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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人間十二禪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要完了


  自從接見寇謙之以後, 拓跋燾很少有同佛門僧人聊這麼許久。


  拓跋燾只覺眼前的僧人不管說什麼都非常對自己胃口, 即便這人說他這一輩子都成不了佛。


  拓跋燾:大師毫不虛偽,坦坦蕩蕩, 一點也不做作!

  等聊完了, 興緻不減的拓跋燾當下便想在監福曹中給謝知非封個職務,方便他興緻起的時候召道實大師進宮講佛。


  然而謝知非自認忽悠是個技術活,忽悠多了再好的技術也有拆穿的一天,為了避免那一天到來, 還是保持一些距離的好:距離長生美!

  因而面對當今天子突然而至的寵信, 白衣僧人不曾應下, 只是微笑言他:「貧僧曾聞法顯大師攜帶經書百卷東歸, 其中有佛戒憲章, 貧僧別無他求,唯願一觀。」


  讓道實大師去經閣並非不可,只是拓跋燾聽這話的意思, 似乎有些不對味兒:「難道大師不想不留在平城?」


  當今天下混亂,不依國主, 教事難立。


  因而無論僧人還是道士,來到平城之後便不會離開,因為這裡是離國主最近的地方,是他們立最容易的地方。


  然而這世間總有些人會例外,慣看了三千紅塵后的心中已不在乎這塵世繁華。


  人間平地遠如許,頭上青天高不多。


  業凈六根成,身無一物, 本源自性天真佛。


  謝知非嘆道:「入世出世,貧僧當回少林。」


  「大師是得道高人,逍遙天地,是朕孟浪了。」拓跋燾心有遺憾,或許日後他不會再遇到如此與之相契合的高僧大德。


  然而對於謝知非這般修佛的態度,拓跋燾卻極為讚賞,當下便答應謝知非的要求,並讓宮中護衛帶著自己的口諭去了須彌山殿。


  須彌山殿。


  朝廷供奉的佛寺之一,依山而建,鑿山壁建佛像,佛寺與山脈連為一體,北魏珍貴的經書典籍在這裡多能找到。


  法顯千辛萬苦帶回的經書,也放置在此地。


  南北許多高僧大德也想進入須彌山殿經閣中,即便能在這經閣中待上一日也好,然而此處屬於禁地,非一般人能進入。


  有拓跋燾的口諭的謝知非自然不是一般人,除非謝知非自己離開,又或是拓跋燾不想讓謝知非在這裡呆這裡,否則這須彌山殿的經閣,謝知非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經閣修建在山上,山下的崖壁有諸多工匠再雕琢佛像,雕山琢石之聲叮噹響個不停。


  在經閣里,所有的經書根據其珍貴程度依次往上,以往來的高僧專研佛經多年,一二層的佛經滿足不了他們,這些高僧來了多是從上往下看。


  偏偏謝知非對佛經知之甚少,為了避免到了頂閣出現看天書的情形,謝知非是從下往上看,認認真真的翻閱每一本。


  即便那本佛經或許是諸多沙彌入門學的第一本佛經,然而謝知非依舊能捧著書,看得異常認真。


  經閣特殊,謝知非能進去,少林其他弟子卻不盡能。每日只能有一名少林弟子跟在謝知非身旁,即便謝知非什麼都吧需要。


  而今次再次輪到了曇曜。


  曇曜這是第二次待在謝知非身邊,第一次的時候謝知非在經閣二層,而曇曜能看懂謝知非翻閱的那些佛經。


  但是今次的曇曜是半點也看不懂的,因為謝知非看的是發現帶回來的手抄稿,全是梵文,而曇曜還未曾學梵文。


  沒事做的曇曜開始扳算時間:方丈帶他們來這須彌山殿已有半月!

  半月啊……


  平城的佛法昌盛是曇曜僅見,佛寺林立僧侶眾多,經常會有大師講佛。在曇曜他們來須彌山寺后不久,便有大師在此開壇弘揚佛法。


  曇曜同玄高他們也去聽了,聽完后只覺大師所講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


  曇曜迷迷糊糊的想到:大約是方丈時常說的平常心?


