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天策番外

  輕煙老樹, 一點飛鴻影下。


  青山綠水, 白草紅葉黃花。


  晴空艷,紅雲稀, 暖風薰人醉。


  上體育課的學弟學妹們從窗外嘻嘻哈哈走過, 溫暖的日光灑在謝淵身上,耳邊是鬢髮花白的歷史老師沉滯的語調:「曹操,字孟德,漢烈帝外祖父, 謚號文……」


  見教室里的人昏昏欲睡, 氣得七竅生煙的老師將手中的竹鞭拿起, 把敲講桌的聲音噼里啪啦響起:「大家注意了, 我點個人來回答。」


  聽到這話, 班上原本迷迷糊糊的眾人頓時清醒不少,忙看講到哪裡了。


  「真的是……」講台上,上了年歲的歷史老師鼻樑上駕著古樸的老花鏡, 口中咕噥著這是他教過最差的一屆。


  目光在教室里環視一圈之後,歷史老師從花名冊上信手便點了自己看著最順眼的名字:「謝淵, 你來!你說說曹文公和忠武侯的功績有哪些?」


  同樣迷糊的少年翻個白眼:又來了!

  在同學們笑意吟吟的注視下,坐在窗戶便被艷日陽光曬得昏昏欲睡的少年在四周詭異的注視下起身。


  那些書本上的內容早已印在他心裡,無需多想便能一一道出:「平定天下中興漢室,提寒士抑士族從此天下不知姓而知朝廷遂天下歸心,廢舉察立科舉創古今未有之格局,革新法廢舊弊……」


  少年清朗的聲音從教室里傳出,順著秋日的暖風, 薰得人耳痒痒的酥麻。


  明明是平鋪直敘的語氣,可那些字卻像是活了過來,讓聽到的人心裡淌過陣陣暖流。


  醉人的薰風跨越時空,帶著少年的話,一路從江南水鄉飛到長安西郊。


  長安,西陵。


  昔日帝王的息眠之地。


  龐大的考古隊伍距離在昌陵。


  近日因長安發生了小型地震,文物局的工作人員探測時發現昌陵內有坍塌必須進行搶救性修復,最近昌陵這裡調來不少考古隊伍。


  昌陵,漢懿帝劉協的長眠之地。


  漢室中興之主,世間少有同善待功臣的帝王。與其他漢帝的陵寢不同,據史書記載,漢懿帝心念天策軍框扶之義,天策將領死後均隨葬昌陵,是有記載以來隨葬臣子最多的皇帝。


  諾大的昌陵,曹文公和忠武侯的墓分列左右。


  忠武侯墓搶修現場,在熱火朝天的十三號坑邊不遠,一名用草帽覆蓋臉面的男子半邊身體躺在陰影中淺眠。


  「……立天策救懿帝框漢室,南討劉表西收巴蜀、北定并州終平羌人百年之亂……」


  「……匈奴歸降為漢庭所用,東伐翼州……謚於建安五年,享年二十六……死後謚號忠武,無後,曹文公過繼一子聰侍依託,忠武侯死後隨葬昌陵……」


  一句句細語,同睡夢中清秀少年的話語重疊,一個清朗一個沙啞,跨越二十年的光陰重疊在一起。


  直到有人急促的聲音將這打斷,朦朧的夢境戛然而止,化作碎片, 「謝淵!謝淵快醒醒!」


  陰影中的青年頓了頓,麥色的手取下草帽露出一雙精湛的眼睛,一片清明:「什麼事?」


  跑來的人是四號坑負責的蘇舟,一路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膝一臉艱難的瞅直起身的人: 「你倒是會偷懶,不過……」


  「我說你這小子是走火入魔了吧,把名號取來同忠武侯一樣也就算了,這睡覺做夢都還在說!」


  睡得迷糊的謝淵沒說話,坐了幾秒站起來:「……」


  蘇舟喘完了,對面無表情的謝淵抱怨道:「搶救現場呢,你這是要招魂啊,悠著點行不?」


  誇張的指了指身後:「那可是忠武侯,如果化作鬼可比厲鬼可怕多了,你這樣……我可想多活幾年!」


  「……」謝淵嗯了聲,頭腦清明后往蘇舟負責的那片挖掘坑過去。


  和歷史名人同一個名字是什麼感覺?

