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攀咬
肖重吟沉默片刻,道:「蕭賢侄,老夫不過是順著你的話猜測罷了。何況他剛才與老夫交手時,也用過右手劍。」
蕭寧淵道:「荀枚的右手確實也能用劍,可惜功力遠遠不及左手,根本無法做到連殺兩名守衛弟子,這一點,肖掌門應該是清楚的。但守衛弟子身上的傷痕卻是熟練的右手劍造成的。」
此時荀二接道:「也就是說,除了我以外,還有人會用四象門的劍法,偷走了龍淵劍。肖掌門,不知你的太乙八門劍練得如何了?殺人可還順手么?」
肖重吟指著他怒道:「休要含血噴人了!老夫不過是見了你腳踏奇門,心中覺得熟悉,說出了太乙八門劍。無論是說錯了,還是誤打誤撞猜對了,都無什麼不妥。」說著,他又轉向蕭寧淵,「至於蕭賢侄,你說的劍祠偷竊龍淵劍一事,老夫全然不知。既然你們能闖進霞光閣來,別人自然也能,放把劍到老夫房中,就能說是老夫偷的么?你們可還有別的證據?」
肖重吟拒不承認,蕭寧淵和荀枚一時無言。
此時卻見一中年人從人群中擠出,手裡拿著枚令牌,向三人朗聲說道:「武林盟第十三代盟主沈南風,有請桐山派掌門肖重吟、四象門荀枚、天門派蕭寧淵,前往天門山臨風殿議事。」
人群中突然騷動起來,剛才三人話語間所說之事,件件聳人聽聞。一邊是荀枚指認肖重吟偷盜四象門劍譜,私自修鍊,一邊是蕭寧淵質問天門派龍淵劍被盜、弟子被殺一事。兩件事被同時抖了出來,相互之間還帶著關聯。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只知原本還在追討襲擊涵淵谷蘇大夫的黑衣人,陡然之間竟變成了申斥肖重吟。
蕭寧淵轉向肖重吟,道:「肖掌門,既然是武林盟的詔令,請吧。」
眾人移步,走至臨風殿門口,竟有女人啼哭聲音傳來,先是抽抽噎噎的,接著又成了嚎啕大哭。肖重吟停了下來,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向著前來傳令的中年人道:「既然殿中有人,我等先在這裡等等吧。」
那中年人恭敬道:「盟主說了無妨,各位請隨我來。」
一行人進入殿中,肖重吟走在最後,剛進去,就聽一聲尖銳的怪叫,大殿中央有一婦人向他撲來,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的帶著血跡。她一路跌跌撞撞,口中大喊:「你這個殺千刀的!老娘和你拼了!」
立刻有天門弟子上前攔住她,將她連扶帶拖地從肖重吟面前拉開,按回了座椅。
大殿上方,沈南風坐了主座,風自在並未出面,而是換了戚松白陪坐。兩邊分設了席位,卻不是留給蕭寧淵、荀二和肖重吟的。三人被帶至殿中央,直直地站著,大門口又走進了一批人,卻是各大門派的掌門。他們顯然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在殿上坐了,各自打量著情形。
那婦人被按回座椅后,被人點了啞穴,殿中立刻消停下來。但她卻不自在地扭動著身軀,時不時想要站起,張了嘴無聲地咒罵,兩眼惡狠狠地盯著肖重吟,像是要從他身上咬下塊肉來。
大殿正門並未關閉,好奇的各派弟子聚在門外圍觀。千尋和李隨豫也跟在人群後來了臨風殿,站在遠一些的地方觀望。
不知何時,那婦人身上的啞穴被人解了,她突然就喊出聲來,自己也是一愣,接著又飛撲出去,指著中間的肖重吟嘶聲喊道:「好你個肖重吟!你殺了我家老爺,現在又要來殺我!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還我家老爺的命來!」
兩名弟子再次上前拉住了她,殿上沈南風開口說道:「庄二夫人,有話還請好好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庄二夫人喘息著坐在地上,也不起來,兩眼通紅,面上猙獰,指著肖重吟道:「我要告桐山派掌門肖重吟濫殺無辜、草菅人命,不,他人面獸心,無惡不作,罪大惡極!就在剛才,他要殺我!他將我推下了山!」她原本還說得好好的,轉眼見到肖重吟蔑視的眼,口中的詞句就混亂起來。