  抬頭看了下身前還在翻閱典籍的反正,曇曜又低下頭。


  方丈常說為人做事需一心一用,若在利害得失中穿梭便會失去平常心,種種思量、千般妄想接踵而至,從此蒙蔽本心,不見真佛。


  知是妄覺,不知是麻木。


  然而要時刻保持一顆平常心為什麼那麼非常難……


  神遊天外一會兒后曇曜趕緊回神,忙偷偷看了眼身前還在靜靜翻閱佛經的謝知非,即便未有訓斥,曇曜依舊覺得臉頰火辣辣難受。


  自己又失了平常心!


  便在這時,樓下響起登樓梯的腳步聲。


  一名十來歲的小沙彌手中端了齋飯上來,曇曜認得這人,是須彌山點到師賢。聽人說師賢是自告奮勇為謝知非送齋飯,只不過沒成功過。


  曇曜嘆道:畢竟方丈是辟穀了的高僧。


  偏偏師賢從不氣磊,頓頓不曾不斷。


  見今日守在謝知非身邊的人是曇曜,師賢眼中流露出傾羨,不忍去打擾仍在翻閱典籍的謝知非,端著手中的齋飯到曇曜的面前小聲道:「曇曜師弟,這是道實大師的齋飯。」


  曇曜搖頭道:「方丈已鑄法身,不食五穀,還請師賢師兄將這齋飯帶回去吧。」


  聞言師賢也不沮喪,將手中的齋飯熟稔的塞給了曇曜:「大師辟穀了,曇曜師弟還沒有,快吃吧。」


  在曇曜埋頭填飽肚子的時候,師賢便起身遠眺謝知非翻看的是何。


  滿滿的梵文!

  師賢天資聰慧,已經開始接觸梵文,然而在初學梵文的師賢眼裡,這些字分開來還能認得個一二,合在一起那就……就是看天書!


  閣樓中即便開有窗戶,只不過僅由日光依舊顯得有些昏暗,經閣因而常年點有燭火。


  巡視一圈發現無需添加燈油,爐中檀香也足夠,師賢這在輕手輕腳走到曇曜身邊座下,面對淡然翻閱典籍絲毫不為梵文所困的謝知非,師賢無限瞻仰:「大師這是要翻譯佛經?」


  「嗯……不是」


  曇曜趕忙咽下口中青菜:「方丈來此僅做翻閱不曾準備翻譯佛經。」


  許多高僧懂得梵文,然而精通的人並不多。


  能如此順暢的翻閱梵文的典籍,師賢嘆道:「那也很厲害了。」


  同拓跋燾說一觀,謝知非來此當真只是翻閱。


  對謝知非而言,他每一本認真看過的佛經在閱讀系統里都會生成一份,抄錄只會耽擱他更多時間。


  佛法不同其他,需要人的悟性。


  一時間難以將這裡經書吃透的謝知非想的是將這裡所有的經書記錄下來,回少林后再慢慢參悟。


  翻閱典籍的沙沙聲在閣樓裡間歇響起,奏成催人入眠的樂曲。


  風吹雲動,玲瓏經閣外佛鈴叮叮,師賢不知何時離開的。


  到底還是小孩,扛不住熬夜的曇曜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看向眼前僧人在哪裡焚香靜坐觀書不語,迷迷糊糊間,曇曜只覺得世憂頓忘,似乎感受到方丈說的平常心。


  閣樓中一片祥和。


  然而原本從容不迫翻閱典籍的謝知非手猛的一頓,來閣樓後頭一次喊了人的名字:「曇曜。」


  七八歲大的曇曜猛的機靈,瞬間從渾渾沌沌中清醒:「方丈!」


  往外看,此時已是明月當空。


  曇曜:他竟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過了兩三個時辰?

  燭火映射下,白衣僧人端坐的那裡靜靜看來,說不出的超凡脫俗:「你若困了,便去歇息片刻。」


  曇曜趕緊搖頭:「弟子不困。」


  謝知非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清冷的聲音卻充滿了不贊同:「修佛需有平常心,該悟時悟該睡時睡,你這般強迫自己守著,哪來的平常心?」


  曇曜:「……」


  所以平常心果然是最困難的事!


  即已經被如此說,曇曜忙起身:「多謝方丈指點,弟子這便去休息。」


  一步一步往下去,等走到三樓的時候,曇曜似覺得身邊一陣風起,像是有冷風吹了進來。


  可是這三樓關閉了窗戶,哪兒來的風?


