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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你是個好孩子,我承認當初對你不及你大哥和你三弟,」齊氏嘆了口氣道,「其中的緣故想來你心裡也清楚,無論你怎麼怨我,我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對你,我也不覺得虧欠過什麼?」當年錢姨娘不過是個燒水的丫頭,竟然趁老侯爺醉酒之機爬了主子的床,還一直隱瞞到懷了身孕才跑到羅烈融跟前跪求,這樣的心機和手段,齊氏怎麼會喜歡她?


  「可是高氏自進了羅家的門,賢良淑德,對我是真心孝順,對遠鵠也親如手足,輕容和旭初更是在我膝下長大,我待她們,與自己的骨血沒有什麼區別,不論你信不信,我都要這麼說,所以今天的事情,我才不能這麼輕易放過。」


  羅遠鵬已經被自己的心裡的想法轟得亂鬨哄的,在他心裡,張蘭並不是一般的小戶女子,她雖然出身卑賤,卻有貴女們不能及的心胸和見識,胸有溝壑腹懷錦繡,是他在萬千魚目中尋到的珍珠,若不是親自派人去查過她確實一直生長在那個漁村,他幾乎都要認為妻子是那個世家在外面的遺珠,就像張蘭常說的,她從來不覺得羅遠鵬這個武安侯比自己高貴,她甚至說過,她比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聰明都智慧,而對這一點,羅遠鵬深信不疑,那麼,討厭男人納妾,厭惡庶子庶女的張蘭,會不會在心裡其實也看不起他呢?羅遠鵬一時躊躇起來。


  「咱們府里宴客,為什麼自家正經小姐竟然沒有出來見人?還有素絹,孩子怎麼就一個人去了水邊?而水邊怎麼連個會水的僕婦在一旁侍候都沒有?這些你也好好想想~」


  「至於你那個深諳水性的媳婦,為什麼非要等著容姐兒一個九歲大的女娃娃跳進去才去救人,你自去問她吧~」羅老夫人垂下眼皮,聲音中充滿了無奈和感傷,「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膝下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掌珠,她們誰出了意外,我都無顏去見你泉下的父親!」


  為什麼?還用問么?羅遠鵬木木的從瑞安堂里出來,讓他衝鋒陷陣他可以眉頭不皺提刀而上,可讓他梳理這些內宅的瑣碎,他發現自己竟然那麼的遲鈍。張蘭不喜歡金,柳二人,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口口聲聲要與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張蘭,聲稱要享受最純粹「愛情」的張蘭,又怎麼會喜歡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呢?


  「奴婢見過侯爺,」


  「你在這裡做什麼?」羅遠鵬猛然被一個女聲驚醒,定睛一看原來是金姨娘的大丫鬟雪憐眼眶通紅的站在堂外,「可是三姑娘有什麼閃失?」


  「不是,」雪憐乍見羅遠鵬變了臉色,嚇得跪倒在地,「是姨太太讓奴婢過來服侍二姑娘的,姨娘正在照看三姑娘實在脫不開身,姨娘說了,等三姑娘一醒,就帶她過來與二姑娘磕頭,」


  「嗯,那你就在這好好伺候著,」羅遠鵬深深望了一眼女兒躺著的西側間,羅老夫人不放心,直接讓人將羅輕容抬進了清泰院自己親自看著。


  「侯爺,」雪憐膝行幾步,「侯爺留步~」「何事?」雪憐雖然是金姨娘的大丫鬟,曾經還是羅遠鵬的通房之一,只是張蘭進門后,姨娘都要趕出去了,通房丫頭自然再難見到羅遠鵬一次。


  「侯爺,我家三姑娘並不是自己要到夫人院子里去的,是夫人院子里的纖雲叫過去的,待何媽媽找過去時,三姑娘已經落水了,」雪憐說著重重的以頭觸地道,「何媽媽現在被夫人關在柴房裡,還請侯爺做主~」


  「你說的是真的?不是金姨娘讓你來說的?」今天是怎麼了?難道都要來告訴自己是他瞎了眼看錯了人?羅遠鵬一把攥住雪憐的腕子,啞聲道,「以奴害主有什麼下場,你要想清楚!」


  「奴婢沒有要害誰的意思,巳時夫人院里的纖雲姑娘去了後院兒,問三姑娘要不要去蓮池那裡看看,說是好多家的小姐們都來了,」雪憐目光堅定,有張氏,怕以後連個姨娘也不可能爭上了,她已經是破了身子的人,將來也難再嫁個好人家了,還不如放手一搏,何況她根本沒有說假話,「當時何媽媽不在,小丫頭們不也攔,三姑娘便跟著纖雲去了,何媽媽一回來便出去尋了,誰知道才一柱香的功夫,三姑娘就~」


  「知道了,」羅遠鵬心裡一顫,張蘭曾經告訴過他,她最恨人背後興風作浪,也最不屑於在背後興風作浪,她就算再討厭羅素絹,可害了羅素絹,與她沒有半分好處,「我會還素絹一個公道,羅家的小姐,誰也別想算計!」


