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殤痛的秘密
謝羽飛記得母親那時候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很涼,這就是他記憶中母親一直的溫度。
這就是自己對魚有淚覺得熟稔的原因嗎?這沁涼的溫度。
邯鄲墨竹點頭後轉身離去,麵對房門的時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對母親說:“之前如何我不清楚,但是自從我來滄月島後就從未見過謝先生離開,如果不是這次的謝氏集團發生了危重的大事,我想謝先生也是不會離開的。”
“是啊,沒有時間了,等結果出來後我能聯係你嗎?”一聲歎息,秋意浸染了一泓秋水。
“承諾的事我不會失約。”邯鄲墨竹靜默良久後,留在一句後開門離去。
明天是什麽?是今夜過後再次的日升,還是以後。無任是哪個,都已經是等不到明天了。
第二天醒來,枕畔還殘留著有淺淺的凹痕,可哄他入睡的母親已經從此消失了。這就是對母親最後的記憶。
他記得了,頸項間的那一道傷疤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有的,所以這一觸及這傷疤時就會油然而生的惘然若失也是因為母親嗎?
餘光中黑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讓謝羽飛頓感靈台一清,慌亂的端正坐姿。
茅淥水依舊望著窗外,謝羽飛注意到車內的燈已經關了,車窗上並沒有映出人影,但仍是不敢肯定茅淥水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可這一點顯然已經失去了意義。
“邯鄲墨竹是你派來的?”
此刻的謝羽飛隻希望茅淥水並非如自己所想的般不堪,即便不願承認,但是謝羽飛也無法否認這一路走來,自己沒有對茅淥水產生依賴之心,他對他有著如師如友甚至於濡沫之情。
“邯鄲墨竹?”沒想到謝羽飛會突然問起這個名字,茅淥水轉頭看著謝羽飛不敢肯定的問道:“你是指之前被景轅邀到滄月島治療露尋的那位醫生嗎?他是不是叫墨竹我記不清了,隻是他的姓氏很特別,這麽多年來我就隻聽過他一個姓邯鄲。”
“是的,他。”曾經阻止母親轉變心意留下,謝羽飛承認自己的多疑,但是回憶起那一幕,謝羽飛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隻是自己的多心。
“若是我能指使的了他那該有多好啊,可是不能,不能啊!若有他在或許我就能多陪露尋一段時間了。”
似乎明白謝羽飛此刻混亂的心境和執著的不願在人前示弱的倔強,茅淥水始終沒有回頭,給了謝羽飛一個單獨的空間。
“難道最後你連醫生都沒有給母親請嗎!”
雖不願意別人對自己的母親如此的款款深情,但謝羽飛還是知道茅淥水為了童露尋而拋棄了未婚妻的這份情感能有多重。
但還是怨,怨自己的無力,怨上天的無情。
如果就像茅淥水所說的,假如邯鄲墨竹在最後的那段時光裏還在母親的身邊,那麽會不會這最後的時光就能延拖至現在。而自己也就還有機會伏在母親的膝上,挽著她微涼的手,為自己對她的不信任而向她致歉,而她也必定會笑著以手給他梳發。
就像以前每一次犯錯一樣,她隻會輕柔的喚著我的小羽飛。即便自己的頭發再也不會像小時候一樣不羈的雜亂著,可是還是需要她輕輕的梳理啊!
可是現在沒有了啊!以後也不會再有了,沒了,道歉也好,撒嬌也好,再也沒有機會了。
曾今以為有過的喪母之痛帶著點懷疑而有一絲希冀,母親不一定死了。
可是現在,篤定了,再一次的痛並沒有因為經曆過了就緩解,相反的這肯定讓人連逃避痛苦的借口都失去了。
痛隨著回憶綻現而層層疊加,在體內橫衝直撞,絞的五內翻騰,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寧願生離,亦不願死別,原來這不僅是母親對夫親最後的溫柔,亦是對自己的。
“請了,可是他們一一的加起來竟然都沒能比得上他,他是燃曦醫院裏最好的心內科大夫,可是等到我買下了整個燃曦醫院才發現其實他根本沒有和醫院簽署正式的合約,怪不得他在拒絕我的時候,那麽的肯定我沒有辦法逼他去救任何一個人。”
“可之前他都願意不是嗎?”
“因為後來他有事離開了,這麽多年來,醫學界裏一時都沒有他的消息,他似乎突然間就消失了,連邀請他的唯一對話,也是通過露尋拔過去的電話,可之後那個電話號碼就成了空號。”
也消失了嗎?邯鄲墨竹和自己的母親一樣。
謝羽飛記得在母親離去後的一個月後,在人流如織的碼頭上,邯鄲墨竹將一直幫自己提著的行李遞給了自己。
羽飛,你檢查結果顯示一切都正常,正式的報告還要過個幾天才能出來,現在你先跟著旦啟號回滄月島陪陪你的父親吧,他現在應該很需要你。
你不回去嗎?
不了,再見。
……
他以為再見隻是暫別,還會有再次相見的一天,沒想到再見竟是訣別。如果那時候他抓住他,會不會,就能抓住母親的一線生機,甚至現在雙梧的呢?