  曇曜搖了搖頭,只當自己太困了以至於出現幻覺,口中咕嚕一句「平常心,平常心就是道」便繼續往下走。


  唯有懸在屋檐上燈盞明亮,橘紅的火光輕輕晃蕩,著急的告知他人,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從這裡經過。


  當魔帝和勞初曼先後在道實大師這塊硬石頭上折戟后,崔浩終於決定自己出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

  勞初曼氣不過,賴著要跟過來看崔浩如何吃癟!


  因而一男一女便拖著個昏迷的沙彌,如有幽靈一般驟然從閣樓的黑影里穿梭,現身在經閣的最頂層。


  男的俊女的俏,若不看這兩人私下死掐的手,站在一起看起來當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見到讓自己成了笑料的和尚,武功更高的勞初曼甩開崔浩,款款走到謝知非身邊坐下,同對她視而不見的謝知非嬌聲笑道:「大師,我們又見面了哩,上次妾身找大師忘了帶禮物,今日特地給大師補上了,是個大師喜歡的孩子呢。」


  謝知非放下手中典籍,抬眼看向勞初曼。


  清澈的眼睛,勞初曼從未見過如此清澈的眼睛,但卻是一雙看不到底的眼睛。


  當這雙眼睛靜靜看來的時候,勞初曼的嬌笑便笑不下去了,當勞初曼再聯想到兩人之間那場荒謬的栽贓,勞初曼只覺自己無論擺出怎樣的姿態都在這人面前顯得尷尬。


  笑隱下去,人站起來。


  勞初曼的模樣哪兒像是來踢場子的,更像是被糾到了錯事的孩子。


  謝知非嘆道 :「二位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莫要一錯再錯,害人害己。」


  崔浩冷笑連連:「大師都說我們已經入了苦海,既然跳進來了幹嘛回頭,直接往前去你們說彼岸不就得了?反正你們佛家最後要求的不也是去彼岸么,只是我們用的方法不同!」


  是不是害人害己崔浩不清楚,但崔好自認他與道實和尚相衝,即便不是為了聖門,為了自己也要這賊和尚快快受死。


  懟完謝知非崔浩立刻懟向了同行的勞初曼:「要做事趕緊做,你同這賊和尚費什麼話,難不成你還真看他長得俊想收了做入幕之賓?」


  「以你這點姿色還不如我,這賊和尚看了只會更加心想佛。」崔浩冷冷道:「我可是警告你,少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免得拖累我!」


  勞初曼:「……當初你怎麼沒溺死在羊水裡!」


  崔浩毫不客氣自誇:「該溺死的是你,你這麼笨,若是早早的死在在羊水裡必然是聖門的福氣,我智謀天下無雙,若是溺死了那便是全天下的損失?」


  不知不覺從暴風雨中心退出來的謝知非默然:「……」


  說好的少說話多做事…這勞初曼才說一句,崔浩說了十句,這話也未免太多了。


  只見崔浩拖著被他為了□□的師賢走過來,邊走邊數落勞初曼:「我看你上次失敗的根源,就壞在你話多!」


  謝知非:「……」


  不等勞初曼罵人,崔浩將手上中毒的師賢「砰」的一聲丟在謝知非身邊。


  從腰間慢悠悠拔出一把短刃的崔浩對著謝知非冷笑道:「和尚,這禮物你要是不滿意,我還有更好的在後頭,總有一款讓你滿意。」


  謝知非忙看向師賢,只見晚間時還面色紅潤的師賢此時臉青鼻黑,豆大的汗珠布滿了師賢的額頭。


  師賢的一雙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腹部,偏偏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謝知非。


  大約是不想在謝知非面前露出脆弱,又或是不想讓害自己的魔頭開心,師賢硬是咬緊了牙不吭聲。


  「不錯!」自己喂的葯是什麼效果,崔浩還是清楚的。


  先前師賢體內藥效初現時,崔浩還聽到師賢時不時的痛呼聲,此時正該是藥效發作最厲害的時候,合該肝腸寸斷才對,倒沒想到這時候小東西反倒是不鬧騰了。


  崔浩難得給了人誇耀:「倒還有幾分骨氣,只可惜做了禿驢。」


  勞初曼忍不住翻個白眼:當真不明白為何崔浩如此討厭佛門,分明道門那群傢伙也不怎麼招人待見啊!

