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失憶
永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夢想。
以為自己欠魚無淚的是十年的等待,現在卻發現自己欠的原來還有太多太多,多的他這一生一世的奉上所有也不夠。
分筋錯骨——是怎樣的痛?
在日複一日同樣都是對著書本的學校生涯,記憶到了現在都早已成了一個對著書的模糊景象。但有一天謝羽飛卻怎麽也忘不了。
那一天是沒有陽光也沒有雨點的天氣,陰沉沉的讓人煩躁。他仰望天空期待著一場淋漓盡致的大雨或是天空放晴,卻忘記了注意腳下。
踏空台階的腳硬生生的扭得脫臼,那種痛,謝羽飛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去看腳踝。
從一整條的魚尾變為兩條腿,這要怎麽樣的移動變換,謝羽飛無法想象,唯有抱緊魚無淚,給予他僅能給予的竟然隻是——安慰。
拭去淚水,謝羽飛唇角微咬。
魚無淚受傷了,現在又在變成人形的時候,他要的不是懦弱的哭泣,他要守護她,保護她,照顧她,堅定的。
可心依舊是止不住的痛。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魚的存在嗎?誰能肯定?
這個世界上要證明一樣事物的不存在比證明存在更難,找到了便是存在的,可是不存在的呢?你怎麽知道一樣事物的不存在是因為真的不存在,還是隻是因為沒有被找到。
在劉庚已說自己是被海妖塞壬的歌聲迷惑時,謝惘逐就說過,中國就流傳著人身魚尾的鮫人,西歐也有了人身魚尾的美人魚,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卻有如此相似的傳說,也許並不隻是巧合。
姑且不論真假,現在也時有出現的人魚遺骸,間或湧現發現人魚蹤跡的報道,難道就真的都隻是騙局或是錯覺嗎?
在這廣袤神秘的大海上航船有著它的禁忌與規矩,雖被科學家斥責為愚昧的迷信,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麽的邪門,你不得不去遵守。
也許有些事情確實是有其原因的,隻是現在的科學無法解答罷了,這些作為執掌幻影國航海業龍頭的謝家領導人又豈會不知。
不做沒有根據的猜測,不下沒有依據的結論,向來是自己一貫秉持的作風。
為什麽當初那麽堅決的篤定世界上沒有美人魚的存在?說到底不過隻是為了執拗的隱藏自己不想提起的傷疤。
給自己講童話故事的母親並非是被浪潮卷走的,是她自己走掉的。那時候他了解不了母親的用心良苦,所以有所怨恨。
於是,便壓製著,強迫著自己再也不要相信童話,認為童話都是騙人的,為了騙人入睡後悄然的將人拋棄,甚至連被拋棄人想要挽留的機會都決絕的剝奪。
如果他能再勇敢點,是否就能在魚無淚選擇變成人之前阻止呢?
再早一點,再早一點點,就不會此刻眼睜睜的看著魚無淚承受脫鱗之苦,分筋錯骨之痛。
“請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她,好好的關心她,好好的愛護她,其實她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
說到後來,慕容瞭蹤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想要說的她是誰?
是魚無淚,還是謝雙梧?
不管是魚無淚,還是謝雙梧,慕容瞭蹤相信謝羽飛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照顧的,而不需要他這個外人多嘴。
外人?
是的,他隻是個外人。
連請人照顧謝雙梧的立場都沒有。
那廂已然掛斷,耳邊“嘟嘟”的忙音響個不停,可是慕容瞭蹤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執拗的緊握話筒,想象著自己其實也在電話的另一頭,在那艘開往滄月島的輪船上。
那裏有謝雙梧。
“無淚,離了水會不會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回水裏去,或者在等天色暗一點,海水變涼後我抱你去海水裏泡泡。”
謝羽飛的聲音從臨近的陽台傳來,順著聲音看去,隻見謝羽飛正整理著貴妃榻上的蘭草席子使其更加的平整,讓魚無淚躺的更舒服些,並細心的在魚無淚的魚尾上覆上一層濕透的毯子,以免魚尾幹燥引起不適。
蘭草席柔韌親膚、表麵光滑是出了名的,可是謝羽飛還是不停的問著會不會磕,會不會不舒服。
那時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隻是個稍微對美人魚有所研究的家庭醫生。雖然和謝雙梧還沒有互知雙方的心意,但至少謝雙梧還在自己所在的別墅裏。
偶爾假裝不經意的“恰巧”,還能見到謝雙梧的容顏。
看著互相關係著的兩人,背靠雕花欄杆的他,也會祈求有那麽一個人,能坐在他的身邊,會關心欄杆會不會磕著他的背。
“我一直都希望能陪你看夕陽。”魚無淚拉住了謝羽飛忙個不停的手說。
怎麽沒發現,那個時候魚無淚的聲音就開始變得黯啞,不複最初見到的清脆清靈。
“隻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可以陪你看夕陽,要不我們先回去好不好?我改天再陪你出來好不好。”謝羽飛愛憐的將魚無淚鬢邊散亂的發絲理到了耳後。
魚無淚螓首微搖,謝羽飛便不再說話,側身依著魚無淚靠在貴妃榻上。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跟說好嗎?”
