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半步多
郎鏡看了眼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掌心微暖,肌膚相觸的地方,肌膚內里的跳動與血流,似乎都快了一些。
隱隱地,似乎還出了些汗。
他收回視線,無奈地勾了勾指尖。
不過百多步,那看似很遠的青燈籠,已到了近前。
郎鏡這才看清,這燈籠照亮的之後,竟是一間看起來十分古色古香的古式客棧!
這客棧兩層高,內里燈火通明,暖意融融,隱約還能看到人影來回,十分熱鬧。
可古怪卻古怪在,那客棧內里的光景,竟無一絲透露出這青燈籠之外!
所以,這麼遠的一條路上,郎鏡都絲毫沒有發現這青燈籠之後的客棧的存在!
他皺了皺眉。
接著發現,這客棧——無門。
那怎麼進?
這時,遲小魚卻鬆開了他的手臂,上前一步,也不知掏出個什麼紙狀的東西,往那燈籠底下一送。
郎鏡就見青光一閃。
青燈籠內里的火焰『噗』地晃了晃。
隨即,兩人腳底微微震動。
郎鏡低頭,便見一輪太極陰陽八卦圖,如神話故事裡的鍊金術一般,在他們腳底,透著發散狀的金光,緩緩轉動。
他微微愕然。
耳邊傳來遲小魚輕輕的聲音,「閉眼。」
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垂在身側的手,被一隻軟軟柔柔的小手,牢牢地牽住。
事實上。
這之後,郎鏡的全部心思,除去那隻牽住自己的手之外,完全沒有注意到周邊發生了什麼異動變化。
而他此時倘若睜眼看一下。
便能見到。
他頭頂懸挂的那盞青皮青火的燈籠,分明就是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頭。
它吞了遲小魚供奉的陰間貨幣『太歲』,便齜牙咧嘴地露出了一張可怖之極的鬼面。
氣勢洶洶地瞪著眼,轉動核桃一般的眼珠子,露出個吃人的表情。
卻被遲小魚輕飄飄地撩開眼皮子一掃,又萎頓了下去。
委委屈屈地收了牙,往前方一抻頭。
兩人腳底的八卦陣圖驟然熄滅,轉眼已在客棧內里。
郎鏡隨即聽到了耳邊傳來男女說話,熙攘交錯的聲音。
「可以了。」遲小魚晃了晃他的手。
他心頭微跳,還是慢慢地睜開了眼。
然而——
他的眼前,除了一間空落落的古式客棧那富麗堂皇的大堂,以及許多古樸的空桌椅。
可他的耳邊,分明傳來許多人說話的聲音!
他縱使再不明,也猜到,這半步多,不是他平常見的那種用來招待客人的酒店客棧了。
他看了眼遲小魚。
才發現。
少女的臉上,一直帶著一抹似笑非笑,很清冷孤傲,卻又深澀讓人揣測不透。
這時,有一女子,飄渺尖利的聲音響起。
「小魚兒,你這回,可壞了規矩呢。」
郎鏡一回頭。
居然看到一個瞧著不過七八歲的女娃娃,手裡捏著一朵殷紅如血,沒有花葉,卻漂亮到妖異的花。
遲小魚漫不經心地轉了轉眼珠子,「什麼規矩?范九娘,你是活得太久,找死是不是?」
郎鏡從沒見過遲小魚這樣盛氣凌人的架勢,不由再次朝她看過去。
對面那個女娃娃卻『咯咯』地笑了起來。
露出隱在花后的一張臉,白慘慘的一張臉。
丹鳳眼玲瓏鼻,唯獨一張笑著的唇,紅得跟剛剛喝了血似的。
郎鏡看得心頭微微發麻。
「瞧您這話說的。」被叫做范九娘的小女娃娃擺了擺手裡的花,「這誰也沒料到,您居然會帶個……」
眼神一轉,明明是稚氣未脫的一張臉,卻愣是叫她此般一動,露出那麼些風情流轉的意味。
她的眼睛在郎鏡身上一定,「這般絕世無雙的好郎君過來啊!那些個沒眼力見的,就沒能把控住。」
「呵。」
遲小魚冷笑一聲,「是那些個東西沒眼力見,還是你心野了,動心思都敢動到我的人身上來了?」
她的人。
郎鏡垂了垂眸。
「哎呀!」范九娘用花一遮臉,似乎十分嬌羞的模樣,「瞧您說的,我哪兒敢呀。」
遲小魚卻似乎並不想再與她廢話,只是抬起另一手,「花拿來。」
范九娘一笑,這回倒沒多說什麼,規規矩矩地把那株紅得瘮人的花放到遲小魚手心。
郎鏡就見,那花瓣,在被遲小魚拿起的時候,原本微微合攏的捲曲如絲的花瓣,竟全部綻放開!
如同有生命一般。
隨後,遲小魚朝范九娘甩了一個東西,范九娘滿臉是笑地接住,抬手看了看——是一枚古銅錢。
眯著的丹鳳眼裡全是滿意的神色。
然後把之前遲小魚讓趙崢送來的玉牌遞了過來,又問:「完事後,可要歇息一晚么?正好最近來了些有趣的孩子們,可以給小郎君壓壓福壽運道……哎呀!」
一聲尖叫。
郎鏡就見那小女娃娃的額頭正中,忽然像被槍擊了一般,陡然出現一個一指寬的大窟窿。
有黑色的煙,從那窟窿里冒了出來。
她那張白森森的臉,也驟然出現了許多皸裂的細紋!
郎鏡吃驚,耳邊原本嘈雜的說話聲,也陡然寂靜了下來。
「走吧。」
遲小魚一臉淡漠地收回如花的手訣,再次牽住郎鏡,轉身,踏上鋪著繁華錦繡的地毯樓梯,走到了客棧的二樓。
後頭,傳來范九娘若無其事的低笑,「真是……比她師父脾氣還壞。將來可怎麼嫁得出去哦。」
樓底下的喧囂再次沸騰。
在郎鏡眼中明明是空曠無人的大堂,那一張張華麗古質的桌椅旁,卻分明或坐或站著無數人影。
人人腳底無影,臉色清白。
有的掛著勾魂索,有的身穿一身黑衣鬼差服。
這些人,空蕩死氣的雙眼,齊刷刷地看向走上二樓的郎鏡的背影。
滿臉垂涎,卻無人敢動。
有個滿身富態大肚圓滾的男子晃到范九娘身邊,低聲嬉笑,「天煞孤星,這命魂,誰要能吃了,那可就……嘖嘖。」
范九娘卻玩著銅錢,飛了那男人一眼,「你做夢去吧!跟遲小魚搶人?你不想活了,我還想多快活兩年呢!」
男子聳聳肩,「說說而已,嘿嘿。對了,剛剛那個不知死活的,我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