  怎麼偏偏崔浩就要揪著佛門不放手呢?

  那邊的勞初曼心裡各種思念亂起,這邊的謝知非輕聲一嘆將咬牙不吭聲的師賢抱到懷裡,謝知非摸了摸他的頭:「莫怕。」


  師賢:「……,嗯。」


  看師賢死死捂著肚子,臉色鐵青神色痛苦,謝知非便知師賢或是中了鉤吻。偏偏中的鉤吻是毒性不是陰性,不能用清音訣為之驅散……


  而鉤吻是毒性發作極快的毒物,這可就非常難辦了。


  這時候的解毒方法不外乎崔浩大發慈悲給師賢解藥,只不過這個可能性非常小,小到即便謝知非同崔浩痛哭流涕的懇求也不行。


  剩下的便是謝知非給師賢傳功,在謝知非這邊是提升師賢的等級,在外人眼裡便是通過內功為其驅毒。


  只是這樣一來么。


  謝知非瞥了眼崔浩手中的短刃,傳功一旦開始,傳功之人若被打斷便會經脈紊亂,暴斃而亡。而他若不打斷,崔浩手中這把短刃必然會做點什麼。


  只可惜啊……他有輪迴決!


  默默施展一個擒龍,將師賢在自己身前扶好,雙手抵著師賢背心的謝知非開始為之傳功。


  大量的內力順著謝知非的雙掌湧入師賢的經脈,那些在師賢體內的毒血被這霸道的內力逼到了體外,一管泛黑的血跡從師賢嘴角溢出,正是有毒的毒血。


  見謝知非當真不顧他們再場,為個小沙彌傳功驅毒,面對此時尤他他們柔圓搓扁的謝知非,勞初曼不得不為崔浩那腦子叫絕:「看來大師真的很喜歡這小傢伙了呢。」


  崔浩初說道實和尚會去須彌山殿經閣的時候,勞初曼還能出言諷刺「你自詡張良還真當自己張良了?」


  等到道士和尚真到了須彌山殿經閣,還同崔浩說的那樣一待就是十來天后,勞初曼便有些心服口服了。


  ——難怪這傢伙嘴那麼賤還能活到現在,當真是全靠腦子好使!

  此時崔浩說的每件事都應驗了,勞初曼只剩下嘆息聲:「說來也對,這小東西崇拜大師得緊,大師來這須彌山殿十天半個月,這孩便不曾讓大師這裡焚香斷過片刻,連食齋也是先打來問過了大師這才回去自己食用。」


  越說勞初曼越覺得可惜:這好苗子好男人怎麼就偏偏喜歡做禿驢呢?

  勞初曼一雙玉手順著來到謝知非脖頸上,悠悠嘆道:「面對這麼個可愛的小傢伙,妾身石頭做的心也軟了,更何況大師您慈悲為懷哩。」


  「您說是吧,道實大師。」


  即便這人佛法高絕又如何,傳功時最忌諱打斷。


  勞初曼手下暗暗運力,內力吞吐,摧山裂石之勢抓為鷹爪。


  一抓!

  頭頂MISS,謝知非繼續傳功。


  「……」勞初曼:拔不了衣服,這連脖子都動不了?

  崔浩見勞初曼兩次施展天魔策均奈何不了謝知非,不由皺眉,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你怎的這般沒用,看我的!」


  說罷,崔浩手中削金如鐵的短刃在謝知非脖子上一割。


  MISS!


  謝知非巍然不動!

  崔浩:「……」


  勞初曼頓時來勁了,看來不是她不行而是大家都不行!

  當下勞初曼對崔浩再次有了底氣,一雙美目上上下下大量崔浩,將崔浩看黑了臉這才笑道:「崔宗主果然行!哩!」


  「……」崔浩鬱悶得在謝知非身上連捅數下。


  MISS!

  MISS!

  MISS!

  半點用也沒用!