魚無淚有些累,傾身依偎在謝羽飛的肩膀上不言,溫婉卻堅定的表達著她現在不想回去。
謝羽飛俯身輕吻魚無淚的額頭後攬著魚無淚亦不語的看著夕陽。
不是不知道謝羽飛和魚無淚相愛的路上,將來來自各方麵的阻力會源源不絕,可是那一刻,慕容瞭蹤真的是非常羨慕。
如果時間不能停留在謝雙梧拒絕之前的相知時光,那麽就算能停駐在那一刻,他雖然有些怨懟上天給他這樣一副軀殼,但至少還是幸福的。
至少看著謝羽飛如此豪不在意魚有淚不是人類,他還能看到希望,會在心底偷偷的幻想著。
假如謝雙梧也和他的哥哥一樣,不介意所愛的人不是人類。那麽她是否也會像魚有淚一樣,在她有些累或是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時候,也會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點沉沉的,會有熱熱的呼吸灑在脖頸上,鼻尖會縈繞著謝雙梧發間的香味。就像是依靠著他的整個世界,又像是得到整個世界,這該多好!
可是現在,無法回去了。
謝雙梧不是在乎自己不是真正的人類,她隻是不愛他了。隻是不愛了,所以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沒有了。她隻是不愛他,還能說什麽,希望什麽。就算能變成人,她也隻是不愛他而已。
來叫他下樓吃飯的傭人見他久久的拿著電話始終未發一語,越來越開始耐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慕容瞭蹤知道自己應該放下話筒,他也試著放下,可就是無法放下。
“安傑勒斯少爺,約瑟夫少爺他。”
“夠了,我知道了。”打斷傭人催促的話語,慕容瞭蹤也不知道為什麽剛以為已經說服自己用安傑勒斯?吉諾維斯的身份活下去,可是聽到別人如此稱呼自己,還是會難以接受。
話筒緊了又緊,終於還是不得不逼著自己放下,“啪”的一聲很響。
傭人誠惶誠恐的以為是自己將慕容瞭蹤惹得不開心了,局促不安的抬頭哎哎的看著慕容瞭蹤,但慕容瞭蹤卻知道。
他隻是在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沒有勇氣。
好好的照顧她,好好的關心她,好好的愛護她……
連請求謝羽飛照顧的這些話,他都不敢直接說出她的名字。
慕容瞭蹤在放下電話後也還是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下樓,他不想對上約瑟夫?吉諾維斯,就像他之前轉身頭也不回走向岸邊一樣。
他不敢看他,不論怎麽說,約瑟夫?吉諾維斯始終是血脈相連的表兄。而他對魚有淚的感情,慕容瞭蹤也看的出早已是情根深種。
可是他站在了謝羽飛這一方,甚至還間接的成了迷昏他的幫手。然而慕容瞭蹤沒有想到的是他這麽遲下樓,卻還是遇到了約瑟夫?吉諾維斯。
坐在約瑟夫?吉諾維斯對麵沉默良久,就在慕容瞭蹤已經做好承受約瑟夫?吉諾維斯震怒的時候。約瑟夫?吉諾維斯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吃飯。”
然後就沒了,慕容瞭蹤低頭等下麵的話好久,抬頭隻見約瑟夫?吉諾維斯低著頭切割著麵前的牛排,動作優雅流暢。
好似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沒有魚有淚,沒有謝氏。時間還是在他離家出走之前,他和他相對無言,各自沉默的同桌用餐。
驀然,慕容瞭蹤握著叉子的手一鬆,銀質的叉子落在瓷盤敲出輕響。在眾仆人都小心翼翼的靜聲屏氣氛圍中,顯得分外突兀。慕容瞭蹤心頭一顫,隻覺得這聲響直接回蕩在心上。
他注意到,牛排已冷,證明上來的時間已經很久。可是約瑟夫?吉諾維斯麵前的牛排幾乎未動。
廚師自然不會在主人還未上桌之前就先將牛排上上來,也就是說,約瑟夫?吉諾維斯一直在等他來。
吃飯,這兩字。
約瑟夫?吉諾維斯不是自言自語,亦不是對其他在場之人說的,是對他說的。在他將魚有淚讓謝羽飛帶走後。
“約……瑟夫,魚有。”
慕容瞭蹤呐呐的想要解釋,卻被約瑟夫?吉諾維斯抬手製止。“如果你下一頓想要吃魚,跟廚師說,現在先吃完這頓飯。”
平平淡淡的語調,似真的隻是漫不經心的陳述著下一頓的菜單。
難掩訝異,慕容瞭蹤看完約瑟夫?吉諾維斯的麵無表情,又看看塞斯和自己同樣的一臉茫然。
是失憶嗎?還是另一場遊戲的開端?
慕容瞭蹤實在想不透,約瑟夫?吉諾維斯怎麽會從“魚有”兩個字聯想到自己想要吃魚。想到如果沒有失憶,也許約瑟夫?吉諾維斯會這麽說,是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既然如此,慕容瞭蹤也隻好收起自己臉上的訝異,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看著牛排的約瑟夫?吉諾維斯暗中眸光轉動,看了眼收起視線的慕容瞭蹤,冰藍色的雙眸深邃如冰山,讓人看不到內裏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