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變天
第42章
「相思蠱……」我搖搖頭, 「聞所未聞。」
「我懷疑……」蕭煜推著輪椅來到走廊間,回頭正要說什麼,就聽裡頭傳來一聲悶響:「來人!」
接著門便被推開來,蕭獨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扶著一根廊柱站穩, 看著我道:「水……給本王水,本王口渴。」
醒得如此湊巧, 該不會剛才就醒著?
我心下驚疑, 立即低頭走到一邊,取了茶水呈給他。蕭獨拿起茶杯一口飲盡, 雙眼卻定定直視著蕭煜,面無表情, 喉頭滾動。
蕭煜亦是一語不發,皮笑肉不笑。二人好似在以目光交鋒, 靜謐之間一片肅殺之氣, 我站在他二人間,只覺有無數刀刃擦身而過,不由退了一步,我想坐山觀虎鬥, 可不想站在這斗獸場之中。
喝完了水,蕭獨抹了抹嘴唇, 「嘶」了一聲:「晚宴上不知吃了什麼,惹得舌上生瘡,這般疼痛, 好像給人咬了似的。」
我頭皮一麻,感到他這話像故意說給我聽的——
莫非他看出來了,剛才暈倒,只是故意試探?
這小狼崽子到底是怎麼識破這人-皮-面具的?
無暇計較這個,只求他別以太子身份找蕭煜強行要人。
如此想著,我朝蕭煜使了個眼色,退到他身後。
「看樣子太子是無礙了。深秋時節,天乾物燥的,確實容易上火過度,是臣考慮不周。你去,告訴膳房,讓他們燉點清火的小食。」
蕭煜一句話替我即時解了圍。我點了點頭,轉身時,掃了一眼蕭獨,他黯然失落的垂下嘴角,像個丟失了心愛之物的小孩。他生著一幅好皮相,露出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著實惹人憐愛。
但蕭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欲-望與能力,都是令人生畏的。
我應是傷透了他。如此也好,早些死心,局面不至於太難收拾。
我狠狠心,邁步,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聽驟然一聲碎裂之響,那瓷杯在蕭煜足下摔得四分五裂。蕭獨嘴角慢慢揚了起來,但笑已全然變了味道,像雷雨前夕的天色。
而後,他什麼也沒再說,拂袖而去。
目送蕭獨走遠,我折回蕭煜身邊,詢問到底何為相思蠱。
「此蠱的記載,我也是幼時偶然在《地經》中看見的,了解得不甚詳細,不過這蠱發作起來的癥狀與皇叔現在有些舉動,實在相似。中蠱者會渴求下蠱者的血,且會對下蠱者產生……情-欲。」
我一愣,頓感驚怒不已,蕭獨這小狼崽子,竟敢這般算計我?!
「你可知曉如何解蠱?」
蕭煜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我逼視著他,見他良久不語,我有些不耐,拂袖道:「罷了,多謝你提醒,孤自己去找答案便是。」
這記載天下奇物異聞的《地經》就被存放在大內的藏書閣,我遣白厲去把它偷出來並不是難事。我轉身要走,又被蕭煜叫住。
「罷了,皇叔早晚也要知道,我便說了也無妨。」
我停住腳步。
「在殺下蠱者之前,還須與對方交歡才行。若中蠱者若對下蠱者無情,一旦交歡,此蠱便會日漸衰亡;如若有情,便會情-欲難抑,一發不可收拾,只想夜夜**以解相思苦,顧名思義,相思蠱。」
他越說,語速越慢,到最後都像是艱難地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這本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話,但事關自己,我聽著便覺如遭酷刑。
蕭獨那夜的確沒說玩笑話,要解這蠱,真得與他有肌膚之親才行。
這不是少年衝動的胡鬧,這是處心積慮的給我下套。
我氣得七竅生煙,心下殺意沸騰。
——我非得殺了這狼崽子不可。
「《地經》上有沒有說,若直接將下蠱者殺了會如何?」
蕭煜搖了搖頭,臉色極不好看,看著別處,道:「不知。但若蠱毒如此好解,恐怕也不會被列入《地經》這樣□□了罷。蠱蟲不是難以控制的凶物么……若殺了下蠱者,恐怕中蠱者也難逃一死。皇叔不如去翻《地經》看看,有沒有別法可解?」
我不得不承認蕭煜此言有理,遂問:「你府上有《地經》拓本?」
「就在書房。」
我沒多踟躕,當下隨蕭煜取來《地經》,回房察看。發現《地經》上對相思蠱的記載與蕭煜所言相差無幾,我更是怒不可遏,把蕭獨這狼崽子大卸八塊的心思都有了。思來想去,避而不見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便按書上所言,與這混賬交歡,再將他殺之……
但若,我是後者當如何是好?