  見勞初曼還洋洋得意,崔浩氣結:「廢話什麼,不趁他運功的時候動手,待會你我更沒機會。」


  當下兩人一個用力的在謝知非身上或抓或饒,一個在謝知非身上或割或捅。


  只不過兩人的目的已經從弄死謝知非變作打斷謝知非運功,迫使他內力迴流經脈紊亂,自爆而亡。


  師賢只能眼睜睜看著被燭火映在牆上的影子,是怎樣『兇殘』的體現他身後那兩個魔頭是如何折磨大師的!

  夜已靜,人初寐。


  銀鉤月華,天河夜幕。


  往下看,平城已星火寥寥,唯有皇宮與佛寺任有燈火輝煌。


  須彌山殿里,檀煙繚繞的大殿中,金佛慈眉善目。


  佛前有虔誠的沙彌口念佛經手敲木魚,夜裡霧靄漸起,猛的一道耀眼的紅光在大殿的東側亮起,輝輝煌煌,焰光滔天。


  「…佛告諸比丘,比丘受教,從佛而聽…凡人為一法,受塵自污…迷惑憂愁,沒而無際…」敲著木魚念經的和尚猛的停下口中的話,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神經也驟然清醒。


  顧不得放下手中的魚錘,僧人忙不迭的起身衝到殿外,只見東側的經閣已將四周化作火海,映的僧人的面若金紙。


  漆黑的夜裡,僧人驚恐的聲音劃破了寧靜。


  「經樓起火啦!」


  片刻的時間,原本寧靜的彌勒山變得吵吵嚷嚷起來。


  有沉睡中的沙彌衝出禪房,邊穿衣邊往經閣跑,有夜修的僧侶腳步急急,沒有半分沉穩。


  無需多言,或手持木盆或抱起木桶。


  也有人合力抬起一缸清水,憋紅了臉往經閣那邊敢去。


  經樓里的經書有一半皆為古本,其中還有法顯東歸帶回來的佛經,那是獨一無二的無價之寶。


  想來穩重自持的須彌山殿方丈此時也有些慌神,理著人去打水救火:「快,快打水!」


  被謝知非勸去休息的曇曜看到那變作了火柱的經閣,如泥塑木雕,口中無意識將「方丈」二字繞來念去。


  經閣是須彌山殿最高的建築,在這個閣樓多為兩三層的時代里,須彌山殿經閣高達五層。


  經閣建在高處,由低往高看,只覺上延霄客下絕囂浮。


  五層樓高的經閣玲瓏精巧,修建經閣的人想到的各種災難,然而任當年的工匠攪勁腦汁防火卻也防不住這樣的大火。


  紅松建成的經閣在眾人的注視下發出一聲如同哀嚎的沉悶聲響,曾經的經閣猛的一震。


  五層高閣,自上而下,轟然垮落,濺起煙塵瀰漫星火四濺。


  曇曜整個人彷彿被人敲了一記悶棍,渾然無力:「方丈!」


  今夜本輪到他在閣外守著方丈,只不過方丈見他人小易困,便讓他休息兩個時辰再去。


  哪想到……怎會料到,今夜會發生這樣的事!


  救火的眾人被這揚起落下的煙塵撲了滿臉。


  需要救火的經閣沒有了,化作斷臂殘骸,一時間眾人停了下來,看著那熊熊烈火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前須彌山方丈擔心經書焚毀,急的亂了些許分寸,此時知曉經書一本也剩不下來后,須彌山方丈在極度悲傷中反倒冷靜下來。


  經閣何等重要,平日里守在這裡的僧侶最少也有十人。


  無道理經閣燒成了這樣才被人知曉,當下須彌山方丈對噤若寒蟬的眾人問道:「今夜守經閣的人是哪些?」


  一旁負責管理經閣的長老立刻回答:「回掌門方丈,今夜守經閣的是妙閑諸子。只不過……」


  話鋒一轉,雙眉緊蹙的長老憤恨道:「適才救火的時候,有弟子在偏殿發現了妙閑等人,均被人打暈塞了枯草捆后丟在那裡。」


  有長老這話,須彌山殿方丈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響:經閣不是無端走火,而是有人蓄意放火!


  可是此時的經閣里有連道門天師和魔門魔帝也對付不了的道實和尚,又有誰能在這人眼下將經閣焚毀。


  此時經閣焚毀,只怕待在經閣的道實和尚已是凶多吉少。


  就在眾人沉默的時候,少年沙啞的聲音響起:「方丈!」


  因為殺謝知非太累,兩人內力快耗盡了也沒能給謝知非照成傷害,最後傳完功的謝知非不得不默默的開啟了自絕經脈。


  等謝知非七竅流血死去的時候,崔浩同勞初曼已經完全沒興緻料理師賢:殺|和尚,實在是太累了!

