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自然把冒著熱氣的白天壓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寧靜且幽深的夜晚。
這天晚上，雲曦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告知她，由於種種原因，南導駁回了收她為徒的想法。
電話掛斷，她緊皺眉頭，隨後又翻了翻通訊錄，給南導撥了過去，卻被冷冰冰的客服提示“對方電話已關機”。
重複多次，卻總以這句提示音而告終。
……
窗外一片漆黑，開著燈的屋子也無法提亮，雲曦索性把房間裏的燈全都關掉，讓這夜的黑來得更加淋漓盡致。
雲帆的工作性質總會讓他很少出現在家裏，以前工作室還在的時候，雲曦下班後回家也總是一個人，但那時並沒覺得這個房間這般空蕩，孤零零的，鬼影都沒一個。
晚上十一點半。
黑暗的房間。
她赤著腳憑感覺走到落地窗邊，盤腿坐下，頭靠在玻璃窗上，眼神放空。
人一旦獨處便能看清自己，也能看清局勢。
雲曦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片段，零零散散，拚湊不起來。不完整，卻很清晰，好像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找到了源頭。
和風懿的相識相知相戀到分手、夏景初的意外車禍、事業上的失敗……而現在想開始新的事業，也屢屢碰壁。
她想，或許所有的不幸皆因從小不幸吧。
或許是吧……
有完整家庭的孩子都會是幸運的，而她……
這就是命運嗎？
她甩甩頭，想拋掉此時此刻的喪，卻又在輕喃：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
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天很黑，夜很深，時間很長。
雲曦靠在窗邊睡了一晚上，直到金黃色的日出透過玻璃窗，暖暖地灑在她身上，這才睜開眼睛。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皺起眉頭，伸出手擋了下陽光，試圖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全身酸痛，一整晚保持著一個姿勢，饒是植物人也會難受不已。
她頓了頓，一手撐在地上站了起來。
大廳裏沒有昨晚的燈光，她知道，哥哥又出了一整晚的任務了。
雲曦突然很想念他，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這種想念愈來愈烈，下意識地撥打了雲帆的電話……
“小曦？”
雲曦愣了愣，想著雲帆這時應該關機出任務，她隻是抱著運氣撥過去，沒想到嘟一聲便接了起來。
“哥……”她有些哽咽，突如其來的情緒。
“怎麽了？這一大早的誰欺負你了？”
“哦，沒，沒有，我隻是昨晚沒睡好。哥你早餐吃了嗎？”
對方頓了幾秒，隨後說：“吃了……等下，就來了。”
他的聲音突然高揚，似乎在回答別人。
“哥，你先忙吧，我也要去吃早餐了……”
“……”
電話掛斷，雲曦徑直走向廚房。
而另一邊，雲帆半躺在草地上，臉上髒兮兮的，昨天守了一夜毒窩，終於抓到毒販，一隊人卻因太過疲憊而睡著在原地。收起電話後看了看左右兩邊穿著便服睡在草地上的一幫兄弟們，他竟也閉上眼睛，隨後沉沉睡去……
室外的陽光明朗奪目。
雲曦給國外的木禦軒發了個短信，把這兩天遭遇的滑鐵盧給他明說，並叮囑他照顧好夏景初。
接下來的幾天，雲曦打聽好南導的作息時間與工作安排。她總會在他閑暇時出現在他的附近，然而每次都會被他助理打發走，人都見不著一麵。
這幾天，她像是一隻落單的螞蟻，沒有頭緒、沒有方向的橫衝直撞，孤單像是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有次去了南導的片場，遇上了迎麵走來的風懿。看著他被人簇擁走著的畫麵，她頓了頓腳步。而他卻僅僅是瞥了她一眼，便往前走去。
那一眼，如同去年冬天般冰冷，空氣中失去了所有溫度。
陌生得讓雲曦懷疑他們曾經相愛過的事實。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奔騰過綠蔭小道，來到了晨星孤兒院附近的海灘。
她太喜歡大海了，哥哥小時候總會告訴自己，大海是一種危險的存在，沒事別往這裏跑。
那時她總是鼓著氣反駁著哥哥，說，大海很美，才不是危險的，而且我會遊泳哦。哥哥總拿她沒辦法。
在雲曦的世界裏，大海能引導人的情緒，開心的人來這裏就是開心的，而難過的人來到這裏會更加難過，它是神聖的，是美麗的，雲曦甚至都無法想象這個世界還會有人不喜歡大海。
那是小時候。
此時此刻，她竟有些厭惡這一片海，這一片海把她的悲傷放大化了。
記得上一次來這裏，是和夏景初一起來的，那時兩人鬧些矛盾，最後不歡而散。那時冬天，身上披著他的外套，格外寒冷卻仍感受到些許餘溫。這次一個人來到這裏，盛夏光年，天氣炎熱卻像夾雜些輕微涼意，令人發顫。
