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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變

  長樂得了桃夭宮的消息,手中的茶盞即刻便拿不穩了,她的手指微微發顫,連表情都有幾分扭曲,“你方才說……皇上突然暈過去了……是什麽意思……”


  怡香恭謹頷首,站在一旁低聲道,“是在皇後娘娘宮裏發生的事兒。皇上已經昏迷大半夜了,方才遞了消息,說是才醒過來。”


  長樂的眼底帶著通紅的血絲,迫視著怡香,嘶啞著出聲道,“你可知道,皇上是因了什麽緣故才會突然昏倒?”


  怡香略略思忖,卻是滿心淒楚,“奴婢隻是聽太醫說,皇上是肺部感染……”


  “什麽……”長樂聞言大驚,顫顫地說不出話來。


  怡香見狀,連忙溫言勸道,“娘娘別急,不是什麽大事,太醫說了,細心調理是會康複的。”


  長樂的眉心擰了又擰,忽地抿緊了唇,沉沉出聲道,“肺部是大病,不容小覷。從前本宮的兄長也是肺部,請了宮裏的禦醫來看,都說無事,按時服藥,也仔細調理著,可惜最後還是無濟於事。”


  怡香聞言,連臉色都變了,“娘娘,這……”


  長樂的目光恍若一淵深潭,讓人看不清楚她真正的神色,她沉思著,忽然出聲道,“如果皇上忽然駕崩,本宮的雲珩還小,要怎麽繼承大業?大皇子也才十二歲,又沒有母家的支持,皇上沒有立儲,登上皇位也是難事,那麽就隻有……江陵王了……”


  怡香嚇得整個身子都顫了一顫,立刻道,“娘娘不可以這麽說啊,皇上是天子,佛祖庇護,定會安然無事的。”


  長樂不滿地嗔她一眼,聲色俱厲,“你喊什麽?本宮隻不過是提了一提,你就已經這個樣子,這像什麽話?!”


  怡香立刻頷首,“娘娘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長樂皺眉細想了片刻,方出聲道,“去,到桃夭宮去,幫本宮盯著點,有什麽消息即刻回來告訴本宮。”


  怡香不敢遲疑,隻得恭敬答道,“是。”


  榮華殿得了成德海來傳話,鍾毓秀一刻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地便要往明德宮中去。


  毓秀剛剛走到廊下,忽然瞥見不遠處立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楚瀛隻身長立,眉頭緊蹙,目光直直盯著殿內,一雙眼裏藏著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


  毓秀心下一動,突然放緩了腳步,她默然走上前去,故意放大了幾分聲音道,“唉,這皇後娘娘啊,對皇上就是情意深重……”


  說到此處,毓秀有意望了一眼楚瀛,見他的麵色漸漸發白,不由得嗤笑一聲道,“都說帝後情深,本宮看著,雖然心裏不爽快,倒也確實如此,誰叫她是皇後呢,是皇上的正妻,本宮可是比不上的。本宮沒有那份福氣,隻能等皇上醒了,才能眼巴巴地去看上一眼。別看皇後娘娘平常對皇上不冷不淡的,這一出事,可是比誰都心急……”


  楚瀛忍無可忍,終於冷然出聲道,“皇上剛剛醒過來,淑妃娘娘還在這裏說這種風涼話,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哎喲,原來王爺也在這兒呢。”毓秀目光倏地一落,婉言道,“本宮說的都是實話,皇後娘娘和我們都一樣,不過是擔心皇上罷了。”


  正說著,賀昇突然出來,向鍾毓秀打了個千兒道,“淑妃娘娘,皇上召您進去呢。”


  毓秀聞言一喜,正了正鬢邊的金簪,銜起一抹笑意道,“那本宮先進去看皇上了。”


  說罷,她扶過絳心,冷冷一嗤,便從楚瀛身邊走開了。


  進了殿內,毓秀剛要撒著嬌往皇上身邊去,忽然看見沈長安從內殿走出,頓時嚇了一跳,福了福身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坐吧。”長安麵上有寧和之色,側身便坐在了楚洛的身邊。


  毓秀麵上一怔,佇立在原地,不知道往哪裏坐才是,過了半晌,她的眼角忽然閃過一絲淚光,上前去抓著皇帝的手,嚶嚶切切道,“皇上,你可嚇死臣妾了,現在怎麽樣了,還有沒有事了?”


  “朕沒事。”楚洛的口吻極淡,麵上更是淡漠得沒有一絲表情。


  毓秀聞言心頭一搐,她抬起頭來,正對上長安冷冷冰冰的目光,她臉上有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很快便站起來道,“既然皇上沒事,臣妾就放心了。”


  長安淺淺垂眸,口氣卻是極和婉,“那淑妃就先回宮去吧。”


  毓秀暗暗咬緊牙關,迸出一個字來,“是。”


  長安望著鍾毓秀離去的背影,剛一回眸,便對上楚洛澹然的目光,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夜裏,長安從明德宮中出來,剛走下台階,一眼便望見了楚瀛。


  長安的心中突突直跳,本想假意無視繞過他去,卻聽得他身後的一聲呼喚,“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


  她有很久沒有聽到楚瀛這樣喚她了。在那些彼此相伴的日子裏,他總是喚她的名字,長安。這樣生疏的稱呼,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們並不熟悉的時候。那時她還不是皇後,他便喚她“貴妃娘娘”。


