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之夭夭
這日清晨,長安隱隱聽見殿外有響動聲,便醒轉過來。楚洛早已不在殿中,長安估摸著他這時應該是去上早朝了,再看向殿內,發現宮人們也無一在內,便試探著向外喚了一聲,“寒煙。”
殿外的女子快步走進,恭謙地向長安福了一福,“主子,您叫我。”
“人都去哪了?”
寒煙哧地一笑,也不作答,隻道,“主子,我服侍您起身吧。”
長安見這丫頭一臉神秘,心下猶自不解,也沒再多問,隻由了寒煙端了水來伺候她淨了臉,又穿戴好宮裝,坐在雕玉珠花銅鏡前綰髻。
“皇上可是去上朝了?”長安拿起一隻金鑲玉嵌珠寶手鐲在手裏把玩著,淡然問道。
寒煙的動作停滯一瞬,複又笑道,“皇上才去呢。”
“才去?”長安柳眉一皺,眼中的疑惑越來越重,“現在可是已經過了五更了。”
“這……奴婢也不知。”寒煙綰好流雲髻,輕輕插上一支銀鍍金鑲寶石碧璽點翠花簪和雲鬢花顏金步搖,兀自笑道,“主子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長安聞言,忙不迭地站起來身來,扶了寒煙的手就要往外去。
剛踏出殿門,長安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重華殿外一夕之間竟變成了一片桃林,滿園桃花盡綻,桃樹搖曳,楚楚動人,蝶飛蜂狂,宮人們身影如織,林中穿梭。那桃花叢深處,更是一派迷人的景色,粉蕾嬌嬌,瑩潔無瑕,玉蕊楚楚,含露吐英。微風拂過,桃花瓣瞬間綴滿院落,清香陣陣漣漪而起,遠觀氣勢磅礴,如海如潮;近賞俏麗嫵媚,似少女初妝。桃花怒放,就像落下了百裏胭脂雲。長安的一顆心也隨著這桃花浮動,都落在片片桃林之中。
晚香首先望見了長安,巧笑倩兮,回首叫了小得子和小善子,一齊到長安麵前向她請安。
長安微微頷首,喃喃道,“這個季節,桃花怎會開得這樣好……”
小善子揚眉一笑,上前來道,“娘娘,都說這洛陽的水土是養人也養花,從臨安城來的桃樹,一到這都城來啊,竟是開得極好,真可謂是一道奇觀啊。”
長安輕輕挑眉,“你是說……這桃花是臨安來的?”
“娘娘還不知道呢。”小善子恭聲笑道,“皇上前些日子就讓人把臨安王府的桃林一整個兒的搬了來,今兒就全都植上了。”
長安心下一暖,撫了撫耳邊的紅玉珠翠流蘇耳環,微微一笑,“本宮就說看這桃林這樣眼熟……也隻有臨安城的桃花才會開得這樣好。”
寒煙眼角飛揚,向著長安低聲道,“主子還不知道呢,昨個夜裏這桃樹可是皇上親手栽的,我們做奴婢的看了都嚇壞了,哪敢讓皇上親自動手啊,都勸皇上回去歇著,可皇上偏不,這一直到過了五更天才去上朝呢……”
長安聽著,眼中有溫熱的淚光閃過,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楚洛在院中為她植這一庭桃林的場景。
她出嫁的那一天,鳳冠霞帔,楚洛也是用這一庭的桃林迎娶了她進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一樹桃花一樹詩,千樹花語為誰癡。
這日長安始終趴在窗前,眼巴巴地等著楚洛來她的重華殿。
簾影一個閃動,長安眉心一跳,見是寒煙掀了簾子進來,立刻起身詢問道,“是皇上來了嗎?”
寒煙略一苦笑,“還沒呢,是皇後娘娘身邊兒的妙春送了點東西來。”
長安方才的興奮勁全然消退,也不仔細去詢問,隻淡淡道,“放那兒吧,看皇後送了些什麽來,讓晚香也送些東西過去。”
寒煙未再言語,把手中的茶水一擱,方要退下。
“寒煙。”長安出聲道,“你可知道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寒煙略一思索,疑惑道,“沒聽說皇上翻牌子啊……”說到此處,她忽而展顏一笑,“皇上日日來重華殿,哪還用得著翻牌子,內務府連做綠頭牌的工夫都省了呢。”
長安此時無心聽她打趣,隻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了。
已是三更了,皇上既沒來重華殿,也不是去了皇後或者趙美人那兒,想必這時應該是歇在明德宮了吧。
長安這樣想著,準備去寢殿中睡下了。一回首,卻撞見一道熟悉身影。
“在等朕?”
他溫潤出聲。
長安忍不住眼中淚水,幾步上前去緊緊擁住他。
楚洛撫著她的一頭青絲,潤聲道,“怎的還哭了?”
“沒有。”長安悄悄用力一把抹掉眼角淚痕。
他忽而一笑,“朕要是不來,你還不睡了不成?”
“誰說的?”長安倔強地抬起頭,“我正要去睡呢。”
楚洛笑起來,複又將長安擁入懷中,“朕送你的一庭桃林,長安可還喜歡?”
她含笑不語。
大婚那一夜,他挑起她的金線綾羅紅蓋,兩人相視而笑,他也是問了這樣一句話,“本王送你的一庭桃林,長安可還喜歡?”
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她一襲紅裝,凝眸望他,“長安更喜歡王爺。”
“長安更喜歡皇上。”
楚洛心下一動,暖意油然而生,他也恍然記起那年秋至,他以桃花贈她歡喜,她便成了他的側妃;今日,又是以一桃林,她便成了他的賢妃。
臨安人人都說,江浙總督沈大人家的女兒長安能嫁給王爺,真是她的好福氣。可楚洛卻不這樣想,他能遇到沈長安,才是他楚洛的福氣,她是他最後一個娶進王府的女子,也是他心之所至唯一的妻子。
可是不論是側妃還是賢妃,他終是不能給她最好的。
這樣想著,他擁著她的力氣更緊了幾分。
“長安,朕永不會負你。”
長安淡淡一笑,“我都信。”
沈長安自從嫁給楚洛的那一刻起,從他大婚之夜向她起誓的那一刻起,她就固執地相信,他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她微微閉眸,反手擁住楚洛。
在遇見楚洛之前,沈長安從未想過,原來男女相悅,竟也是這般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