  謝淵表示自己曾經想狗帶!

  任大漢朝如何堅強的鹹魚一翻身鹹魚二翻身,到底沒能迎來四五六次大翻身。


  劉協死後,他同曹節的太子接過皇帝的工作帶著漢朝又輝煌了幾十年,接著太平的度過百餘年,后又苟延殘喘了百餘年,最終不幸遇上了小冰河時期。


  天災不斷,內憂外患之下被改朝換代了。


  千多年後,半歲大的謝淵被丟在一家孤兒院門前。


  老眼昏花的孤兒院守門大爺使盡了洪荒之力,終於認清在嬰兒身上的介紹信:

  孤兒院的天使們:

  我家裡有點事,先把小孩子放你這裡七八年,小孩子只是寄放,等七八年或者二三十年我會來取的!


  □□在信封里,□□密碼123456。


  重點:絕對不吃國家白食,也請你們不要只給他吃白飯!

  孩子姓謝,登基戶口的時候請務必取名為淵,如果七八年後我沒來認領,等他二十歲的時候務必給他取字,字我已經想好了,知非!


  是的,我們兩個都是忠武侯腦殘粉。


  □□名字是假的,別查了,謝謝。


  孩子他爸媽


  瞅了瞅哭泣的謝淵,老大爺:「……」


  老大爺七十多歲了,來孤兒院看門不過是做義工,戴著老花眼鏡看完后的老大爺心裡很不是滋味。


  你說你崇拜大漢忠武侯我能理解,畢竟懿帝麾下曹文工和忠武侯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記著。


  幾乎每個當政的老大上來都要感慨一番『為何無此賢臣』,每個末代皇帝都要哭訴一番『天欲亡國不降二公』。


  惦記著忠武侯的人多了去了,你們拿自己小孩這麼玩,真的不怕忠武侯厭惡你們么?


  不管如何,孤兒院依舊將謝淵養大了。


  然而,孤兒院的盡心儘力卻使得長大后的謝淵卻不得不面對各種各樣的騷擾。


  小學的時候:

  坐在第三排的馬操時不時都會對謝淵開玩笑, 「淵弟,我是你操哥哥啊!」


  謝淵怒:「你姓馬不姓曹,還有,我是孤兒沒有哥。」


  到了初中就變了劇本:

  班上有個人名字霸氣四射的叫黃棣,偏偏歷史常常掛科,一到交作業的時候:「愛卿,朕是你皇帝徒兒!」


  科代表的謝淵面無表情:「那真不好意思,謝淵一身守著君臣之禮與劉協並無師徒關係。而且你姓黃名棣,不姓皇也不姓劉,名非帝也非協。」


  然後作為歷史科代表,謝淵將手中的歷史練習冊在桌上拍得噼里啪啦響:「歷史練習冊,快點!」


  到了高中后,或許是因為同忠武侯有著太深的聯繫,謝淵鬼使神差選了文科,大學又選了考古,在入學第一天成功引來全班同學詭異的洗禮:


  ——又一個,忠武侯的粉絲!


