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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舉步驚心 下

  寒煙是被小得子和小善子抬回重華殿的。


  她回來的時候,還有一絲清醒的意識。可一望見長安,她的眼淚就掉個不停,嘴裏一直念叨著,“主子,主子,你相信奴婢……”


  長安聽著,有淚水輕輕溢上眼睫。她認識寒煙那麽久,從來沒有見過她此時這個樣子,那樣無助,那樣地令人痛惜。


  在太醫院的主事太醫朱政到來之前,長安命人將寒煙放到側殿的寢室中,晚香俯身在一旁為她更衣。寒煙的身上有一道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那是深至骨肉的血痕,血和肉都緊緊地粘在了一起。晚香小心翼翼地為寒煙解著衣裳,每至一處,寒煙都會吃痛地叫喊出聲。長安站在一側,死死忍住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而當她看到寒煙十指的那一刻,終於還是崩潰了。


  寒煙的十個指頭上有著密密麻麻的針孔,那是用一根根縫衣針從手指甲底下刺進去,刺一根,逼供一次,周而複始,一遍一遍地實施著這種慘絕人寰的針刑。俗話說“十指連心”,那根根寸巴長的鋼針刺進手指,該是多難以忍受的疼痛啊。


  長安見不得這種場麵,忍不住背過身去,淒然落淚。


  晚香剛幫寒煙換好一身幹淨的衣服,血跡卻是又漫了上來,她沾了清水,給寒煙擦拭身體,一邊擦著,一邊悄悄流淚。


  昏迷中,寒煙低低喚道,“主子……”


  她的聲音尚輕,連在她身側的晚香都聽得不太分明,良久,長安才聽出她是在喚自己。


  長安俯身榻前,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溫聲道,“我在這裏。”


  “主子……”寒煙又是低低地喚她一聲,眸中似有淚光閃動,“奴婢……奴婢……是被蘭香誣陷的……”


  長安心中一顫,忙道,“本宮知道,本宮全都知道。”


  她剛想去握寒煙的手,卻突然看到她十指間的一片烏紫,淚水又是應然而落,“是本宮的錯,都是本宮疏忽了,才落入了鍾毓秀的圈套。”她低首輕輕撫著寒煙蒼白的麵頰,溫然沉聲道,“你放心睡一覺,本宮一定會幫你報這個仇……”


  “主子……”寒煙還欲再說什麽,張了張口,卻已經沒了力氣。


  恰在這時,朱太醫已經趕到了重華殿。他剛要向長安請安,長安便立刻道,“你過快來看看寒煙怎麽樣了。”


  朱政一刻也不敢遲疑,忙趕至榻前為寒煙檢查傷口。


  長安與晚香悄悄退了出去,走至門口時,長安又回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寒煙,她是那般無力,就直直地躺在那裏,沒有一絲的血色。


  在這一刻,長安是怕極了的。她怕寒煙遭遇不測,也怕這種遭遇有終一日也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也是在這一刻,使她快要恨毒了鍾毓秀。


  她隻是憑借著楚洛的恩寵,就已經對自己身邊的宮女痛下殺手。


  而她沈長安,卻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總有一天,那道鋒芒是會刺向自己的。


  那唯一的方式便是固寵。


  這個想法乍然出現在長安腦海中的時候,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從前以為,自己和楚洛還能如在王府時一般逍遙快活。可是現在發現,她是徹底錯了,皇宮是個牢籠,她隨了楚洛進來,就注定一輩子都要牢牢地被鎖在裏麵。


  她要保全自己,更要保全身邊的所有人。


  薑婉然曾經對她說的那番話又被沈長安恍然記起。


  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再見楚洛。


  明德宮中,龍涎香嫋嫋,一片寂靜。


  鍾毓秀坐在大殿之上,右手捂著自己腫起的半邊麵頰,憤憤不平道,“蘭香,你去看看,皇上怎的還沒來?”


  蘭香諾諾的,聽了這話,卻也是不敢不去,到門口看了一會兒,方又回到了殿內,搖搖頭向鍾毓秀道,“小主,海公公說,這個點皇上快回來了。”


  鍾毓秀忽地沉下臉來,揚手一拍桌子,厲聲喝道,“都說快了快了,卻還沒有見著人影!”說著,她撫著自己的麵頰,幾欲落下淚來,“現在本宮的容貌毀了,這可怎麽辦啊……”


  蘭香一見毓秀要落淚,忙拉住她的袖子勸道,“小主可別哭啊,哭壞了身子可是自己的,這左不過也都是賢妃娘娘的錯,小主可別氣在自己身上。”


  鍾毓秀盯著蘭香白皙無暇的容顏,心中漸怒,恨恨出聲道,“本宮還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當日賢妃扇你一巴掌的事兒,本宮至於去誣陷那個宮女嘛!”


  蘭香心下既知毓秀為難於寒煙,定然不是為幫自己報仇,但她既然這麽說出口,蘭香也沒有反駁的道理,她眼珠一轉,低聲道,“不過寒煙那丫頭也著實可恨,竟然想往偏殿裏放蟲子嚇虎小主,這樣的人,也該讓她受點罰!”


