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果然是個吊死鬼
鄧小閑死豬不怕開水燙般咧嘴一笑,道:「天姥學子說出去又不丟人……」
看風水的胖子湊過來道:「書生,你不會真是天姥書院的吧?是不是也像花道士一樣,犯了事才被趕出來的?」
鄧小閑揮揮筷子道:「去去去,什麼趕出來,那破道觀就算八抬大轎也請不回我……我這小弟現在還是天姥學子呢。你們是沒見到,前幾日他那兩個師姐回書院的時候,哭得那個梨花帶雨,還說『師尊見了不知有多難過』……」他跟步安住對門,那天樓心悅她們過來時,他正好也在,此時模仿方菲兒說話的語氣,倒是學得惟妙惟肖。
步安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少說兩句不會死的。」
鄧小閑對他還是有些懼意,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縮了縮脖子道:「對對對,少說兩句,少說兩句不會死。」
這下連東家男人也有些不解,好奇道:「小公子,你當真是天姥學子?」
步安還沒回答,公孫龐便接嘴道:「那還能有假?我們鎮惡三司藏龍卧虎,那是全越州都知道的。」
東家男人連連點頭稱是,臉上卻仍然有些不信,試探著問道:「小公子,那你可知道,這月頭上,有個姓步的書生一闕《定風波》驚世駭俗,引動天地異象的事情?」
鄧小閑一雙眼睛突然瞪得渾圓,驚道:「我這小弟就姓步啊!」
東家男人也臉色大變,道:「莫非你便是三步成詩步執道?!」
步安心想,這名聲居然還傳到越州來了,正猶豫著該不該承認,鄧小閑已經像只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縮回到凳子上,悻悻然道:「那就不是了。」他只知道步安叫步安,卻不知道他有個陰差陽錯的表字叫執道。
東家男人咧嘴一笑,覺得自己想當然了,三步成詩的儒門才子,怎麼可能跑到越州城來捉鬼,見步安沒有反應,就又問了一遍:「小公子,你若真是天姥學子,該聽說過這事吧?」
這時除了鄧小閑以外,大家都朝著步安看過來,畢竟鄧小閑平時嘴裡沒幾句真話,說不定天姥學子之說,也是唬人的。
步安正夾了一筷子菜塞到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莫聽穿林打葉聲是吧?知道的知道的,那天我也在場呢,那個步執道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挺普通的……」
布衣姑娘頓時面露不屑之色,反諷道:「人家三步成詩的大才子都沒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都跑來捉鬼了……」
步安瞥了她一眼,心想:這女人肯定是小時候家裡窮念不起書,見別人明明有書念卻不珍惜,就痛心疾首。自己反正是要來混個壞名聲的,就笑吟吟地看著她道:「我這人就是不求上進,麻煩你幫我到處宣傳宣傳,好讓我惡名遠播。」
布衣姑娘被他說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戚」的扭過頭去,輕聲道:「不知羞恥。」
步安點頭道:「對對對,宣傳時,別忘了把這句加上。」
兩人鬥嘴的時候,旁人就都笑嘻嘻地看著。公孫龐得知自己請來的這位幫閑竟是個天姥書生,覺得面上有光,於是對步安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眾人說笑間吃罷了晚飯,東家男人見日頭已經偏西,趕緊告辭離去,只留了個下人在這裡看著。
他這一走,聊天便更加熱絡起來。
步安這才知道,胖子雖然不是廚子,在越州修行圈子裡頭的諢號卻恰巧叫廚子,所以鄧小閑聽了才會大笑不止。
布衣姑娘姓洛,一手陣玄本事在越州已經小有名氣,家裡是道修的世家,並非窮得念不起書,只是性格耿直,肚子里裝不了事,有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
中年道姑姓張,是公孫龐的親戚,類似於三姑父家表侄子的岳母的外甥女之類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話題來來回回,都離不開銀子。步安總算是看出來,這幾個人的核心矛盾是勞資矛盾:大家想多分錢,公孫龐不幹,但都要面子,來迴繞圈就是不直說。
天色漸漸暗下來,東家的下人抖抖索索地點了油燈,直愣愣地站在飯桌旁,不敢離這些修行人太遠。步安也抖擻起精神,想著終於等到蹭鬼的時機了。反倒是專職捉鬼的幾個人,顯得漫不經心,好像根本不在乎。
步安左等右等,也不見鬼影。陰夜沒有打更的,連時間都過得迷迷糊糊。他正扶著腦袋打瞌睡時,突然聽見一聲怪響,睜開眼,見到一個詭異之極的場景。
就在眾人面前不遠,一個身穿紅色長裙的女人,懸挂在房樑上,身體隨風輕輕晃動,臉色刷白,五官卻都在往下滴血,舌頭吐在外面,垂得足有半尺長,嘴裡發出「呵呵」的呻吟聲。
公孫龐懶洋洋地說道:「果然是個吊死鬼嘛……」
步安聽見他語氣滿不在乎,情緒也跟著安定了一些,輕聲道:「這是個厲鬼吧?」
廚子悠悠道:「這鬼三魂俱在,算是個厲鬼,但死前不是修行人,死後也不曾噬魂,靈智未開,不足為懼。」
步安點點頭,心想這些鬼捕果然是專業人士,對鬼魂的了解,比起自己的幾位同門要高深得多。
他坐在長凳上,身體本能地往後靠著,懸在樑上的吊死鬼距離他不到一丈遠,借著燭光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鬼長了一張瓜子臉,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生前應該也算得上是美人,薄薄的紅裙蓋在身子上,把她妖嬈的曲線襯得分外玲瓏。
步安看得仔細,才發現著女鬼並不是隨風晃動,而是在努力掙扎,身體扭擺著大概是想從樑上下來,但她每一晃動,地面桃木樁上的硃砂符文都會輕輕一閃,顯然是在抑制她活動的能力。
鄧小閑端起酒杯,搖頭道:「可惜啊可惜,這麼標誌的美人,竟然自己把自己給吊死了……」
洛姓姑娘哼了一聲道:「別自作多情了,人家說不定已經死了幾百年。」
鄧小閑賤兮兮地笑道:「我不過是替佳人可惜而已,在我眼裡,輕亭姑娘才是最美的,越州滿城春色,也及不上你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