  因兩個魔頭沒了多餘力氣方才得以保命的師賢一瘸一拐的出現在眾人身前,面若死灰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亮得令人側目。


  師賢有慧根,修佛進益遠比同輩人快,須彌山殿方丈頓時認了出來:「師賢,你這是怎麼了?」


  先前命不由人,惶恐不安,此時今見到自己熟悉的僧侶師賢的委屈痛苦,眼睜睜看著尊崇的高德因自己而喪命,師賢再也忍不住,大聲道,「是魔門的人,方丈,是魔門的燒了經閣。」


  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


  然而師賢卻寧願大師莫要救他。


  先前有憤怒支撐,師賢說得還算流暢,只是說道後面的時候已然泣不成聲:「他們給我餵了□□,用我的命去威脅道實大師,大師不忍見我殞命便替我運功驅毒,那些魔頭…他們…他們乘大師運功的時候就…他們就……」


  話到這裡,師賢哭得喘不過氣。


  然而眾人已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道實大師心懷慈悲,然而魔門的人卻不會。


  眾人靜靜的等待師賢將這事說完,即便他們已經知曉這事的結果。


  號慟崩摧已不足以形容此時的師賢,想到道實大師死前受到的折磨,哭到最後,師賢已是淚乾腸斷:「他們害死了大師。」


  再輝煌的廟宇再繁多的經卷,在佛者的心中也及不上活一人,渡一人。


  若能活該活之人,渡該渡之人,舍了這一身軀殼又如何?


  火舌還在吞吐,烈焰還在盪舞。


  然而眾人心裡卻有了比佛經焚毀還要令他們難受的事,良久之後,須彌山殿方丈黯然默言:「阿彌陀佛!」


  這一日,夜很深,很黑,很長。


  然而再長的黑夜也有過去的時候,黎明的曙光總會灑向大地。


  待熄滅大火,眾人開始清理燃盡后的廢墟,一層一層的小心挪開,看大火之後可還有什麼留下。


  有人發現燃來還剩巴掌大小的經書,也有人發現石刻的佛典還在,倒也能苦中作樂一番。


  漆黑的天空變藍,東面的天變成了淺藍色,很淺很淺。


  不過片刻,天邊便出現了一道紅霞,霎那間,霞光如萬簇金箭離弦,從絢麗的雲層中迸射出來。


  一僧侶挪開黑炭的屋檐,露出一具瘦若枯枝的軀體,枯屍雙手合十,緊緊不能分開。


  想到道實大師為何而死,這人嘆息不已,忙做了個佛禮。旁邊的人看了也跟著做佛禮,算是送這位大師一程。


  霞光煌煌,落到焦骨之上,剎那間鍍上一層金光。


  當兩人做完佛禮后再看,均是一愣。


  揉了下眼,呆若木雞。


  「快……快看!」


  一人回過神來,對四周大聲喊道:「佛祖顯靈了,是佛祖顯靈了,大家快過來!」


  只見隨著那到霞光落下,原本烤得焦黑枯槁的屍體下金光亮起。


  淺淺的金光繞著枯屍圍成一道橫著的光圈,順著屍體的底部以極快的速度往上飛升。


  米來長的光圈隨著往上,漸漸縮小。


  趕過來的諸人屏氣凝神不敢發出絲毫聲響,只看到那道光圈在枯屍的頭頂縮小成一個圓點,隨後化粉塵往下消散。


  須彌間,枯屍傳除了遊絲般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須彌山殿方丈見此,立刻讓眾人後退。


  明明是焦骨,為何會有呼吸聲!

  可曾有人見過枯木逢春?