  毓秀聞言冷笑一聲,“她也隻是有這個心沒這個膽,要不是加了這麽一道罪名,可不就白白放過她了嗎……”


  話音未落,卻儼然已見一道明黃身影倏然而至。


  蘭香嚇了一跳,忙叩首下去道,“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沉下臉來,望著鍾毓秀,“你怎麽來了?”


  毓秀微微一怔,轉而又是一臉笑意,盈然起身想往皇帝的身邊靠去,“臣妾來看看皇上,這都不行嗎?”


  皇帝的目光轉而落在毓秀的右臉一側,眉頭微蹙,開口詢問道,“你的臉怎麽了?”


  毓秀一聽皇帝問話,竟是嚶嚶哭了起來,難以自製,極是動情。


  皇帝看著她哭,不禁愁眉輕鎖,似是有不悅之態,“有什麽話就說,怎麽還哭了?”


  毓秀微一止淚,開口時卻已是泣不成聲,“是賢妃娘娘……賢妃娘娘……她……”


  皇帝聽到“賢妃”二字,心頭恍然一顫,似是極迫切地問道,“長安怎麽了?”


  毓秀聽皇帝喚得沈長安的閨名,頓時心生不悅,卻也是不顯露在麵上,仍是低低啜泣道,“是賢妃娘娘她……打了臣妾……”


  皇帝聞言,乍然變色,“好端端的,賢妃為何要這麽做?”


  “或許她是氣臣妾得了皇上的恩寵……所以才……”毓秀一開口,眼淚就直往下掉,她低低伏在皇帝身邊,拉住他的袖子,失聲道,“賢妃她不把臣妾當主子看,當麵羞辱臣妾,皇上要為臣妾作主啊……”


  “賢妃她不會是那樣的人。”皇帝憑聲靜氣,神態蕭蕭,“你承寵也已有多月,她若是不滿你,又怎麽會去漪瀾殿中當眾給你難堪?”


  毓秀被問得答不上話來,她遲疑片刻,支支吾吾道,“是……是賢妃身邊的那個叫寒煙的宮女不守規矩,獨獨到臣妾宮中行竊,被臣妾的宮女抓了個正著。”說罷,她向蘭香使了個眼色,蘭香立刻叩首答道,“皇上,確實如此啊,奴婢親眼所見,是寒煙到小主屋裏偷了皇上賞給小主的桃花簪。”


  皇帝劍眉緊蹙,似是並不太相信兩人的話,輕輕嗤道,“寒煙是臨安王府裏出來的宮女,怎麽會做這等事情。此事必有蹊蹺,等查清後再下定奪吧。”


  毓秀揚起眸子,冷笑聲聲,“從王府出來的不假,但跟了什麽樣的主子,就不知道變成什麽樣了……”


  話音剛落,皇帝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怒聲道,“你這意思,倒是在頂撞賢妃了!從前賢妃未到王府之時,寒煙是伺候朕的,照你這麽說,這倒也是朕的不是了?”


  毓秀聞言嚇得一身冷汗,連眼淚也來不及擦淨,趕忙跪下道,“請皇上恕罪,臣妾萬萬沒有這個意思啊……”


  皇帝眸中一冷,淡淡掃視過她,方道,“寒煙的事情還需從長計議,沒有查清之前,你也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皇上!”毓秀揚起頭來,憤然出聲道,“偷了東西的奴才不能就這麽白白放了她,怎麽說也應該加以懲戒,以儆效尤啊……”


  “朕說了,不要再追究下去了……”皇帝說著,忽見鍾毓秀的神色躲躲閃閃,有些不太對勁,心下已然是猜到幾分,赫然道,“難道你已經……”


  “臣妾隻是想給她點顏色看看,就把她發去了尚方司……”


  “你簡直是胡鬧!”皇帝臉色乍變,素然嗬斥道,“人現在在哪裏?”


  毓秀嚇得一凜,吞吞吐吐道,“已經被賢妃接回宮了……”


  楚洛冷冷望她一眼,不欲多言,轉身便要離去。


  鍾毓秀見狀,跪倒在地上,伸出手來緊緊抓住皇帝龍袍的下擺,含淚問道,“皇上是要去賢妃宮裏嗎……”


  楚洛一把掙開她的手,眸中冷淡的沒有一絲情意,“朕去哪裏,都與你無關。”


  鍾毓秀伏在地上,哭得更加慘烈,蘭香爬到她的身邊,想要伸手扶起她,卻被她用力甩開。


  “皇上——”她哭喊出聲,想要渴求最後一絲掙紮。


  楚洛停下腳步,卻是不再回首,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沉沉傳入鍾毓秀的耳中。


  “毓秀,朕以為,你一直會是那個畫中添舟的少女,可總歸,是朕錯了。”


  鍾毓秀冷然聽著,不覺生出幾分唇亡齒寒的傷感,她滿麵含淚,仍是不死心地爬到楚洛跟前,想要攔住他的去路。


  而這次,楚洛卻是再也沒有因此而停留。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紗照在鍾毓秀的身上,打下她伏落在地上的身影,顯得格外淒涼。她抬眸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淚水順著她受傷的臉頰倏然而落。


  她冷冷一笑,淒然出聲,“楚洛,其實在你的眼中,我也隻不過是沈長安的替代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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