舊面不改色地站在陣眼位置,驅策著她白天布下的陣法。
東家下人哭喪著臉道:「那個吊死鬼的裙子比這個……」
他話還沒有說完,房間朝著院子天井的門突然「砰」的一聲大開,狂飆般的寒風灌進屋裡,伴隨著尖銳刺耳的女人叫聲。
這下,不用那下人解釋,眾人都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門外天井裡,飄著一隻黑髮張揚,面目猙獰,舌頭吐到腰際,十指如同匕首般尖利的吊死鬼,這隻吊死鬼的紅裙長得出奇,一直拖到了地上!而她所在的位置,正是廚子白天定下的這處宅子聚陰之處!
這吊死鬼出現的剎那,公孫龐便喊一聲:「陣起!」
話音剛落,洛輕亭持旗的右手就舉了起來,插在地上的陣旗竟隨著她的動作,「呼」的一聲騰空而起!陣中流動的透明焰火光影乍盛,幾乎把半間屋子都籠罩起來,像一座透明的囚籠一般。
公孫龐手中長鞭脫手而出,一入陣中便消失不見,只傳來「啪」的一聲巨響,緊接著磚石四濺的場面,透過扭曲的法陣,以零碎而紛亂的畫面呈現在眾人面前。
「不好!這鬼已初具靈智!」公孫龐大吼一聲,憑空伸手,接住退飛而來的長鞭,腳下噔噔噔往後直退。
他尚未站穩,「呀呀呀」的怪叫就伴隨著狂風衝進屋來!一時間,佔據了半間屋子的法陣里,就被鮮紅的血色充滿,彷彿一缸隨時都會崩裂的血水。
那血水中間,似乎有一團粘稠而渾濁的肉涌動翻滾著,將浮在空中的陣旗撞得搖擺不定!
洛輕亭單足往後退了一步,口中發出「啊」的一聲厲喝,空中法陣居然也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了一步,緊接著又被她生生頂住!
她手擎黃銅陣旗,咬牙站立,聯結在她手中陣眼上的數十支旗子早已殘破不堪,只剩下一根根黃銅旗杆,像一個整體似的,困住了掙扎不止的女鬼。
千鈞一髮之間,鄧小閑突然往前邁出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法陣里那個混沌的女鬼。
「你這不要臉的東西!自己上吊死了也就算了!還他么跑出來害人!吊死都便宜你了……」
步安聽得既驚又尷尬,卻還是對鄧小閑的咒玄抱有一絲希望,盯著困在法陣中的女鬼,期待她被鄧小閑罵得無地自容,偃旗息鼓……可惜這女鬼對這些胡話充耳不聞,仍舊拚死掙扎著,幾乎隨時都會從法陣中掙脫出來。
公孫龐回頭瞥了鄧小閑一眼,飄在空中已經有些殘破的碧綠長鞭突然朝這邊竄了過來,從鄧小閑身前劃過,捲起一個人影,便朝血色濃郁的法陣投了過去。
「不……」
驚恐的喊叫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被長鞭捲起的東家下人已經淹沒在法陣拘束的範圍內,法陣中血水忽然淡去,緊接著響起「嘎吱嘎吱」的吞噬血肉的聲音。
洛輕亭手臂一揮,空中數十支黃銅旗杆,「呼啦啦」往她飛來,被她雙手伸出,全部握在掌中。
屋子裡法陣消失,視線頓時恢復,只見房間對著天井的一角,一大一小兩隻女鬼,正蹲在地上,小的那個正吞噬著東家下人的屍體,大的那隻卻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吞噬的景象,間或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跡。
步安只覺得遍體生寒,雙腳彷彿灌了鉛似的,一動不動。
公孫龐的長鞭已經握在手裡,卻和洛輕亭一樣,站在原地。只有鄧小閑仍指著兩隻女鬼破口大罵。
「你們這對狗母女!你以為喂她吃人她就能活過來嗎!?做夢!你也不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噁心……」他越罵越過癮,語氣措辭變得越來越難聽,可除了讓氣氛越來越尷尬以外,根本於事無補。
「夠了!」洛輕亭突然大喝一聲:「你到底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
鄧小閑停止了咒罵,咽了口口水,抱怨道:「只差一口氣就能讓她羞愧而亡了,被你這麼一折騰,又要重新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