  長安目光一滯,她望向他,楚瀛的眉目間清淨內斂,唇角的弧度清冷得讓人覺得淒涼,長安心下一軟,不由得出聲道,“王爺。”


  楚瀛淺淺一笑,眼底閃著幽暗的光芒,語氣之中陡然生了幾分寥落之情,“我去看看皇兄。”


  “好。”她溫然應對,餘光所及之處卻是他哀傷而倦意沉沉的麵容。


  終於,再不複一語,他從她的身邊緩緩離去。


  在這一瞬間,長安忽然覺得是自己辜負了楚瀛。


  可是她也沒做錯什麽,自始至終,她愛的人,不一直都是楚洛嗎。


  長安此時此刻,目視著楚瀛的背影,眼角旋然有淚水滑落。


  這麽多年了,她和楚洛,其實都是一樣的人。守著那份沉重的回憶,企圖從過去的美好中摸索出一條前進的路來。


  他們都忽視了一點。


  沈長樂從不是沈長安,楚瀛也從不是楚洛。


  花開自有時,人無再少年。


  楚洛的身體完全複原是在永昌十五年的十二月,臨近開年,宮裏的事情也格外多些。在這些日子裏,長安和楚洛的關係也稍稍和緩了些,相處之下,倒真有一種相敬如賓,琴瑟和鳴的感覺。相宜殿的沈昭容剛剛生產不能侍寢,又加之皇帝生病的緣故,漸漸也被冷落了下來。後宮之中,暫時恢複了一片平靜。


  除夕過後,宮裏又傳出了一樁好消息——德妃周若華有喜了。


  德妃再度有喜,長安也並不感到稀奇。她性子一向平淡,不爭不搶,與後宮中這些嘩眾取寵、明爭暗鬥的女人盡不相同,因此恩寵也比旁人多些。


  比之宮裏那些年輕嬌豔的女子,周若華已經三十一歲,到底也是不再年輕。她再次有孕,無意中也提起了宮中老一輩嬪妃爭寵的念頭。寒煙和晚香也常常在長安耳邊提起,讓她仔細調理著身子,預備著再有子嗣。每當聽起這些,長安隻是微微一笑,隻作不覺。


  她的身子一向不怎麽好,如今已經三十四歲了,也不易再有孕了。況且,自從雲璟離世後,她的心境忽然平淡了下來,隻守著雲珂,看著他一天天長大,學著騎馬弄劍,仿佛人生也該知足。


  在這些事情裏,如今的沈長安倒是像極了趙南煙。南煙半輩子都無寵,倒是也對這些看淡了許多。在長安剛剛認識趙南煙的時候,她並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因為出身卑微,她忍辱負重,但凡事也有爭搶之心。可自從子涵出生以後,她便改變了許多。前幾年的時候,長安還常常見她在宮中走動,可這些年過去了,子涵身為皇帝的長女,今年已經滿十六歲了,按理說,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可南煙隻有子涵這麽一個女兒,皇帝難免也顧著舊情,便把子涵留在了南煙的身邊。


  然而這樣的安穩,在這人心浮動的後宮之中,終究隻是一時的。


  開了春,長萱便隨了朱政進宮來拜見長安。


  長安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長萱了,她的麵色更加紅潤,身形也更豐腴了些,長安還未來得及開口,長萱便已盈盈福身下去道,“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


  長安笑色宛然,趕忙讓晚香去扶起她來,溫言道,“都是自家姐妹,無須多禮了。”


  長萱笑得和婉,輕輕走上前去,握住了長安的手,溫聲道,“長姐,我今日來,是給你帶了一個好消息的。”


  長安淺淺微笑,“什麽?”


  長萱輕輕擊了兩下掌,緊接著便有一個麵容清秀的男子走了進來,拱手跪下道,“下官許致遠給皇後娘娘請安。”


  長安微微一怔,含了笑道,“這是……”


  “這是為長姐身邊的寒煙姑姑挑選的夫家。”長萱笑吟吟道,“今日我給長姐把人帶了過來,長姐看看如何?”


  說著,長萱輕輕靠近長安身側,放低了幾分聲音道,“長姐,這位是洛陽瀍河區的許縣尉,也是貧寒出身,但攻於苦讀,一朝中舉。其品行在城內有口皆碑,是難得的清官。況且家中無妻室,許給寒煙姑姑再合適不過。長姐意下如何?”


  長安目光一瞬,輕輕笑著,“本宮看好有什麽用?還不是得叫寒煙自己來看看?”說著,她轉首喚了晚香來,“去把寒煙叫來。”


  不過多時,寒煙便一臉喜氣洋洋地來了。她方一進殿,見有外人在內,立刻紅了臉,也明白了方才晚香的語下所指,便低低地喚了一聲,“皇後娘娘。”


  長安笑歎了一聲,轉而道,“來見過許大人。”


  寒煙緩緩走上前,溫然頷首道,“許大人。”


  許致遠立刻拱手,“見過寒煙姑娘。”


  長安看著二人一來一往,不覺溫婉淺笑。


  她信得過長萱,也信得過她找來的人。寒煙在自己身邊伺候了整整十七年,親如姐妹,如若再不給她找個歸宿,連長安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如今塵世落定,風波平靜,她才更要為自己身邊的人好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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