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草草整理了一下留下的痕迹,文卿按慣例用泥土掩埋了火堆,然後才離開。
特蕾莎不留痕迹地打量著文卿,可是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實在讓人看不透。
他好像對任何事物都保持著充沛的好奇心,看見什麼都會報以關注,哪怕只是噴火的一階魔獸,再或者最為普通的五色花。他會短暫地停留在某種植物前,俯身嗅聞,有的乾脆直接採摘下來。他穿著一身足夠去參加皇帝的晚宴的華服,卻行走之間一派輕鬆,沒有絲毫貴族子弟的奢豪氣息。
更為重要的是,儘管他們是兩個人上路,可走到快要日上桿頭,對方都沒有主動對她說一句話!
一開始特蕾莎還心中警惕,覺得文卿出場的時機太過巧妙,而且背景不詳,說不定是反對黨派來的,可現在特蕾莎完全不這麼覺得了,因為任何被派出去打入敵方內部的人,就算不是巧舌如簧到活的能說成死的,那也是長袖善舞不會冷場的人物,絕不會像文卿一樣小半天不說一句話。
要說他忽視特蕾莎只顧著自己,也沒有那回事。
特蕾莎看得很清楚,文卿時時照顧著她的體力,步速不快,而且特意避開了不少危險的植物——走開之前還不忘戀戀不捨地掃上兩眼——他大概就是不擅主動和陌生人交流的類型,算不上不會說話,就是不喜歡多說。
放在平常她會很喜歡這種人,無論是做屬下還是同僚都很省心。可現在她還受著傷,要儘快進入精靈國度就不得不仰仗對方的力量,因此非常需要了解他的弱點,以此想出對策,讓文卿帶她進入索拉森林的深處。
這樣算來,這種性格就非常麻煩了。
另外她心裡也打著別的主意,帝國建立的時間並不長,近幾年各個種族之間時常有摩擦,人族內部也不安定,更何況強者的追隨永遠都不嫌多……就算不能拉入陣營,也要想辦法排除威脅。
特蕾莎在心裡暗暗咬牙,追上去問文卿:「哈利,我們現在是在往哪兒走?」
文卿正饒有興緻地觀察草堆里酣睡的三尾鼠,聞言答道:「精靈國。」
特蕾莎: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她結結巴巴,一方面是裝的,一方面也是真的非常吃驚:「精、精靈國?為什麼……去精靈國?」
「來索拉森林的人不是為了魔獸、藥材,就是為了精靈。」文卿偏過頭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藥劑師,又只帶了兩個騎士,不太可能是為了魔獸來這裡,就只剩下為精靈過來這個選項了。」
特蕾莎心說你說的是沒錯,但你半路上救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之後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帶著對方去精靈國,是不是不太對勁?
「你猜對了,哈利,我就是為了面見精靈王才來的。」她說,出於對未來同僚的歡迎稍微透露了一點自己的目的,同時也勸他,「你太沒有戒心了,哈利,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
文卿卻沒有想那麼多。精靈族的強大是他腦中根深蒂固的印象,在皇帝奧古斯都出世之前精靈族從未有過敗績,在輸給皇帝之後精靈族也從未有過敗績,他不認為一個女人,即使她極有可能是一位身份尊貴的貴族,能夠對精靈族造成任何損失。
一朵花根本不可能撼動一棵巨樹。
但他當然不會這麼說,便只是含糊地回應道:「你這麼可愛,怎麼會是壞人呢?」
特蕾莎撲哧一聲笑了。
「嘿,西奧洛,聽聽別人是怎麼哄小姑娘的!」一個女聲說。
「我親愛的安娜,你以為你還是小姑娘嗎?」一道男聲回道。
一陣細微的摩擦聲之後,從兩人頭頂的樹枝上躍下一男一女兩位精靈。
他們的動作有股奇異的、非人的輕靈質感,即使站定了,依然給人他們輕巧到能被風吹走的錯覺。他們都有著優雅的身形和精緻的面孔,不可思議的是,這種優雅和精緻所展示出的氣質就如同珍珠一樣圓融。
大概是為了方便行動,兩人穿著便於行動的棕色獵裝,貼身窄袖勾勒出頎長的身體,腰間懸挂長劍,身後背著弓箭和箭筒。他們的銀灰色長發束在腦後,露出尖尖的耳朵,戴著顯然是隨手用樹枝草葉編織的花冠,扭曲盤旋的枝條和盛開的花兒組成了令人說不出所以然卻覺得賞心悅目的藝術感,淺灰色的眼睛敏銳地掃過來,陽光下,這被神所鍾愛的造物幾乎整個人都散發著淡淡的柔光。
和傳說里一模一樣,甚至更為高貴和美。
文卿屏住了呼吸,睜大眼睛——即使在遊戲中見到過,即使早有預料也做好了心靈準備,可當他真的看到了這個奇迹一般的物種時,仍舊覺得由衷的、發自本心的讚歎和驚艷。
而在他失神的片刻,特蕾莎和兩位精靈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被稱作西奧洛的男性精靈率先開了口:「你們是迷路了嗎?」
特蕾莎趕緊回答:「是的,尊敬的精靈先生。」
「聽見了嗎,西奧洛,她叫你『尊敬的精靈先生』!」安娜「哈」地笑出聲來,轉向特蕾莎,「那你打算怎麼稱呼我?『尊敬的精靈女士』?」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當然。」特蕾莎意有所指地說,掃了文卿一眼,暗示自己不能暴露身份。
