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夏末季節，偌大的香椿樹冠是鳥類的天堂。
木禦軒家門口那僅有的一抹綠色的香椿樹，麻雀、喜鵲是這裏的常客，一些不知名的鳥類也會偶爾在此處歇息，於是一棟沒有人氣的房子便多了煙火氣。
聽木禦軒說，傍晚的時候，會有貓頭鷹在這裏駐足，並發出令人恐怖的叫聲。
雲曦站在這顆香椿樹旁邊，抬頭望著有三層樓高的樹幹，鬱鬱蔥蔥，樹幹筆直筆直，樹皮十分粗糙，摸上去硬硬的，有時會淌下幾滴樹脂。
樹枝茂盛，在有光的地方投下一片陰影。
聽說夏季是香椿嫩芽的“第二春”，越靠近香味越濃鬱。
身後傳來打鬧的聲音，雲曦知道，那是南思和木禦軒又在鬥嘴了。笑了笑，掏出手機看時間，下午三點一刻。
還有半小時……
“怎麽，還在糾結這件事嗎？”
雲曦身旁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她望過去，南思正跟她並肩而站，夕陽落在她的長發上，襯得她整個人皮膚白皙，光彩奪目。
雲曦勾起唇角，沒有答話。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時之前，南導親自給她打電話，邀請她四點到他的工作室一坐，電話那頭的語氣十分客氣，雲曦甚至聽出了那麽一絲期待。
她心想，也許是南導反悔了，想找她再談談。
可是，有錢又有才的人都這麽喜歡出爾反爾嗎？
“雲曦，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哪一點嗎？”南思低下頭玩起自己晶瑩炫目的指甲，自問自答：“就是你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其實吧，每一次的機會都不應該糾結，因為那可是機會啊。給你這個機會的人他有過什麽樣的心路曆程，這個都不是你應該去想的，努力抓住每一次機會才是你應該做的。”
雲曦“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過身子認真地望向這個長得美好卻時常風風火火的女孩。
笑著說：“你跟我認識的南思不太一樣。”
南思傲嬌地轉過頭，鼻子發出一聲“哼”，說：“你知道我最討厭自己哪一點嗎？就是我明明應該很恨你的，卻還想著要幫你。”
說完便往屋子裏走去。
雲曦望著她嬌俏的背影，不明所以。
太陽漸漸落下。
雲曦跟木禦軒打了聲招呼便獨自開車出門了。
這條這些天一直在跑的路，路癡屬性的雲曦也能輕車熟路，很快便到了。
停好車，鐵門外幾個用草書撰寫的大字清晰可見。
“南茂文化傳媒工作室”。
鐵門裏麵像是一座大別墅的院子，四麵有高樓，中間卻很寬敞，隻有一池大花壇。雲曦不明白南茂在導演界這麽有權威的導演，會把這種集團級別的工作地點定義為“工作室”。
他真是個怪人。
“雲小姐，又來找南導啊？”
雲曦穿梭在樓與樓之間，路過的小姑娘看她眼熟，便打了聲招呼。
她尷尬地笑了笑便繼續往前走。
穿過樓宇的拐角，來到了南導的休息室。看著黑色古木的門緊閉著，正準備抬起手敲門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南導，既然你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又打算用她，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原諒你。但是，這次的約定別再不當回事了。”
低沉渾厚的聲音像是鼓聲，每一個鼓點都敲在她心上，無可避免。
“當然，風總。雲曦這姑娘是有天賦的……”南導的聲音。
“不不不，我在意的並不是她有沒有天賦……我隻為利益，誰都可以，她不是例外。”
“我明白了，風總慢走……”
隔著一扇木質的房門，雲曦把屋子裏麵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特別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她不是例外。
她有些失神，此時門被打開，
從裏邊走出來的人，身穿白色襯衫，清爽短發，俊美得令人窒息的五官。
風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她，他頓了半秒鍾，望了她一眼便離去。
那一眼，是冷漠，是疏離？雲曦讀不出任何情緒。
“雲曦小姐？你來了，進來吧。”
……
夏天的雲很低，仿佛隻在頭頂。形狀不一，一朵一朵地懸在藍天中，像極了雪白的棉花。
雲曦從南茂休息室走出來後，徑直走到停車場，一刻也不多做停留。
一眼看到自己的車，也一眼便看到靠在自己車邊的那個高大的身影，雲曦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一靠近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低頭一看，他腳邊全是抽完了的煙蒂，雲曦皺了皺眉頭，與南導談了近一個小時，他一直在這等著她嗎？
那麽……他等她是想要說什麽嗎？
“你……”
雲曦出聲。卻被旁邊一輛車的振動幅度給嚇住了，車裏傳來女人的嬌吟聲和男人的喘息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大聲。