沈南風問道:「庄二夫人,你說肖掌門將你推下山,有何證據?」
「哈哈哈哈。」庄二夫人瘋瘋癲癲地笑了起來,說道:「這還要證據?你看看我這一身的傷!難道是我自己跌了,又千辛萬苦爬上山,誣告個不相關的人么?對了,你們天門派的弟子可以作證的!我今天上山來,就是要來問一問我家老爺庄建遠的死活。肖掌門當著你們天門派弟子的面,說他根本不認得我,要將我趕走。」她忽然轉向肖重吟,冷笑道:「你看,沈盟主都喊我一聲庄二夫人了,你怎麼就不認得你自己徒弟的老婆呢?」
肖重吟向沈南風道:「沈盟主,老夫確實不認得這瘋女人。幾位天門弟子確實可以為老夫作證。」
沈南風轉向戚松白,戚松白立刻會意,一揮手,兩名天門弟子走了進來,向沈南風行過禮,說道:「今日這位夫人闖入天門派,自稱是庄二俠的夫人,要求見肖掌門。弟子奉戚長老之命去請了肖掌門來,但肖掌門說不認得她。弟子便將這位夫人送下松客門了。」
沈南風又轉向庄二夫人,問道:「這位夫人,既然你已經下了松客門,肖掌門又如何推你下山?」
庄二夫人邊哭邊道:「還能如何!這幾個小弟子把我扔出門后,我只好繞著山轉,想找找別的辦法上去。接著,肖重吟就來了,和我說了幾句話,勸我下山。我不肯,他就把我推了下去。」
門外立刻有桐山派弟子呼道:「胡說!師父去見你的時候帶著我,回來后他就在房中歇下了,哪裡也沒去!怎麼可能去找你?」
蕭寧淵卻看著肖重吟說道:「方才我和荀二進入霞光閣時,肖掌門並不在房中。敢問肖掌門,你同弟子說要歇息,自己卻避人耳目地出去了,不知去了何處,可有人作證?」
肖重吟張了張嘴,片刻后才道:「老夫去了趟茅房,何須有人作證。」
沈南風卻問道:「庄二夫人,你又是如何得救的?」
「哼,要不是我命大,被樹枝掛住了,早就見了閻王爺!」庄二夫人說道,扯了扯身上破爛的布條,蓋住了淌血的胳膊,狠狠一咬牙,說道:「盟主大人!你給我句實話,我家老爺,是不是也被這畜生殺了?」
沈南風沒有答話,只是轉向肖重吟,問道:「肖掌門怎麼說?你當真不認得她?」
肖重吟朝沈南風一拱手,誠懇道:「老夫確實沒見過她。建遠從未帶妻子上過桐山,老夫雖知道他家中有一房妻室,但很少過問他家裡的事。」
庄二夫人疾呼道:「你胡說!你分明是認得我的,二十年前,我和庄建遠成親時,你給我送的那對手鐲,我還放在家裡!怎麼現在翻臉就不認人了?」
肖重吟皺了皺眉,道:「你這婦人怎麼肆意攀咬!你說自己是建遠的妻子,又如何證明?」
庄二夫人忽然靈機一動,向著在沈南風爬了幾步,一邊磕頭,一邊說道:「盟主大人,我給你磕頭,你要還我一個清白!肖重吟一直不知道,我和庄建遠有遠親關係,他對著我娘還要喊一聲姑媽,我們鄉里人都認得他的,都知道他是我丈夫。你們隨便去找個人來,一問便知。」
肖重吟聽了,眯了眯眼。沈南風沉吟片刻,說道:「你家鄉在何處?」
「就在白楊縣,離這裡就十里路,近得很。小地方,附近問一聲准能找到!」庄二夫人連忙答道。
沈南風一揮手,將沈伯朗叫去,說道:「去白楊縣走一趟,問清楚。」
庄二夫人見沈南風十分講理,忙又喊道:「盟主,我們家老爺到底是怎麼死的?」
「夫人,庄二俠的死確實令人哀痛,但天門派也查過,庄二俠是在房中自盡的。」沈南風沉聲道。
「呵呵,庄二俠可不是自盡的。」自進來后還未說過話的荀二忽然笑了起來,眾人都看向他,只見他站出幾步,抬手指著肖重吟,說道:「此事乃我親眼所見,是肖重吟親手殺了他的愛徒庄建遠。」
在座之人皆驚,燕山派張旻宣同肖重吟素來交好,沉了面色問道:「話不可亂說,你有何證據?」