海風輕拂，帶著少許熱氣，身上沒有被人披上任何外套，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
雲曦坐在沙灘上，雙手抱著小腿，下巴抵在膝蓋上。任由海風迷了雙眼。
過了很久很久，就在她快要睡著時，身上突然增加了重量，她側過臉，一件薄款休閑外套不知何時被披在自己身上。
“怎麽一個人來這裏發呆？我到處找你呢。”雲帆在她身邊坐下。
“哥，你說，這片海有淹死過人嗎？”
“嗯？或許有……”
“那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喜歡大海呢？”
大海最深處，平靜而憂傷，像是敏感之人偷聽著被人討論的自己。
“因為大海是廣闊無垠的，能容納所有人的任何情緒。很多人喜歡大海博大的胸襟，包納百川，卻不溢出一滴。靜觀大海堅韌的性格，潮起潮落，永不停息。體驗大海的沉穩與安靜，山高月朗，水波不興。品味大海的憂鬱，一抹深藍，無邊無際，胸懷中有許多愁，也有許多愛……”
“春暖花開去看海，碧波蕩漾,心曠神怡，微笑常在。盛夏時分去看海，烈日當空，投身海中，清涼一夏。秋風陣陣去看海，收獲的季節，海岸也被鍍了一層黃金。冬風蕭瑟去看海，地凍海未凍，仍然散發著無窮的活力。”
“……”
雲曦歪過頭看著他認真的喋喋不休，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哥，我隻是隨口問問，你那麽認真幹嘛。”
雲帆往她頭上敲了一下，說：“你終於笑了。剛剛愁眉苦臉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哥我出事了。”
她順勢拉過雲帆的手，靠在他肩膀上。
“哥，我最近好不順心。任何事情。”
“哇。你這麽幸運，年紀輕輕就遇上不順心的事了，那你往後的日子就都是幸福的，真羨慕你……”
雲曦白了他一眼。
“是的呀，古人有雲，先苦後甜。”
兩人相視一笑。
白天。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天很藍，雲壓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抓到。
今天又是見不到南導的一天。
雲曦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迎麵的風似熱浪撲來。從進到小區大門開始，地上鋪著圓滑小巧的卵石，雲曦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光著腳在上麵走。
這時她正手插褲兜一路踢著小石子，直到家門口。
拖著疲憊的身子擰開門，房間裏漆黑的某處似乎有呼吸聲，她一向警覺，右手摸向左邊的手表，旋出小刀……
“誰！”沙發後邊有動靜，她驚呼一聲。
“怎麽是你們？”看到來人後，雲曦一臉詫異。
沙發的背部緩緩站起來兩個人，南思嘟著嘴，有些不開心地瞥了旁邊人一眼：
“都怪你，叫你別呼吸。”
木禦軒像看外星人一般看著她，隨後繞過她，回到沙發上坐著：“我……別呼吸？？不是南思，你都多大人了還玩這種嚇人的遊戲，以後這種幼稚的事情別拉上我……”
“行了，誰能告訴我，你們怎麽會出現在我家？你們回來了誰照顧景初？”
雲曦受不了兩人加起來五歲的鬥嘴模式。
“喏，還不是那個跟屁蟲說好久沒回國了，要回來看看。”木禦軒指了指正在給自己倒水喝的南思。
對方白了他一眼，說：
“什麽跟屁蟲，那你不還是跟我一起回來了？誰才是跟屁蟲你心裏沒點數嗎？”
“你……”木禦軒還想來一場Battle，卻在看到雲曦臉色之後頓住了：“小曦，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夏景初我們也帶回來了。”
雲曦瞬間抬起頭，一臉地不可置信：“人呢？”
“在我家。”
這三字，像是一個咒語，雲曦眉頭一皺，又想起了他那個“多彩”的家。
“跟你這裏比起來，我的房子才更適合養病好嗎！而且我跟南思都有時間照顧他的，這樣一來就方便多了。”
“對啊，你這泡麵都沒有一包、鳥都不拉一顆屎的地方，怎麽養病？”南思附和。
“那好吧。對了，你們是怎麽進我家的？”她記得門是鎖好的。
南思心虛的低下頭，弱弱地指了指廚房的窗戶。
“我的天！你們是強盜吧。”
雲曦一聲驚歎，放眼望去，廚房的窗戶已經被砸得麵目全非，那種破碎的模樣，像是被人用石頭亂砸出來的。
一向以吐槽雲曦為樂的南思哪能放過這種機會，“咻”的一下站了起來，開啟數落吐槽模式。
“像你家這種連窗戶都不加防盜網的，如果不是我替你整改，哪天就壞人小偷一窩蜂的搶著來了……”
“跳窗戶這種危險的事情，你是做一件成就感就上升一點是嗎？”木禦軒淡淡的說。
南思聽到有人搭茬便更加來勁了，叉著腰，氣鼓鼓地說：“木禦軒，我說你這人怎麽這麽不上道呢？跳的時候你幹嘛去了，現在才說這些。再說了，你不也跳了嗎？”
雲曦瞬間感到腦袋在嗡嗡作響，一臉無奈，捂著耳朵喃喃自語：“我先去看看景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