船開啟的時候,邯鄲墨竹靜立在碼頭上看著船緩緩的離岸,目送著自己。人群在他四周來來往往,他突兀的不動但也還是被湮沒在了人群中。
在茫茫蒼生裏,原來每一個生命或是身影,都是這麽易逝的經不起一個晃神。
失卻了所有的心思,謝羽飛疲倦的隻想卷縮在角落裏,依靠著周邊的牆再也不用跌跌撞撞的在人生路上患得患失。
靜默占據了車內的空間,這樣相對無言的相處讓茅淥水想起了茅琦誰,也記起了最初的目的。
“你試著去愛琦誰好嗎?讓我和露尋的遺憾在你們中得到圓滿好嗎?”握著謝羽飛的手,茅淥水急切的望著謝羽飛。
“對不起,我已經有未婚妻了。”謝羽飛斂目收回了手。
“如果你和琦誰成婚,我就這麽個女兒,以後茅家便會和謝氏連為一體,在無人能動搖謝氏航海業老大的地位。”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放不開握著她的手,更無力去抓住別人的手。”
“可是琦誰不是更好嗎?她”
茅淥水不死心的還想繼續說服謝羽飛,卻被謝羽飛打斷。
“茅先生,愛情隻有愛與不愛,從來就沒有適合或者不適合,誰比誰更好,你很清楚不是嗎?”
當好遇上更好的時候,就該拋棄好的而選擇更好嗎?可什麽又是好的,什麽又是更好的,是要用尺子來度量,還是要用杆秤來衡量。
謝羽飛不想去理會,也不會去細細思索茅琦誰和魚無淚誰更好。
他隻知道他認定了魚無淚,無任她在別人的眼中好或者不好,他隻知道她要的是她,而非更好。
清晰透亮的鏡片染上了夕陽餘暉的暖金色,但無礙於透過鏡片得見如泰山魏立的堅定,知道事無轉圜的茅淥水無聲的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強,隻是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看在琦誰愛你還有我的份上就當做沒有發生過。”
“請說。”謝羽飛眉心微動,心中隱隱已有猜測。
“憑欄號機密是琦誰在喝醉了後吐露的,我在別人麵前不小心說漏了嘴,想不到被有心人記下了,這也就導致了憑欄號被人栽贓陷害,我對此感到萬分抱歉,可是對於綺誰,我希望你能諒解她。”
“茅總嚴重了,既然是無心之失而我也沒有遭到什麽損失,此事何須還要提起。”
既然是機密琦誰怎麽會無緣無故的知道,作為一個茅家掌權人又怎麽會犯說漏了嘴的這種錯誤,謝羽飛和茅淥水都知道這借口有多麽的經不起推敲,但都裝作無知,有些事無須說的太多透徹。
“怎麽會沒有損失呢?在法律上雖有辯解脫罪之機,但是人言可畏,不管別人是有心還是無心,這髒水一旦潑上恐怕就再也沒有徹底洗清的機會了,謝氏不做違法生意的清名恐怕就此要蒙上陰影了。”
“他人有心也好,無心也罷,我隻求無愧於心,父親會知道我沒有做任何違背他囑托的事。”
“你妹妹雖然和露尋在長相上很相像,而你明明是個男孩子,可是我卻總是覺得你更像她,以前老是不明白,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無愧於心,你真的很像她呢!”
茅淥水目光深遠,透過謝羽飛看到了那個一直柔和的笑著卻支持著自我的童露尋。
“若是俯仰間有愧於天地,我會更怕死的。”
在他告訴童露尋她要做的時候,茅淥水記得童露尋就是淡笑著卻堅定的說。她不願意以為茅家竊取商業機密代價為來回報茅家的養育之恩
可他呢?明知道茅家收養孤兒的最終目的,就是利用他們的感恩之心,在茅家已經洗白後,來做茅家不宜直接出麵的事。甚至連這要感恩都是茅家人聲聲句句在她們成長之路上鏤刻上去的。
至於收養童露尋的原因,不是因為憐惜她有心髒病,反而是為了利用她的心髒病。因為單單憑借心髒病這一點,她就能輕易的削減掉他人的防備之心,試問誰能對一個將死之年輕女子心狠呢?
“一次,就一次好嗎?就算為了我,謝景轅那次在河邊看到你,我看的出他對你很喜歡,你隻要取得謝氏擴展計劃的計劃書,扳倒謝氏的後續都由我一個人來動手。”
為了除去日益威脅茅家龍頭地位的謝氏,茅淥水利用了童露尋愛慕自己的心。
“這個手鐲你帶上,萬一出了什麽事也好有個防備,我等你回來。”
手鐲很是精致華麗,取自傳說中的鳳凰造型,金線拉絲盤結成華貴迤邐的鳳尾,鳳首婉轉回首似整理著翎羽。
由一顆橢圓形紅寶石割裂成的兩隻眼睛鑲嵌其上,鮮紅與耀金,那時候隻覺得華麗精致。可是此刻想來著紅色是這般的不祥。
以為主導了開局,策劃了過程,便能預知結果,直到剝開了命運放在手上的炫目糖衣時,才發現命運要自己吞下的是蝕骨腐心的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