但她的小小暗示卻令兩位精靈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特蕾莎覺察道有什麼不對,可這時候文卿已經反應過來,興沖沖地加入了對話之中:「你們在說什麼?」
「糾正一下稱呼罷了,兩位遠方的客人。」西奧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文卿,「我叫西奧洛。」
安娜的眼神就要放肆許多,她對著文卿瞅來瞅去,不過因為直率也不惹人討厭:「我是安娜。」
「我叫哈利,這是特蕾莎。」文卿說,回了猛盯著他看的安娜一個笑容。
精靈也有不同的種族之分,除了天賦以外,最為顯著的特徵就是他們頭髮和瞳孔的顏色會有所不同。銀灰色頭髮和淺灰色的眼睛證明這兩位精靈是高地精靈,這也是佔據了精靈中將近一半數量的精靈族,天賦非常平均,行動敏捷、擅長遠攻、親近植物,天生就具有魔武雙修的條件,也是脾氣最為開朗活潑的精靈。
「你看上去有點奇怪。」安娜說,忽閃著她漂亮的眼睛,滿臉好奇,「你好像和以前過來尋找我們的那些人有點……不同。」
她說到這裡就沒再說了,顯然雖然她有這樣的感受,但並不能具體形容出文卿和那些人究竟有什麼不同。
文卿說:「或許因為我是個吟遊詩人?」
「什麼!」安娜脫口而出,特蕾莎也震驚地瞪圓了眼睛,唯獨西奧洛保持著冷靜,不過看上去他也被這句話驚得有些神思恍惚。
「我是個吟遊詩人,就是你們知道的那種吟遊詩人,抱著樂器彈彈唱唱,念詩啊講故事啊……有什麼問題嗎?」
安娜說:「當然……」
「沒問題,這是你的自由。」西奧洛打斷了安娜,望著文卿露出一絲微笑,安娜在他身側皺了皺鼻子,小聲用精靈語抱怨了一句,而他置若罔聞,「兩位都是我們的客人,請跟我們來。」
精靈國就在索拉森林的最深處靠近卡瑟加頓山壁的位置,如果文卿下山的時候不到處亂跑撒歡而是走直線,那麼精靈國會是他到達的第一站。
他們在越來越繁茂的樹木之間穿梭,精靈一前一後將兩人夾在中央,於是一路上暢行無阻,所遇的樹枝都自動避讓,灌木叢讓開一條通道,帶刺的花朵也收起了尖刺,棲息在樹枝上的鳥雀飛下來,在精靈的身周徘徊。
清脆的鳴叫聲此起彼伏,有的悠長而又高昂,有的短促且多變,正如同鼓聲、長號、提琴各自為曲,吹拉彈唱亂成一團,然而本該是鬧哄哄一片的鳴叫聲放在森林這樣大的環境里卻別有一番野趣,像是一首孩童的歡歌,雜亂,卻又有毫無雕飾的快樂。
文卿全神貫注地聽了一會兒,一一分辨著不同的叫聲,又把頭轉來轉去,用耳朵尋找他聽到的那隻鳥兒,細細聆聽它的嗓音。
大概是精靈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一隻羽翼未豐的幼鳥掙扎著爬出窩往下撲,在半空中拚命呼扇著還不夠有力的小翅膀,留下一串稚嫩的鳴叫,然後一頭砸進了文卿的後頸。
毫無防備的文卿只覺得背後的領口掉進了一個暖呼呼毛茸茸的、掉進去之後還在一邊撲騰一邊急得直叫喚的小肉球。
安娜走在他的身後,見此連忙湊過去,文卿卻比她更快,壓低腦袋,反手掏出了快要滑到他後背上的幼鳥。
它四仰八叉地被文卿輕輕握在手中,只有拇指那麼大,乳白色的絨毛已經汗濕了,機敏地不斷動著腦袋,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傳達到文卿的手掌上,他沒有料到這隻鳥兒這麼小,愣了一下,幾乎稱得上驚慌失措地攤開手,用另一隻手拱衛著掌心的幼鳥往安娜面前遞。
「安娜,安娜你拿著。」他結結巴巴地說,緊緊盯著這隻在他手心裡翻滾著調整姿勢的小肉球。
這一變故讓四人停了下來,走在最前面的西奧洛也圍到他們身邊。
「它真漂亮。」特蕾莎說,想要摸摸幼鳥,卻被文卿躲開了。
「噓,小聲點兒,也不要摸它,它快被我們倆嚇死了。」他用氣音說,「小鳥的膽子很小,容易嚇出病來。」
它靜靜待在文卿的手心裡,但劇烈的心跳一直沒有止息,文卿心知它是被嚇得傻住了,趕緊催促安娜:「快拿著啊。」
安娜卻和特蕾莎笑了起來,西奧洛也對文卿露出一個有些調侃的微笑:「他是有些害怕,不過他也挺喜歡你的。」
「雖然年紀小還不會飛,但是比爾的天賦非常好,他已經可以發出一階的冰刃了。」安娜笑完之後又解釋道,「它是藍喉雀,非常罕見的冰屬性高階魔獸,因為失去了照顧他的母親,所以才成長得這麼緩慢。」
文卿慢吞吞地重複道:「……藍喉雀?」
西奧洛看了他一眼,說:「成體藍喉雀渾身覆蓋白色的羽毛,只有喉部是冰藍色。除此之外,雌性藍喉雀尾尖也是藍色,雄性藍喉雀頭頂有藍色的羽冠。」
文卿咽了口口水:「哦……」
「你見過。」西奧洛肯定地說。
另外三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到他身上,文卿默默地從背包里掏出了七支長長的、純白色尾尖帶藍的羽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趕榜。
這一章過後還有一章。
本文大概是隔日更?隔日的隔日更?
累死了,v后我簡直不敢想,日更三千寫一個不能太放飛的文……啊,主攻文這麼少才自己產糧,可是自己產的糧吃起來沒滋沒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