荒謬。我怎麼可能對這半大小子……
我思緒一片混亂,正當此時,窗戶嘎吱一響,白厲翻了進來,神色異樣,我知曉一定發生了什麼,問他:「何事?」
「太子在回宮路上,遭了埋伏,中了一箭。」
我一驚:「何人襲擊他?不會是蕭煜,他沒有這麼蠢。」
白厲搖了搖頭:「來路不明。屬下因在附近觀望,被烏沙誤會是同夥,與他糾纏了一番,故而沒有追上襲擊太子的那伙人。」
我想了想,冷哼一聲:「八成是這狼崽子自導自演,想要釣魚。他身為太子,出門都有東宮禁衛貼身保護,哪有那麼容易被埋伏?」
白厲遲疑一下:「烏沙要我來尋你,說太子傷得很重,想見你一面,昏迷之時,還喃喃念著皇叔。皇上,這會不會是苦肉計?」
「一定是。」我嗤了一聲,「不去。去了孤才是傻子!」
我如此說道,眼前卻浮現出蕭獨黯然失色的臉來。
我晃了晃頭,心緒不寧,在榻上躺下,吹滅了燭火。
「退下罷,孤要睡了。」
此後,一連幾日,我都藏身於蕭煜府中,未再進宮。
自那夜一別,蕭獨也沒有再來煩我,卻在朝中大展拳腳。
借重審宮廷總管楊堅之機,他開始逐一調查平日與楊堅來往密切的官員,說是要找出欲與楊堅聯合謀反的同黨。我怎會不知,他實則是在剷除異己,不但想剪除我存留在朝中的舊部,更想鏟掉蕭煜背後以太尉為首的越氏勢力,達到他獨掌大權的目的。
正如我曾擔心的,兵部尚書樓滄加入了蕭獨麾下。從樓舍人那日在寒淵庭看蕭獨的眼神中,我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天。
我尚且表面按兵不動,冷眼旁觀朝堂上的明爭暗鬥,暗地裡則派白衣衛替我與我的舊臣傳遞密訊,由他們通知他們族中在各地握有兵權的家眷,無論兵種,一概召集起來以備我日後調用。
這樣暗流洶湧的日子持續了近乎一個月。我不知蕭獨這小子何時打算大刀闊斧的發動攻勢,直到冬至之日,一個消息突然傳來。
——蕭瀾北巡的隊伍竟被烏頓麾下一隻奇兵襲擊。蕭瀾下落不明,臣子女眷一概被俘,即將遠嫁到魑國王室的五姐也在其中。這將我的計劃全盤打亂。我原本打算命白衣衛偽裝成土匪在路上埋伏,利用地險刺殺蕭瀾與其心腹大臣,而後由白辰以我的名義帶領北巡的隊伍逃到冀州,與白延之共同抗敵,藉此機會重振聲威,但我沒有料到,烏頓有一隻奇兵竟會深入國境,搶了先機。
天變得太突然,蕭瀾生死未卜,外敵虎視眈眈,群臣無首,按理自然唯太子馬首是瞻,即便沒登基,他也已成了世人眼中的皇帝。
從這日起,蕭獨亮出了他的獠牙利爪。
我聽他在太子詹事府中選出一批官員,一一擢升,委以重任,配入三省六部之中,又在東宮禁衛軍選出三百人,成立了一個新的機構,名為「拱衛司」,指揮長由原太子司直擔任,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監察百官之責,直接聽命於他本人。
拱衛司成立當夜,數名大臣家中便被搜出通敵叛國,意圖謀反的證據,被押入天牢,連受蕭瀾信賴的幾位重臣也未能倖免,位高權重的太尉越淵也受到了波及,不得不稱病暫避鋒芒。一時朝中人人自危,蕭煜與蕭璟,蕭默亦不願在此時與蕭獨正面交鋒,暫時俯首稱臣。局面劇變至此,我著實已然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叔現在可是瓮中之鱉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