昏暗的停車場裏，沒人發現雲曦紅得發燙的臉頰。
那輛車裏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了人影，探出頭來，發現旁邊車輛有一男一女麵對麵站著，那人低咒一聲便驅車離去。
雲曦微微呼出一口氣，在抬頭時正撞上那雙黑白分明，攝人心魄的眼睛，他正注視著她，毫不掩飾的。
他右眼那顆淚痣依舊清晰可見，也依舊是令她心悸之一。幹淨俊美的臉部輪廓唯一的不足之處，便是下巴那道有些刺眼的傷疤。
雲曦望著那道傷疤，久久不能回神，思緒飛到很久之前，在女廁所裏的纏綿。
停車場空曠到隻有二人，氣氛陡然之間詭譎起來。
雲曦強迫自己忽略他炙熱的目光，偏過頭，不去看那張英俊到令人心悸的麵容，男人開口：
“還是這輛車子，夏景初沒錢給你換新車嗎？”收回了目光，聲音依舊低沉喑啞。
像是出現幻聽一般，雲曦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風懿譏笑一聲，懶懶的說道：
“沒聽明白嗎？我聽說夏景初的公司沒人打理，現在已經虧空了，所以你急著找工作，是準備要養著他了嗎？”
“你就是要問我這個？”看樣子他並不知道夏景初受傷的事。
“我不是來跟你說好久不見，你失望了嗎？”
雲曦笑了，笑得美豔且嫵媚。
風懿的目光猶如黑色猛獸般壓迫而來，好久沒見，她還是這麽美麗，笑起來足以讓人淪陷，可就是又瘦了，一副天生不易近人的疏離感也更加深刻了。
她低低笑出聲來，自嘲涼薄。
“如果你浪費了一個小時，抽了一包煙，就說了這麽一段是個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那你還真是跟以前毫無兩樣……你跟南導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告訴你，我就是要養著夏景初，也請你不要以後不要阻擋我的財路。”
話畢。她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從車邊推開，隨後上了車馳騁而去。
憤怒的情緒像洪水般凶猛襲來。車上，打開了音樂，放到最大聲。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有多脆弱呢，一句話沒有說清楚，再見就是陌生人。
果然。
她不是例外。
於他而言，她從來都不是例外。
也是，她在國外照顧夏景初的這些日子，他從未找過她，也從未給她打電話，甚至發信息。
或許，他心裏早已沒有她了吧。
……
南方的夏季，雨來得迅猛且消無聲息，上一秒還是晴空萬裏，下一刻便是狂風暴雨，可見天氣的變幻無常。
雲曦早早就從家裏煲了湯，準備拿給夏景初，出門時卻被雨淋濕了。在木禦軒的住所出現時已儼然是落雞湯，免不了被好友抱怨一通。
即使抱怨，雲曦依舊是感激他的，自從夏景初住進這棟房子後，木禦軒再也沒接待過心理病人，工作室與住所結為一體的房子，變成了純生活的地方。
雨依舊下。
生活依舊繼續。
這些天，雲曦總是三點一線，自己家、木禦軒家、南茂工作室。南思住進了木禦軒的住所，理由是方便與木禦軒照顧夏景初。
這個理由，所有人都不信，而木禦軒信了。
對於雲曦，南思依舊不說好話，不給好臉色，雲曦也習慣了這個心地善良卻口是心非的女孩。
她始終不明白在香椿樹下，南思說的那句“我明明應該很恨你的，卻還想著要幫你”到底什麽意思。
她隻知道，南思是真的喜歡木禦軒，喜歡得那麽的執著、熱烈。
南茂文化傳媒工作室。
屋子裏，人滿為患，有扛著攝像設備打著大燈光的工作人員，也有穿著衣飾華麗的演員。
今天是都市劇《我的城市》的開機日子，下著大雨前往開機地點，南導便提議在工作室布置場地。
風懿作為投資方，早早便來到了場地，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喝著茶，目光如炬地盯著某處。
南導在跟演員講戲，而雲曦則跟在他旁邊，認真聽著，偶爾會被不遠處投遞過來的壓迫性的目光而有些分神，這時她總會望到窗外，外麵下著大雨，灰蒙蒙的，看不清任何東西。
收回目光，她甩了甩頭，再次投入認真的學習中。
幾分鍾之後，門口傳來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聲音，隨後便聽到場內部分人對來著的唏噓討論。
雲曦朝著鞋跟的聲音望過去，那是一個穿著一襲藍色V領長裙，五官精致，皮膚如雪一般白皙，身材姣好的女子。
初看是驚豔絕倫的，但令雲曦皺起眉頭的，是她那張濃妝豔抹的臉蛋，以及所到之處都能聞到她身上那濃重刺鼻的香水味。
女郎仿佛聽不到身旁人的唏噓，穿過人群，朝著某個方向大步走去。
她帶著自信嫵媚的微笑，走到風懿身邊，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坐上他的大腿，並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場內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郎清朗嬌媚的聲音響起。
“阿懿，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