  本是死寂毫無聲息,猛得春風雨露,枯樹發新芽。


  須彌山殿方丈知曉死人復活不大可能,然而那道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卻讓他忍不住去期待。


  去期待一個微渺的可能。


  「咔—擦—!」


  和木炭一個顏色的枯屍上傳來破裂聲,隨手道道裂痕如龜殼似蛛絲遍布枯屍,不斷有細碎的碎屑從枯屍上落下。


  在那這具被烤成了焦炭的身體里,似乎有什麼在孕育。


  曇曜小心翼翼的一聲「方丈」才剛起了個音便被身邊的玄高捂住,二十來歲的玄高對曇曜搖了搖頭。


  無論是玄高還是曇曜,站在這裡的每一個僧人心中都有一個念想:他們或許在見證道實大師在死生之際,悟道成佛的過程。


  就在這時,有急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是厚實的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須彌山殿方丈想了想,應是朝廷派來的人,當下轉身出了人群往腳步聲的方向去接人。


  來的人約四十來歲,龍行虎步,一看便知是軍旅出身的人。


  須彌山殿方丈迎了上去:「天部大人!」


  被稱做天部大人的男人熟稔的做了個佛禮:「經閣焚毀高僧殞命陛下很是生氣,特命吾前來調查昨夜到底發生何事。」


  須彌山殿方丈點頭道:「大人請隨貧僧來。」


  「昨夜有魔門之人以我寺沙彌師賢之性命相要挾,逼迫道實大師以佛法為其解毒,后又乘大師解毒露出破障的時候害其性命,接著這魔道妖人見無人阻攔,便焚燒經閣。」


  男人怒道:「魔門可恨!」


  昔日的經閣被焚得只剩下斷壁殘垣,依依墟煙。


  在這片廢墟四周擠滿了寺中僧人與參佛僧客,七八百人比肩繼踵項背相望,然而此處卻悄無聲息,人人噤若寒蟬。


  男人抬眼看了下前方,只見那裡人頭攢動不說,這其中還有不少人衣著華麗,一看便知家室顯赫。


  若只是經閣焚燒之後的狼藉必不會有人來看,男人當下皺眉詢問:「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說到這事,六十歲高齡的須彌山殿方丈的面上竟露出了期待:「貧僧懇請大人稍安勿躁,待會兒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均不要出聲。」


  難不成,這經閣廢墟還有什麼好東西出事不成?


  男人壓下好奇心,點點頭算是應了:「請方丈帶路。」


  有須彌山殿的方丈領路,僧人為他們讓出了一條兩人并行的路來。


  這使得須彌山殿方丈得以輕鬆的領著天部大人輕鬆來到人前,近距離觀看這堪稱奇迹的場景。


  猛的看到那具枯骨,又聽到破裂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天部大人震撼的看向須彌山殿方丈,便見方丈對他輕輕頷首。


  雖無問無答,兩人卻明白對方的意思。


  只聽到那枯屍上的咔擦聲越來越響,密密麻麻的細縫遍布枯屍。


  「嗡——!」


  「嗡——!」


  ……


  沉悶莊嚴的鐘聲從八百米開外的鐘塔傳來,隨著鐘聲響起,那枯屍上猛的金光乍現,手捏法印,慈眉善目的如來現出金身。


  嘴角安詳的笑容,戀愛世人的慈悲,連座下蓮台上的紋路也纖細可見。


  有天花亂墜,佛音空鳴。


  那一聲聲鐘聲不斷傳來,震得人心神不寧,只覺此時此刻身在靈山金土,得見如來真顏,聆聽佛法真經。


  就在眾人心神搖曳的時候,萬丈佛光之中,枯屍竟站了起來。


  隨著枯屍站立起來,金光變弱。


  待如來法身漸消,佛光逐退,先前沐浴著金色佛光的枯屍露出了此時的模樣。


  白衣袈|裟,玉面僧侶,淡然淺笑,不是道實大師是誰!


