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汲汲盼望
還未想下去,謝羽飛便隻覺腦海中一片白茫,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似在叫囂著躁動而緊繃,心在胸口急速的跳動著,滾燙的汗水從額間流下。
鯊魚不像人類一樣有諸多的願望,他們的欲望很純粹,隻有食物唯有食物,連殺戮都隻是為了獲得食物的舉動,便是這種單一造就了他們的殘酷,連緩衝的空間都沒有。
魚有淚會不會真的被約瑟夫?吉諾維斯扔下海?
謝羽飛想要跳入海中去找尋魚無淚蹤跡,想要帶她回家,想要確定魚有淚沒有遇到危險,可是大海茫茫廣袤無垠,找的開頭,謝羽飛都尋不見。
此刻的他,隻能站在這礁石群中,在確切的消息傳來之前,每一分每一秒的看著這大海,希冀著魚有淚能回來。
即便知道這夏日的海水對於魚有淚來說,是不能承受的燥熱,可是謝羽飛還是站在這裏等著。
假如不是給自己找一個期盼,即便這期盼是虛無縹緲的——魚有淚依然還在約瑟夫?吉諾維斯的手中。
否則謝羽飛隻怕自己會瘋掉。
魚有淚,求求你,相信我會救你。假如他沒有傷害你,就請你一定一定的不要,不要自己一個人逃回海中。
約瑟夫?吉諾維斯,如果你真的愛她,那請你不要傷害她,也不要放她回海中好嗎?請你——緊緊的抓住她,她禁不起再一次遇上鯊魚,她受了傷了啊!
隨著夕陽逐漸的變得血紅,在整個海域裏蒸騰出一片血紅的時候,謝羽飛開始害怕夜晚的來臨。
雖然夜間的海洋表層的溫度會降低,會適合魚有淚出現。
可是謝羽飛害怕隨著這夜色加深,魚有淚卻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再一次東方的晨曦乍現,迎來的是又一場絕望。
謝羽飛不怕魚有淚一入海洋,再也記不得他,就像魚兒一樣,他存在魚有淚腦海中的記憶隻有短短的三秒。
他怕的不是一夜白等,他怕的是心中那些壓抑不住而洶湧泛起的猜測——魚無淚可能、也許再也來不了了。
這種沒有結果的等待,在等待中想要希冀卻怕再次絕望的憂傷彷徨,每一秒每一分都在啃噬著謝羽飛的心,似整顆心即將就此被吞噬殆盡。
謝羽飛不敢肯定自己還能保持清醒多久,更難以想象魚無淚是憑借著怎樣的執著。
十年,魚有淚等了他心中的人十年,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與哀傷。
皎潔寒清的月色下,寂靜深藍的大海波光盈盈似盛滿了無數的哀愁與憂傷,可是這都比不上魚有淚眼中的孤獨寂寞,她試著劃動尾巴撥開這盈盈的感傷,卻隻是徒然。
她為了等待一個月下礁石邊相見的承諾,沒有選擇和族人們一起遷入海底,可是她等的人沒有來,那麽她隻有與孤獨為伴。
每每想到這裏,謝羽飛便覺得這海水很酸,吹入眼睛中,總是引起淚水滿溢,不解的是明明帶了眼睛,為何海風還能吹入眼中。
溫暖的液體在眼眶中積聚而後滑落,蜿蜒在臉頰上到最後便被海風帶走了所有的暖意,變的冰冷。
看著手上散開無色的眼淚,謝羽飛恨,恨自己為何生而為人,若是能凝淚成珠該有多好,他便能五湖四海的尋找魚無淚。
可是沒有若是,沒有如果,有的隻有殘酷的現實。
魚有淚是人魚,而他是人類。
原來愛上一個人,並不是一往無前便是足夠的,有些阻礙始終是無法跨越的。
原來等一個愛的人,所需要承受的遠遠不是等待的本身。
謝羽飛無力的坐在礁石上,將臉龐埋入手中任由淚水無聲無息的肆意流淌。
“羽飛,羽飛。”清脆澈然的嗓音有種飄渺的空靈和虛無,似就在耳邊,又似在遙遠的地方,又似隻是腦海中記憶的回想。
謝羽飛聽在耳中,反將臉頰埋的更深。
謝羽飛不敢抬頭,他怕這又是他的幻覺。
就像之前的幾個夜晚等的將睡未睡間的迷離時,就像是雙眼惺忪望著清亮的晨曦的瞬間的恍惚中。
當他激動萬分的起來四顧找尋聲音的方向,眼前卻唯有海水映著月色,亦或是被晨染成淡金的海水。至於肌膚所感覺到的濕涼,也隻是夜晚的寒露滲進了衣衫。
沒有魚有淚,沒有她,她不在。
如若睜開眼睛去看,幻覺便要消失的話,那麽他情願不去看,是否這樣就能多留住幻覺一刻。
“羽飛,羽飛。”
呼喚聲依舊在繼續,一聲聲清晰的連尾音的顫抖都清晰的讓謝羽飛隻覺心髒也跟著發顫。
會不會有那麽的一絲絲的可能,會是真的。
謝羽飛發著顫抬眸看向背後,那一瞬間,謝羽飛隻覺的滿天漫地都睡藍色,各種的藍色,奔跑著,雀躍的,撲入了眼中,化作淚水奔湧而出。
“有淚。”謝羽飛試探著叫了一聲,但是張開的嘴再也合不上了,胸廓劇烈起伏喘息著試圖平靜下來,卻隻是讓心弦越加的繃緊顫抖著。
謝羽飛不敢再喚,他怕眼前的身影也隻是一場逼真的幻覺,亦或是美夢。若是上天聽到了他的喊聲,會不會,這幻覺便會消逝無痕,夢便會醒來,睜眼四顧又隻剩下冰冷的海水。
