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時光淹沒,長夜亡魂(3)
進了屋子,門剛給司命關上,傾洹就整個人滑落在地,眼睛都眯了起來。
「上,上仙?」司命一扭頭,看到倒在地上的傾洹,整個人都不敢動彈了,「怎麼了?」
傾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陡然:「傷……背……」
兩個字說得模模糊糊的,司命哪裡懂?聲音又是這麼小,更是聽得模稜兩可,摸不準是哪兩個字。
「什麼?」司命上前想要去攙扶傾洹,卻被傾洹揮開了。
「別碰我。」傾洹啞著嗓子,「薛,我想見他。」大概是傷得太重了,說得話也有些糊塗,「別告訴他,我受了傷。」
「……所以,到底要不要把薛喊來?」司命簡直想抓狂,怎麼傾洹說話一會兒一個樣,到底是要他怎麼樣?
司命也沒多想,硬生生拉著傾洹拖到了床上,琢磨著他也不知道這傾洹到底怎麼了,還不如讓薛進來看看,反正傾洹想見他就是了。
於是,受了挫的薛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司命給拖到了傾洹的房間。一眼過去,傾洹的毯子都被鮮血染紅了。
「傾洹!」薛撲了過去,手搭上傾洹的脈搏,發現他的脈搏很虛弱,「司命,幫我把他翻過來,背朝上。」
「好。」司命手忙腳亂地幫著薛,把傾洹翻了過來,這才發現傾洹的衣服已經被灼燒殆盡,背上有一塊血紅色的印子,「焚,焚魂火?」他沒見過焚魂火的傷,卻聽說過,他的書上也記載了。這是他第一次見著,除了震驚就是恐慌。
焚魂火過處,萬物殆盡。
薛臉色有些慘白,嘴唇上毫無血色:「怪我,怎麼就以為他一定會沒事呢……」說著,開始扒傾洹身上的衣服,這衣服扒完了,才是震撼人的場面。
他身上四處都有鞭痕,左手臂上側還有被天雷劈過的痕迹。薛仔細數了一下,鞭痕統共三十二道,每一道都深入筋骨。
薛抖了一下,伸手摸著傾洹身上的傷,嘴唇發顫:「他,是不是很疼?」
司命嘆了口氣:「伏羲上神是用了狠勁的,當時約莫是想要了傾洹上仙的命。後來,心軟了。」
「心軟?」薛覺得有些搞笑,「傾洹當時肯定就要死了,要死了!這叫心軟?」
「如果伏羲上神不心軟,今兒個,你也瞧不到傾洹上仙了。」司命敲了一下薛的腦門,「薛,你清醒一點吧。當年若不是你強硬要變成宋洵去打擾傾洹,哪裡會有這檔子事?你以為你惹出來的事情還不夠多嗎?怎麼就不明白呢?你同傾洹,只可能是兩方陌路。」
薛搖搖頭:「司命,不是我不懂,而是我不甘心。」他將被子蓋好傾洹,「當年,你也說過,傾洹同我之間還有一絲可能的……」
「我那時誑你的。」司命搖搖頭,「月老前些日子同我說了,在你還是宋洵的時候你的紅線的確和傾洹搭在了一起,甚至你的紅鸞星都動了。但是,你自己瞧瞧,自從你變回了薛,那些個事兒全都沒了。什麼姻緣簿,什麼紅鸞星,全都沒了。這樣,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怎麼不明白?能和傾洹在一起的只有無名小輩宋洵,而不是地府十殿薛。可是,若他是無名小輩,他又怎麼會去招惹一位上仙?所以,他是薛,是地府十殿。
「別說了。」薛抿唇,「還是先想辦法救傾洹吧。」
司命點點頭,準備出去,走到一半,停了腳步:「薛,也許,傾洹上仙心裡還是有你的。但你自己要懂……」話說到一半,自然而然停了,人也就出去了。
薛有些發愣,司命所說的這些他隱隱有所察覺。他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唇,前些日子傾洹那突然的一下他就知道有什麼是和從前不一樣了。不然,他哪裡來的勇氣重新過來?