荀二笑道:「九月初二那日午後,肖掌門趁著弟子都去了斗劍會,回到霞光閣,將昏睡的庄建遠吊在了房樑上。庄建遠死前神志不清、胡言亂語,說的話太過聳人聽聞,又前言不搭后語,燕山派的諸位應該沒少聽見,但都當作瘋子的囈語了吧。」見張旻宣有些怔愣,他伸手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鬍,又道:「他午間用的那碗葯里,加了不少安眠的葯,這一點煎藥的桐山派弟子是知道的。肖重吟在斗劍會中途回來,避開了守在門口的天門弟子,所以沒有被人發現。但我那時就躲在庄建遠的窗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殺人的過程。你們想要證據,應該就在屍體上,這人吊死前,到底是醒著還是暈著,只要找個經驗老道些的仵作來,一驗便知。」
蕭寧淵聽了,腦中立刻浮現出庄建遠的屍體來。當時他也覺得哪裡不對,懷疑過是別人將他勒死後,布置成了自盡,但是淤痕的方向和形狀都是吊死的樣子。現在想來,那脖子上的淤痕乾乾淨淨,一點掙扎的痕迹也沒有。就算是一心尋死的人,瀕死時也會本能地掙扎兩下,留下更多的傷痕來。
沈南風還來不及詢問荀二為何會躲在霞光閣,就聽庄二夫人怪叫一聲,再次向肖重吟身上撲去,撕心裂肺地喊道:「果然是你殺的!你讓庄建遠替你做了這麼多見不得人的事,現在終於要殺人滅口了!我早就提醒過他的,但他不聽!今天我就要把你做的那些醜事都抖出來,你也別想好過!」
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竟一把掙脫了身邊的兩名弟子,指著在場的各派掌門,瘋也似的邊哭邊笑道:「你們誰是九華宗的?」
九華宗的靳掌門立刻坐直了身體,庄二夫人見了,指著他道:「五年前,九華宗霹靂劍的劍譜,就是這廝讓庄建遠去偷的!太阿門呢?呵,太阿門的凌霄訣是不是也丟過?還有燕山派!」她立刻捕捉到了張旻宣的動靜,指著他笑道:「七……七真劍,對,就是這個,肖重吟還讓我家老爺練過呢!」她轉向了肖重吟,怒斥道:「肖重吟,你派人偷了各派劍譜,庄建遠可都告訴我了!你以為他高興替你做事?他哪次不是膽戰心驚的,回到家裡只能一聲不吭地喝悶酒,沒想到醉了之後什麼話都藏不住。」
此時荀二卻說道:「庄二夫人,七年前四象門的劍法也是肖重吟讓人偷的么?」
「哈,四象門?」庄二夫人轉過頭來看著荀二,輕蔑地一笑,說道:「四象門就是個倒霉蛋!自己的劍法被人偷了卻不知道,姓曲的又是個窩囊廢,輸了決鬥轉頭就病死了。」
荀二心中怒極,面上卻不能作色,只咬牙問道:「這麼說,曲門主與人決鬥的事,肖重吟也是知道的?」
「知道,不僅知道,那劍譜還是庄建遠親自給那巫山老大送去的!不然姓曲的怎麼會輸得這麼難看?」庄二夫人怨毒地看著肖重吟,面上笑得猙獰,似等著好戲。
沈南風卻道:「七年前肖掌門親自帶人剿滅了巫山毒窟,又怎麼會與巫山毒首暗中往來?」
庄二夫人冷笑道:「巫山的人不識抬舉,拿了劍譜卻打算反咬一口。姓肖的做事向來心狠手辣,不聽話的狗根本不會留著。」
肖重吟再也聽不下去了,暴喝一聲,一掌向庄二夫人劈去。「無恥婦人,休要胡言亂語!」
蕭寧淵從方才就戒備著,肖重吟一動,他立刻出手,擋住了他一掌,沉聲道:「肖掌門,你又要殺人滅口么?」
在座的掌門紛紛看向肖重吟,此時他面色猙獰扭曲,額上青筋暴起,眼中殺機畢現,全沒了往日的氣度。原本還同他親近些的張旻宣,也是一臉詫異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肖重吟也顧不得儀態了,指著庄二夫人破口大罵:「賤人!我一早就看出你是那種吃裡扒外、賣主求榮的賤貨,當初就不該讓庄建遠娶了你!柳綰那個妖女,她是什麼貨色,她的奴才也是什麼貨色!」
「我賣主求榮?我什麼貨色?」庄二夫人立刻尖叫了起來:「你們看哪!肖重吟現在認得我了!是啊,我是出賣了我的舊主子,那也全是為了庄二哥!你不讓他娶我為妻,他想讓我立功,好向你說情,所以我才千方百計混進了柳家做婢女。我可不是天生伺候人的!那柳綰也不算我的主子!你以為庄二哥為什麼沒聽你的話殺了我,反而娶了我?因為如果我死了,他就知道你會怎麼對他!」
「柳家?是極樂宮四大世家的柳家?」凌花堂的黎堂主眯了眯眼,說道:「你說的柳綰就是那個風滿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