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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舉步驚心 上

  長安將海棠拿回重華殿後,整日端詳觀看,愛不釋手。晚香端了茶水進來,望見長安仍坐在榻前賞花,不禁抿唇一笑道,“沒想到娘娘這麽喜歡花兒。”


  長安的臉上淡淡地透出了幾分芙蓉暈紅之意,淺笑出聲,“不過是從皇後娘娘宮裏拿回來的東西,沾沾她的喜氣罷了。”


  晚香聞言,輕輕一笑,“原來娘娘心裏還是惦記著皇上的。”


  此話一出,長安麵上的笑意忽然淡了幾分,晚香察覺到此,立刻警覺,恭聲道,“奴婢去幫娘娘再添點水來。”


  長安微微點頭,也並沒有著怒的意思,隻見晚香一人在此,不覺有些疑惑,便出聲詢問道,“寒煙去哪裏了?怎麽一整日都沒見著她?”


  晚香聽長安這樣問,心下亦是有些焦慮,喃喃答道,“奴婢自早上就沒再看到過寒煙姐姐了……”


  長安本是無心一問,可聽了晚香的話,心裏卻又是不免有幾分著慌。寒煙素性愛玩,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又能玩到哪去呢?長安這樣想著,也隻是覺得她定是與其他宮女一同玩樂忘了時間,便隻道,“她估計晚些就會回來了。”


  然而一夜過去,寒煙還是沒有回來。


  這下長安可著了慌,她越想越是擔心,立即命宮裏所有宮人在皇宮內部全麵搜尋。她剛布旨下去,漪瀾殿中的宮女絳心卻是找上門來了。


  長安是認得她的,絳心雖不如蘭香位分高,卻也是常伴鍾毓秀左右,此番她登上門來,長安心下猜想,或許與寒煙失蹤有關。


  果不其然,她見了長安,一開口便道,“賢妃娘娘,婕妤小主請您過去漪瀾殿一趟,是為了您宮裏的寒煙姑娘一事。”


  長安本就心急如焚,此時一聽寒煙的名字從絳心口中迸出,顧不得多加思索,忙攜了晚香要隨絳心往漪瀾殿去。剛走至門口,小善子卻是上來了,自請要陪同長安去漪瀾殿。長安才要允諾,絳心已是一臉的不悅,皺了眉頭道,“賢妃娘娘,我們小主隻請了您一個人去,您帶著貼身宮女便是,閑雜人等,怕還是不要隨了好。”


  絳心說罷,冷冷瞥一眼小善子。她那般厲聲厲色,倒像是一個活脫脫的鍾毓秀。


  長安微微歎一口氣,不欲與她起爭執,略一安撫小善子,便徑自乘轎與晚香去了漪瀾殿中。


  漪瀾大殿內,鍾毓秀側臥在美人榻上,著一身繡著秀雅蘭花的金黃色雲煙衫,外麵披一件碧霞羅牡丹薄霧紗。三千秀發挽成雲髻峨峨,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極是輕媚。


  毓秀見了長安進來,麵上淡淡一笑,任著宮女們剝了葡萄給她吃,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長安見她如此,不禁隱隱冷笑道,“鍾婕妤不過才是個婕妤位分,就已經如此不懂規矩了,如他日晉了妃位,可怎還了得?”


  鍾毓秀盈盈起身,款步向她走近,滿麵含笑,卻隻是草草行了一禮,便道,“那臣妾真是要借娘娘的吉言了。”說罷,她竟一迭聲地嬌笑了起來。


  鍾毓秀這般故作嬌態,顯然是沒有把長安放在眼裏,長安又是個急性子的人,一見她這般態度,實在是惱怒,可想起自己來的初衷,卻也是不願與她多加爭執,隻揚聲問道,“寒煙是不是在你這裏?”


  毓秀一聽這話,一對秀眉緊蹙到了一起,掩口道,“呦,聽賢妃娘娘這話,倒像是臣妾把娘娘宮裏的宮人刻意藏起來一樣,娘娘自己教不好下人,怎麽還氣衝衝地在臣妾這裏要人呢?”


  長安聞言,立刻是驚覺不好,又見鍾毓秀身邊的宮人笑作了一團,更是氣惱,怒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寒煙到底到哪裏去了?”


  “當然是去她該去的地方了。”毓秀揚起美眸望著長安,那目光無所顧忌地掃視在她的身上,“賢妃娘娘疼惜自己宮裏的宮人,平常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就養成了下人學會偷東西的習氣。在自己宮裏小偷小摸也就罷了,竟也偷到了漪瀾殿中來。本宮眼裏揉不得沙子,她既是敢偷到本宮的頭上,本宮就該替賢妃娘娘好好管教管教!”


  “你胡說!”長安驚怒交加,臉色瞬間鐵青,她緊緊逼視著鍾毓秀,眸中寒氣逼人,“寒煙在重華殿的時候,本宮樣樣不曾虧待她,她在重華殿的吃穿用度比你這裏的還要好,怎麽可能來你的宮裏偷東西!”


  鍾毓秀聽長安將她與一個宮女作比較,氣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她恨恨咬牙,大聲喚道,“蘭香!”


  蘭香聞聲趕緊從後麵的人群中擠了出來,站到鍾毓秀身邊。


  “你來告訴賢妃娘娘,那個叫寒煙的丫頭是怎麽偷了本宮的東西的!”