但是,從以前就是這樣,他給傾洹帶來的只有傷害。
他伸手抱住傾洹,眼淚自然而然就下來了,也不用什麼醞釀,說流就流,一發不可收拾。
「傾洹……」他啞著嗓子喊傾洹,緊接著手腕一緊,傾洹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薛,我很好。」傾洹半眯著眼睛,背後的灼燒感快讓他窒息了。他忽而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七千年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空桑山很美,薛是城主第六子而他不過是個山間道士。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本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該相遇的兩個人,卻是一見鍾情。
誰也怪不了誰。情之一字,自古難言。
「溫至殊……」傾洹的聲音很輕,「至殊,至殊……」
薛頓了一下,這是他還未成為地府閻王時的名字,幾千年不曾聽到,如今乍一聽卻覺著耳生得很:「我在。」他反手握住傾洹的手,給他渡氣。以陰間最陰之氣來驅散至陽的焚魂火,是最有效的。
「我,不願成仙的。」傾洹的眼睛已經完全閉了起來,嘴裡卻還恍恍惚惚說著幾千年前的事情,「至殊,我沒有拋棄你……至殊,相信我。」
薛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傾洹提起幾千年前的往事,當年的事情太過曲折,誰也沒料到波波折折那麼多年,結果卻落得這般天人相隔的下場。
「我會救你的,傾洹,你放心。」薛手掌再一次用勁,幾乎是想把全身的氣都渡給傾洹。
「你瘋了!」一推門,畢就看到全身縈繞著銀色光的薛和傾洹,腦門上的青筋直跳,「薛!」他一把扣住薛的肩膀,把自己的氣渡給了薛,「救人哪裡是你這樣救的!」
薛此時眼前黑沉沉的,畢的出現倒是幫了大忙。
焚魂火併沒有那麼難解,麻煩的是傾洹這一身的傷。按以前,若是只是焚魂火也不至於落得如此落魄的模樣。
「我帶了傷葯,孟婆臨走前給我的,說是你肯定用得上。」畢從懷裡掏了掏,零零總總有好幾個藥瓶子,各種各樣的傷葯都有,總有能治好傾洹的。
薛先是挑了外敷的葯給傾洹抹了,又挑了治理傷葯的的藥丸,扶著傾洹的腦袋給人塞到嘴裡咽了下去。
「臨走前?她去哪了?」薛安撫了一會兒睡不安穩的傾洹,隨口問了一句,「她不會闖禍吧?」他的殿里一批闖禍的人,孟婆首當其衝。
本來就有夠混亂的了,如果孟婆還闖些什麼禍出來,那又是一批麻煩事兒。
「你可真會擔心別人。」畢端了椅子坐在床前,笑得有些詭異,「她的身份,還沒人能把她怎麼樣,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
薛咬牙,扭頭:「我怎麼了?我還什麼事兒都沒做呢。」
「什麼事兒都沒做就把人傾洹上仙給弄成這副樣子了?」畢扯了個笑,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傾洹,又指了指薛,「剛剛你那副不要命的樣子,還叫沒闖禍?」
薛張了半天嘴,這才訥訥開口:「我,我能說這其實和我沒什麼關係嗎?」
「哎,家裡的老幺就是折騰人啊。」畢一臉哥哥的模樣。
「……」薛伸腿踢了一下畢,「可別裝了,你這幅嘴臉可真是太噁心了。」
畢聳肩,也沒和薛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我剛來的時候在門外見到了司命,怎麼著,怎麼都來這陰鷙谷了?這裡可是有寶?」
「寶沒有,倒是有一大堆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薛給傾洹蓋上被子,又給人把帘子放了下來,推攮著畢出了門。
「纏綠來了陰鷙谷,魔族最近也發生了災禍,一連串的事情實在是太麻煩了。」薛咳了兩聲,看了看傾洹的屋子,「他和司命來這是為了查事,纏綠來這……是為了江君涸。」
「江君涸?找他做什麼?」畢感覺腦子都混亂了,纏綠怎麼又和江君涸纏上關係了?
薛聳肩:「我哪裡知道?現在見到纏綠我們都是挨打的份,哪裡還能問他話?」
「他人呢?去哪了?」畢四處看了看,沒見著那抹綠色的身影,「走了?」
「他還能在嗎?他還在,傾洹的命可就沒了。」薛瞪眼,「自然,他也別想好過。」
畢一愣,想也是,纏綠如果還在這兒可就不是這樣的場景了。
他萬萬沒想到纏綠會來這兒,如果知道的話他肯定是不會答應孟婆的要求來這鬼地方的。這都是什麼事兒,不過是一個纏綠怎麼就搞出這麼多的事情?
在他的記憶里,纏綠雖說是個不著調的人,蠻橫了一點但也說不上是個什麼壞人,不至於殺了這麼多人。以至於當他在空桑山見到纏綠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驚訝的,那人身上滿是血腥味。
當年纏綠入魔的事情他也是聽說了一些的,什麼殺了好幾個仙子之類的,這樣的殺戮的事情他只當耳旁風。誰不知道『誇大其詞』?他只當是個笑話,卻沒想到纏綠竟然被封印在了蓮花池內。
「我想不明白,當年纏綠為什麼會入魔,為什麼會殺人。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會有人知道他把他救出來?到底是誰救了他?」畢皺著眉,這些問題他這段時間想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來。
薛嘆了口氣:「我們猜測是帝辛,當年的四人之一。」
「你不覺得很奇快嗎?如果是帝辛,那他消失這麼多年去了哪?又是為了什麼而回來?他把纏綠放出來又是為了什麼?」畢連續問了幾個問題,直把薛問得啞口無言。
這些問題就是他們困擾的,所有的事情單個看不奇怪,放在了一起就很奇怪。例如,為什麼纏綠要把空桑山弄成那副烏煙瘴氣的模樣?為什麼魔族這些日子一直死人,真的是纏綠做得?如果是纏綠,那纏綠為什麼要這麼做?
於是,這些問題還沒有解決,下一批問題又來了。
「你想見纏綠?」薛試探地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會產生如此高危險的想法?」畢覺得很不可思議,「我看上去像是那種自尋死路的傻瓜嗎?」
薛抽了一下嘴角:「我的意思是……好吧,看上去很像。」
「……」沒有交流的餘地了。畢頓時很像給自己一大嘴巴子,為什麼無緣無故來這兒!
「傾洹身上那傷,咋來的?」忽然想起剛瞧見的那一身傷的傾洹,畢有些奇怪,「誰能在他身上開花?」
薛磨牙:「伏羲。他不是同那宋洵有一段情嘛,伏羲自然是沒放過他。」
「哦吼。」畢的眼睛亮了亮,「說到宋洵,你不吃醋嗎?不像你啊。」
「不過一個凡人,況且也死了,我何必呢?」薛的眼神有些躲閃,說謊這事兒他還真沒做到臉不紅心不跳。
畢多看了兩眼薛,忽而一笑。有些事情不必深究,深究就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