  重生的佛門大師肅立在那裡,川渟岳峙、黃鐘大呂,無需任何言語,赫赫有威儀。


  來拜佛的善男信女心境沉穩的若還能維持鳳儀,心境較弱的已忍不住對換換走下台階的僧人頂禮膜拜。


  什麼刀槍不入、武功蓋世在這一刻都為不可及,這是由死而生,重塑法軀,真正的擺脫生死的苦海。


  是涅槃重生,是超脫輪迴。


  這已經超出了武功的界限,這不是踏破虛空也不是飛升成仙,是大道,是佛法,是成佛的人。


  當一身白衣,同之前枯屍全然不同的僧人緩緩走下被火焚得皸裂台階,口中輕誦佛號,不論禮佛的善男信女還是佛門沙彌,不約而同的與謝知非一同誦了聲佛號。


  僧人步履安詳,行止從容不迫。


  腳下似有步步蓮華生衰,護其足下不染纖塵。


  早在天部大人來之前,謝知非已經使用了輪迴決。


  只是一直忍住沒有原地復活,直等到代表著朝廷的天部大人來了,知道給拓跋燾的傳信筒來了,待鐘聲一響,謝知非立刻選擇復活,並對腳下的石雕的觀台施展捨身。


  此時謝知非站在那裡,四周七百來人,竟無一人敢上前。


  許久后,謝知非對著眼紅腫的師賢伸出手:「師賢,你過來。」


  這是師賢從小到大心緒起伏最大的一日,從瀕死到得生,從歡喜到絕望,又從絕望到忻悅。


  大起大落的心境,讓師賢看到謝知非對他伸手的時候再也穩不住,三步並作一步來到謝知非身前,喜極而泣:「大師……大師……」


  骨節分明、勁瘦有力的手輕輕落在師賢頭頂的戒疤上。


  「今貧僧得證果位塑得法身,與你有莫大關聯。你我之間已結因果,貧僧今日有一問,你可願拜我為師?」


  「師賢願意!」


  【獎勵:精英弟子·師賢,精英弟子:2/2】


  得道系統體統提示的謝知非笑著撫摸了下師賢的頭頂,隨後得道新收弟子靦腆的笑容。


  在須彌山殿方丈等人的祝賀聲中,謝知非一雙漆黑的眼睛輕輕掃過,對著人群中面色蒼白的崔浩與勞初曼微笑點頭。


  難怪說佛和魔只隔了一線。


  你看,他悟了佛,心魔就沒了。


  崔浩這樣厲害的人幸辛苦苦設計的圈套,次次都能恰到好處的成全他,給他送來徒弟送來威望,比好朋友還好比親人還親!


  這魔門吶……


  謝知非心中暗道:當真是他的福星!

  然而崔浩可不這麼想。


  在崔浩的眼裡,道實和尚就是他的剋星,半點不摻水!

  見死在自己眼前,在他注視下一點點被烤成焦炭的和尚安詳靜逸的站在那裡,崔浩只覺自己在做夢。


  若不是做夢,為何這人還活著?

  崔浩咬緊牙:「這不可能!」


  牙根疼得讓口腔里瀰漫著血腥味,崔浩心有無端業火,那血腥順著擠入喉道冒著腥甜。


  抓住身邊失魂落魄的勞初曼,崔浩拉著她從人群中脫身,兩人見四周沒人趕緊輕功脫身。


  一口氣跑離須彌山寺一里遠,崔浩同勞初曼這才驚魂不定的停下來。


  崔浩腦中陷入了死結,他實在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你我是看著他被燒死的,死人怎麼可能復活,除非他根本沒死。」


  勞初曼看了眼身後,驚魂未定:「你說得沒錯,可是他死了,你我試過,他沒了心跳沒了呼吸,甚至在他死後你為了防這人身負龜息神功連他的心室都震碎了,不可能活得下來……除非……」


  崔浩只覺自己口中乾澀得緊:「除非什麼?」


  當佛光萬丈佛祖金身初現的時候,這個猜測在勞初曼的心裡隱約成型,甚至勞初曼不認為那時猜測,而將其看為事實:「除非他已經不是人,是佛。」


  崔浩死死的抿著嘴:「……,不可能,佛是那些番僧編來騙愚民的假物,不可能存在。」


  然而除了佛,還能是什麼?

  他們因為不放心,一直守在暗處,沒有放過道實和尚被燒死死的涓滴。


  他們親眼看到熊熊烈火烘乾了這人身上最後一點水。


  他們看著這人如何從玉面僧侶,一點一點的變成了枯炭。


  那枯炭的屍體,比枯死的老樹枝幹還要死寂。


  然而這個死的不能再死的人活了,從那具了無生機的枯骨里重生。


  「崔浩…你有沒有想過…」


  勞初曼的話發著顫音,她殺過人做過惡,以前從來不怕,然而這一刻回想起來,卻毛骨悚然:「或許這世上真的有佛,有因果,有無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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