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下雪

  「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討厭這個女人了吧……」路遙道：「總覺得她能整出一堆夭蛾子呢……」


  「幸虧璋兒感情遲鈍，不然若是真有戀母之情，只怕會被這女人啃的骨頭都不剩……」路遙嘆道。


  王謙聽的默然，覺得有點冷，往火堆邊靠了靠。


  路遙鬱悶的道：「若是旁人，早該在宮中殺了她的，可她偏是血緣上的璋兒的親娘，這樣的娘，還不如後娘呢，後娘至少打歸打，但不至於如此算計到骨里血里，皮里肉里……」


  「你們古人真討厭，多少女人的野心需要通過肚皮，牽扯到一個兒子來完成，這個兒子又不是炮灰，」路遙道：「生孩子就不能心裡純粹些嗎？！」


  王謙默然無言，半晌都不說話。


  良久道：「以此說來，這個如貴妃，從幼時就已經有了站於頂峰之心了？！」


  「也許以前只是想要榮華富貴，可是這一切全破滅了，便將一切指望到了出生的兒子身上，她自然能以此為借口，再立志向，吃了這麼多苦和折磨的人，豈會普通？！」路遙道：「一個對自己如此狠的人，說實話，我自己都怕！就算是我，算能撐了，天天被路顯榮那般對待，撐不下來。她不僅撐下來了，而且還撐的傲骨崢崢，你說可不可怕？！」


  「這性格的確可怕，所以她在宮中沒有培植人，是因為根本不願意培植，知道靠不住，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出路只有一條……」王謙道。


  「……對。」路遙有點心塞。


  她突然站了起來，也不烤火了，道：「我去找璋兒。」


  「幹什麼去？告訴他這件事？！」王謙道：「那小子才不在意什麼親娘不親娘呢。」


  「我得跟他說，他身上的秘密絕對不能暴露出來，」路遙道：「我不要璋兒到最後變成那個女人的工具和戰利品，利用的骨頭都不剩。反正，不管她認一個假的也好，還是不認也好，就是不能利用璋兒。」


  說罷便匆匆跑走了。


  王謙追到門口，嘆著氣道：「這丫頭從小時直覺就很准，還真被她給料中了。看來面相也不能說明太多的問題，性格也很重要啊……」


  他又慶幸起來，幸虧這丫頭料的准，這出身的身份不是助力，而是真正的束縛。


  璋兒若無現在的基業，也不過是個鬼儡和工具，可是現在有了這些基業，若是這出身暴露了，只怕會被南廷和那個如貴妃給利用的什麼都喘不上氣來。


  父母之恩德，在這個時代，一旦講起恩德來，能把子女給啃了。


  所以，二十四孝中有一個郭巨埋兒的故事，那遙兒每每看到，便要吐。


  她是從心底里不認同什麼狗屁的孝的，這丫頭身上，最難得的是，她認為父母與子女之間就是平等的關係，而不是風與網兜的關係。


  有了她，璋兒才能真正的自由自在。


  王謙現在才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兒，若是沒有遙兒在，只怕他，靠他一人，縱他也有青雲之才，只怕也是助不到璋兒半分的。


  二十四孝中的郭巨埋兒，竟然有一點與現在的處境，微妙的相似之處。


  這個故事是說，郭巨家中沒有米了，餓的不行了，於是，把孩子埋到後院，為了省點口糧給郭老娘。


  王謙以前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現在想一想，真的，透著無比的噁心。


  若所謂的孝，是對子女的掠奪，還是愛本身嗎。


  只怕未必。


  原來真相真的如此的殘酷。


  王謙受到路遙漸漸的影響，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完全不一樣了。


  ……孝，恩，不說愛，其實基於的根本都是對子女的啃食和掠奪，來反哺父母。透著病態。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這是路遙常常說的話，她從小見得多了，所以一遇到如貴妃的事，一開始就保有了警惕。萬分的警惕。


  現在看如貴妃的反應，只怕她所防備的，真的在逐步的發生。


  如貴妃對兒子，只怕不止是掠奪，更是皇權之上更加病態和畸型的利用。


  他不想承認這殘酷，然而現實就是如此。


  王謙走到書房長案前上了一柱香，敬元始天尊，道：「……上清真神，天道讓她來，我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了。不是為了天下，不止是為了九州的統一和基業，而是更重要的東西，為了建立新的一種人際關係的秩序。」


  「無論這條路有多難走，無論這條路有多遠，我都會堅定的隨著她的步伐，一點點的影響著世人，不求劇變，但求一點點，一滴滴的慢慢改變著，也許這就是進步了吧……」王謙道。


  路遙一口氣出了家門，跑到草廬，才發現有白色的絨狀物落下來。


  她伸出手伸住，一片，兩片，三片，四片……六片。


  「下雪了……」路遙伸出手，積重的心情突然又開心起來。


  遠遠的就看到馮璋站在草廬前對她招了招手。


  路遙跑過去道：「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因為我長了一雙長長的耳朵，能聽見你的聲音。」馮璋給她暖住手，道：「冷不冷？！」


  「不冷，我喜歡下雪。」路遙笑嘻嘻的，心情又好起來，道：「你也多出來走一走，莫要讀書讀的呆了，也要多穿衣物，還有多吃肉。」


  「嗯，有偷偷的吃，」馮璋笑了起來，笑容在他臉上漾開，像一朵盛開的蓮。透著清新的氣味。


  「臭小子真的長開了，越來越好看了……」路遙捏了捏他的臉，道：「我來告訴你，以後洗浴時，不要讓人瞧見了……」


  馮璋一怔，紅了耳朵，道：「……一直沒讓人瞧見。」


  「你身上的印記不能被任何人看見。」路遙道：「洗完了要用藥將疤痕蓋住，知道嗎？！」


  馮璋乖巧的點了點頭。


  「真乖！」路遙握住他的手，道：「我希望你永遠只做馮璋，不做路冕。這個身份，對你來說，只是魔咒，不是加持。因為你沒有一對無私的父母。他們……只怕會成為你的對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