緩緩的起身,緩緩的向前,謝羽飛能感覺到海水從皮鞋中跑入,海水漫過了膝蓋,海水蓋過了腰際。
可是謝羽飛還是向前走著,一步一步,接近著。
他想觸碰魚有淚微涼的指尖,想要確定魚有淚是真實。他想要靜靜的抱住她,然後再也不放開。
魚有淚就在觸手可及的眼前,謝羽飛卻驀然站住,他不明白,為什麽魚有淚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還是一直一直的叫著他。
“羽飛,羽飛……”
聲聲切切,卻又無力飄渺。
“有淚,你怎麽了?”明知不要輕易的去觸碰,謝羽飛還是克製不住的去擔心魚有淚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伸手想要抓住魚有淚。
瞬間,淚止不住的蔓延。
謝羽飛怔怔的望著空白的眼前,聽著隻有海浪的世界。
隻是夢,隻是幻覺。
當謝羽飛從礁石群走入水中的刹那,慕容瞭蹤原以為謝羽飛是想不開,原本想要衝過去,但當看到謝羽飛又停下來後,又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也幸好沒有衝過去,慕容瞭蹤鬆了口氣,若是衝過去,慕容瞭蹤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謝羽飛。
從那一天他背著謝羽梧回到滄月島開始,慕容瞭蹤知道謝羽飛除了待在書房交代事務,便是在礁石群中一呆就是整天整夜。
謝羽飛在想念魚有淚,在擔心魚有淚,很想很想,很擔心很擔心,慕容瞭蹤很清楚,也正因為太過清楚,所以沒有上去安慰。
除了魚有淚完好的出現在謝羽飛的眼前,其他的一切言辭的安慰,都減輕不了謝羽飛的思念擔憂。
本想告訴謝羽飛他的真實身份,但剛想出口,卻被謝羽梧拉著袖口阻止了。此刻看到這樣的場景,慕容瞭蹤更是失去了講明的勇氣。
約瑟夫?吉諾維斯畢竟是他的表哥,可是他卻抓走了魚有淚。
一陣震動從口袋中傳來,慕容瞭蹤過了良久,才想起那是手機的震動。摸出手機,打開短信收件箱中唯一的一條短信。
隻見上麵寫著——魚有淚在維克多島,一切安好。
笑容剛在唇邊展現,有瞬間僵住,隻因為翻下去的短信繼續寫著——在外麵累了吧,回家吧!——外公。
這條短信不是他用錢買通的眼線所發,而是——黑手黨的老教父,他的外公。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也就用不到手機,這次買來也是為了聯係,方便知道魚有淚的消息,卻沒想到收到的第一條短信就是來自外公的。
在外麵累了吧,回家吧!
可是那個家是他的家嗎?那是約瑟夫?吉諾維斯的家,不是他的。
他的家是滄月島,有謝羽梧的家。
一切安好,既然一切安好,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吧?
慕容瞭蹤悄無聲息的轉身離去,手機滑落在沙灘上,微微的輕響被海浪逐沙灘的聲音覆蓋,閃著亮光的屏幕也隨後暗了下去。
是羽飛。
望著就在眼前的背影,魚有淚雖然沒有看到容顏,但是就是確定。從這背影的肩背弧度,從站立的姿勢,甚至從微微飛揚在海風中的發梢認出。
“羽飛,羽飛……”
魚有淚欣喜的衝著背影叫著,想要讓謝羽飛注意到她,想要他回過頭來。可是謝羽飛卻始終沒有回頭,任由著魚有淚的喊聲逐漸彷徨、不確定、乃至哽咽。
魚有淚試著擺動魚尾前行,伸手試圖去抓住謝羽飛的衣角。
可是疼痛卻從魚尾傳來,低頭一看,魚有淚看到自己的魚尾被棱角分明的礁石割的支離破碎,連鮮血都被金黃色的沙灘吸食著。
這裏是沙灘,她在陸地上,她沒有雙足,她在陸地上動彈不得。即便謝羽飛就在幾步之遙,她也無法到達他的身邊。
她不要!不要!不要!
魚有淚呼喊著,又驀然發現,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魚有淚倉惶四顧,忽又見世界瞬間變幻。
波光粼粼的掩映在謝羽飛和她的身上臉上,就像是他們本位一體的,不會也不能分開的一體。
魚有淚感覺到自己就在海水中,有水波脈動平和的柔撫著她身上的鱗片,和著她魚尾的輕擺。溫溫的海水有種誘人入睡的甜蜜,那是烈日下山後海洋的溫柔。
發絲被謝羽飛輕柔的梳理著,他是那麽的小心翼翼,似唯恐將她弄疼。
“無淚,明天這個時候,我再給你帶朵白玫瑰好嗎?”魚有淚看到謝羽飛眼中藏著狡黠,明知道她不會拒絕,但唇角卻還是緊張的微微咬著,有尖尖的犬齒露在粉紅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