  「奴婢謝侯爺,」雪憐心裡冷笑,這下張氏根本別想說清楚,就算是動不了她這個侯夫人,起碼纖雲再也別想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侯爺,您過來了,夫人正在喝葯呢,」蘇媽媽一看到羅遠鵬進了在水居的門,急忙迎了過去,她沒有張蘭那麼樂觀,這府里出了這樣的事,家主是不可能不細查的,尤其是她看到羅遠鵬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頭,心裡不由一沉,可又無法再折身回去給夫人送消息,只得殷勤的為羅遠鵬挑簾,「幸而夫人身體好,大夫說喝上兩副湯藥就沒事了。」


  室內燈光溫潤,張蘭正在飛星的勸說下皺眉將青瓷碗中的湯藥咽下,羅遠鵬看著她紫衣素顏,忽然感到十分的想念她,想她光潔的額頭明亮的眼,笑起來微微上揚的眼角,還有眼底那隨時都可能溢出的滿滿情意,每當她那樣滿含深情的望著他,每當她嘆息著環了他的腰告訴他,她有多麼喜歡他時,他都會覺得此生圓滿。


  「你好些了么?大夫怎麼說?」羅遠鵬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張蘭放下手中的瓷碗,「還不是蘇媽媽,這種天氣還怕我受寒,非得讓大夫開了葯給我喝,苦死了~」


  「輕容怎麼樣了?我想去看看,又怕老夫人不待見我,還有後院的素絹,金姨娘跟只老母雞似的,我去看看能掉塊肉不成?」張蘭全然沒有感覺到丈夫情緒低落,一扭身子道,「過來幫我揉揉肩膀,你媳婦可是救了兩個人,累死了~」


  「輕容怎麼跳下去了?」羅遠鵬看到妻子一臉的坦然,毫不避諱的說起自己不受婆婆和女兒的待見,心中略安,原先的不滿也淡了許多,坐下輕輕為張蘭按捏肩膀。


  聽羅遠鵬問起這個,張蘭莫名的心虛,想到自己當時的猶豫,「她可能不知道我會水,看到妹妹落水了,心裡一急就下去了,這個丫頭,為了妹妹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她沒什麼事了吧?我看她好像會游泳的。」


  「輕容平時看上去話不多,倒是個愛惜手足的,不單對旭初好,素絹才回來多少日子,竟然也這麼奮不顧身,」羅遠鵬嘆了口氣,「你以後要善待她,她也九歲在,在家裡也呆不了幾年了~」


  「嗯,你放心,」張蘭回想著羅輕容當時的表現,「輕容是個好孩子~」


  「再有就是素絹的事了,這次你為什麼不帶她出來見人?」羅遠鵬扳過張蘭的身子,「我知道,因為凌雲的緣故,你不喜歡她,可她也是我的女兒,將來也是要嫁人的。」


  「就因為我不讓她出來見人,所以她才自己跑出來的?」張蘭柳眉一揚,有些生氣,若不是羅素絹中途鬧這麼一出,她的賞花會還是挺完美的,這下可好,全京城都知道了武安侯府頭次宴客兩位小姐落了水,「她才多大?脾氣又擰,動輒就吵鬧不休,我帶她出來,丟人怎麼辦?這丫頭的脾氣不改,將來不是嫁人,是害人呢~」


  「她是我羅遠鵬的女兒,就算是刁蠻些,哪個能娶了她去,也是天大的福氣,」想到躺在床上一直未醒的小女兒,羅遠鵬覺得張蘭的話十分刺耳,若是張蘭肯帶她出來,女兒哪裡會自己跑出來?「纖雲,你給我進來~」


  「你叫纖雲做什麼?她嚇得直哭,我讓她回去歇著了,」張蘭不知道羅遠鵬為什麼忽然叫纖雲,「怎麼了?有人告了她的狀?是,當時她是沒有儀態,直接衝到紫菱洲去了,可羅遠鵬,你要知道當時的情況,那是一條人命,她找不來人救,自然要去找我,」張蘭越說越氣,清泰院那邊肯定要拿這件事做文章的,這不,就要衝自己的丫鬟下手了。


  「玉露,去將纖雲給我叫來,」羅遠鵬不理會張蘭,揚聲喊道,纖雲直接去報的信,那麼,羅素絹落水她是在場的,還有府里自然有會水的撐船的僕婦,為什麼事前沒有派人守著?「你既然要在紫菱洲請人賞荷,為什麼不事前讓會水的僕婦們守在一旁?今天落水的若是別府的夫人怎麼辦?」


  「這個,」張蘭沒想到羅遠鵬忽然轉了話題,「都是一群大人,誰會好端端的往水邊去?她們都有自己的丫頭婆子跟著,」說到這裡,張蘭不由脊背發涼,她怎麼這麼大意,書里不是常寫那些小姐姑娘們最愛施的暗招就是將人推下水?


  「好啦,我承認是我的疏忽,我不是沒辦過這樣的宴會么?光顧著弄些新意不讓咱們羅家被京城的夫人小姐們看扁,又沒有人幫我~」張蘭揪了羅遠鵬的衣襟撒嬌,「這跟纖雲沒有什麼關係,你莫要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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