  謝知非作為年紀輕輕的戰神,又是平定天下的功臣,有權有勢自然使得男生多有崇拜。


  加之謝知非一輩子無妻無後,然後後世想象豐富各種故事滿天飛,立刻將剩下的人也圈粉。


  謝淵辯解無能:「……」


  如今,作為考古界新秀的謝淵清醒后同蘇舟匆匆往四號坑走過去: 「你們到哪兒了?」


  說到自己那個組挖出來的東西,蘇舟神情激動:「甬道挖通了,出了不少好東西。」


  謝淵:「具體有是什麼。」


  「壁畫,書冊!」蘇舟頓了下,深吸口氣平復完自己激動的心情這才說道:「同史書記載一樣,布滿陵寢的精美壁畫和堆滿陵寢的書冊!」


  蘇舟邊走邊喋喋不休,手筆足畫,熱情溢於言表:「忠武侯東伐袁氏叛軍之時,天下無曾想忠武侯此行一去不回。」


  「據史料記載,當時昌陵修建也才不久,朝廷少銀,因此天子下令命宮廷畫師和工匠在甬道中將忠武侯一生戎馬盡雕畫為壁畫。」


  「……傳說甬道之上周天星斗均以珍珠代替,唯代表紫薇恆與天策星的位置鑲以夜明珠…地上畫了益州等山水,由此來意喻忠武侯功績…」


  「因忠武侯一生清廉,死後幾無可葬…陵寢中有懿帝命人抄錄的各種書冊為其…」


  一邊說一邊疾步行走的兩人已走到四號坑前。


  謝淵深吸一口氣跳入了四號坑,長達三十米的甬道頓時出現在兩人面前。


  兩人小心步入甬道里,用專業的電筒看向四周,還未氧化的壁畫將千年前波瀾壯闊的戰場呈現在謝淵和蘇舟面前。


  「這是!」謝淵屏著呼吸幾乎是貼著甬道上的壁畫:「這是……忠武侯討伐董卓……郭汜李榷……太神奇了…」


  雖說那時匠人受制於工具的緣故雕刻技藝遠不如後世那麼精巧,可在這些匠人之下的壁畫更具神韻。


  壁畫上的天策軍如同憤怒的紅海,所向披靡,攻無不克。


  所有的文獻史記均顯示忠武侯一生從未有敗績,當之無愧的常勝將軍。


  在這些天策軍對面,是撤退不及面帶驚懼的隊伍,多麼傳神。


  謝淵一雙眼睛在畫壁上不斷的尋找,那個名字已刻在他的生命里,只有找到了才能安心:「銀甲紅衣…的…傳奇……」


  幽藍的□□,鮮衣怒馬的年輕將軍在壁畫中或衝鋒在前或坐鎮在後,天策大軍的定海神針。


  謝淵在找到的瞬間心裡一片寧靜:終於找到你了,忠武侯。


  蘇舟站在甬道內看著頂上鑲嵌的星辰,地下繪製的地圖。


  千百年桑海滄田,星辰地勢早已有所改變,這裡的一切何等不可思議。


  在甬道內找到紫薇恆的蘇舟盯著這枚幽幽熒光的夜明珠,喃喃道:「想不到千年以後,還能再見千年以前的星宿圖。」


  說罷,蘇舟小心的挪動腳步:腳下繪製了地圖的地板也是國寶,必須小心啊!

  站在甬道里,四周的壁畫如同讓人置身於千百年前的風雨時代。


  蘇舟嘆道:「忠武侯太可惜了,從酸棗之盟到平定天下不過用了七年,倘若忠武侯能再活得久一些,說不得鮮卑大食也會成為漢家天下。」


  盯著壁畫發獃的謝淵彷彿丟了魂,沒有回應蘇舟的話:「……」


  倒是一道蒼老的聲音在甬道內響起來:「你們這群年輕人就知道打打殺殺。就算忠武侯還活著,也不會同你們說的那樣不顧國家急需休養生息的現況四處征伐。」


  負責這一片考古地的專家們慢一步過來,雖年性格不同,然而人人均是激動不已。


  一行人走到甬道深處,在陵寢里,一棺黑紅交錯的漆棺躺在那裡。


  這行老專家在踏入進去之前帶著人先拜了拜,對於忠臣良將盛世明君,他們從不吝嗇自己的尊重:「忠武侯手下人命雖多卻從來不是嗜殺貪功之人,否則也不會那麼晚才從軍。」


  老專家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只可惜他戎馬天下,卻看不到一日太平,想必走的時候心有無限遺憾。」


  「……怎麼會。」


  謝淵看著陵寢中的漆棺,他從小便知道忠武侯,知道與這個人有關的各種消息:「他走的時候已遂心愿平定天下,又親手除了袁紹徹底斬斷士族的代言人使士族三十年內無人可立,這才有機會讓士族與寒士在曹文公手下形成一個平衡,見不見得到太平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


  因為這個人已經拿到了他想到的一切。


  我如此清楚的知道,從小讀者他的故事,瞻仰他的事迹,為了天下太平,如此純粹不求回報的一個人。


  他已經知道天下太平將至又怎麼會在意,自己會不會得到一起半點…


  謝淵嘆息著做了一道蓋棺定論的話:「他沒有遺憾,有遺憾的,一直是我們。」


  遺憾他,生於風雨飄搖的大漢,長於支離破碎的河山,四下奔走奮力征伐將破碎的國土一片片拼湊,卻沒能看到一日的盛世華章。


  「遺憾的…一直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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