  蘭香微一頷首,麵向長安,施施然行了一禮,方開口講述事情的經過道,“是……昨日晨起的時候……奴婢剛剛服侍小主梳洗更衣完,正準備去房裏歇一會兒,結果就看到寒煙鬼鬼祟祟地躲在側殿,不知道在做什麽,奴婢剛一上前去,她竟嚇了一大跳,結果,小主的銀簪一下子就從她的袖子裏掉出來了。”


  蘭香說罷,鍾毓秀覷了一眼長安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冷笑道,“蘭香,看來賢妃娘娘還是不信呢,你去把銀簪拿過來,給賢妃娘娘看看。”


  鍾毓秀話音還沒落,便有一宮女呈了一支妝奩盒上來,放在她的麵前。毓秀滿意一笑,伸手輕輕打開盒蓋,一支珠玉蹙金桃花簪便呈現在長安眼前。


  那支細長的妝奩上印著的是飛龍圖騰,顯然是皇帝的禦賜之物。玉簪上繡刻的大朵桃花更是仿佛如一記清亮的耳光打在長安的臉上。長安麵色越來越難看,隻隱忍著不作聲。鍾毓秀見她如此,自是捏了一把笑道,“這可是皇上賜給臣妾的,若是叫一個小宮女偷了去可怎麽好?就算臣妾不怪罪,皇上也是會怪罪下去的。”


  長安的眼底微微露出幾分憤怒和頹喪,盯著鍾毓秀,一字一句著力道,“寒煙是不會拿你的東西的。”


  鍾毓秀拈著帕子,徑自幹笑了兩聲,“被抓到的時候那丫頭也是抵死不認呢,可是人證物證俱在,所以本宮就把她送到尚方司去了……”


  “你說什麽!”話沒說完,長安渾身的汗毛已經陡然豎了起來。


  皇宮中的尚方司是宮中行刑之地,一向以嚴苛著稱,送進去的人大多都是有去無回。而對於裏頭的種種刑法,更是慘不忍睹。


  “賢妃娘娘別急,臣妾隻是稍稍懲戒,讓她受了點刑罷了。”鍾毓秀說的雲淡風輕,而落在長安耳中卻如同重重一擊。


  她是一向知道鍾毓秀處事毒辣的,卻從來沒想過她竟有這般狠毒。


  毓秀見長安不動聲色,自以為得意,愈加眉飛色舞道,“臣妾覺著這件事情怕是賢妃娘娘也不知情,所以今日叫娘娘來呢,就是想提醒娘娘要管好身邊的宮人,別讓她們又看好哪個重華殿裏沒有的東西,再一準兒偷了去。”說罷,她提起袖子,掩口笑了兩聲,接著道,“是臣妾也就罷了,隻不過是送她去尚方司待上一夜,若換了別的小主啊,指不定還要亂棍打死呢……”她柳眉一挑,望一眼長安,恍如無心道,“要臣妾說啊,這小門小戶出來的丫頭,就是這般的不懂規矩……”


  鍾毓秀的話,顯然是在指桑罵槐。


  她的嬌笑麵容此時落在長安的眼中,竟是那般可恨。長安縱然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得她這般羞辱。她已經忍得夠多了——她忍得鍾毓秀在楚洛麵前諂媚取寵,忍得她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昂,可卻萬萬忍不得她羞辱她的門第,嘲笑她的家世,去迫害她身邊的人。


  長安抬起如同萬丈寒冰的麵孔,一步一步地逼近鍾毓秀,那眸中之色,似是要將鍾毓秀趕盡殺絕一般。


  毓秀的巧笑聲戛然而止,她麵色驚恐,不禁往後縮了縮身,“賢妃……你要做什麽……你要是敢動本宮,本宮就去告訴皇上!皇上他一定會罰你的……”


  長安冷冷一笑,拿楚洛威脅她?真當她沈長安會怕嗎?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鍾毓秀的右臉頰上。


  這一巴掌幾乎是用盡了長安全部的力氣。她鋒利的指甲刮過鍾毓秀麵頰的那一刻,已然在她秀美的容貌上留下了點點血痕。


  “啊,小主,流血了——”


  蘭香驚恐地一聲尖叫,漪瀾殿中立刻亂作一團。


  鍾毓秀的手指觸碰到麵頰的那一刻,摸到了些許鮮血,她似是發了瘋大叫起來,撲上來要抓長安的臉。


  長安自小便與兄長一同賽馬,力氣自然是要比鍾毓秀這種養在深閨裏的女人大得多,此時她的憤怒大於理智,她狠狠一推,一把將鍾毓秀推倒在了地上。


  毓秀哀哀跌坐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嘴裏不停念叨著,“沈長安!我要去告訴皇上!我要去告訴皇上——”


  蘭香默默地跪到鍾毓秀身邊,帶了哭腔低聲道,“小主快別哭了,淚水沾到了傷口上,更不容易好了……”


  毓秀一聽這話,立刻止了淚水,隻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長安。


  長安見她鬢發散落,已然是像個失了理智的瘋子,也懶得與她多計較,冷冷道,“你若是想告訴皇上,那便由你去好了。”


  說罷,她再也不看鍾毓秀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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