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曾恨過
“所以你們剛出生的時候我恨過你們,是你們讓我明白了露尋是用什麽愛著景轅的,是生命。她明知道生育對她來說就算不會立馬要了她的命,但對心功能也是絕對有損的。
可是她還是瞞著景轅偷偷的懷了下你,甚至剛開始肚子大起來的時候還騙我們說她隻是吃胖了而已。就算到最後再也掩飾不過去的時候她還是一意孤行。
哪怕是我求她,甚至告訴她謝景轅已經有了謝惘逐的時候,她卻對我說,她不是為了謝家後繼有人,她是怕自己會在那一天突然死去會不能和景轅白頭偕老。
所以她想要生下她和謝景轅的孩子,這樣子哪怕她死了,謝景轅也不會剩下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甚至求我如果她在生你的時候,母子隻能保全一個,叫我讓醫生保孩子,因為你才可以陪謝景轅到老。你知道直到她生下你之前我有多麽的害怕會失去她嗎?可是還好,她沒事。”
儀態是什麽?不動聲色又是什麽?謝羽飛此刻隻知道什麽叫男兒有淚不輕撣,隻是未到傷心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母親為生下自己竟是用命去賭。
“不是沒事嗎?那為什麽要離開?”
接下去,謝羽飛已是不敢在設想下去。
不理會謝羽飛,茅淥水繼續說著:“後來童露尋有再次懷孕了,露尋她也沒有料到但是她還是想生下雙梧,因為之前安然生下你的緣故,我們也就放鬆了警惕由著露尋了,可是沒想到的是好運沒有再次降臨。
她在生雙梧的時候雖然選擇了剖宮產,可還是出現大出血,甚至出現過急性心衰,即便經過全力搶救保住了性命,但是心髒已然是強弓之末,就算住在遠離人群的滄月島靜養又如何,還是隻能一天一天的衰落下去。”
“所以她離開父親是因為,是因為,是……是。”
“是寧願生離也不要麵對死別,看著自己深愛的人在自己的麵前慢慢的死去那樣的痛苦,露尋怎麽會願意讓景轅來承受呢?
可是要離開滄月島怎麽不可能不被謝景轅發覺,所以她就趁著我去滄月島和謝景轅談生意的時候潛入了我的船。她本來要走的,我對她的心意我從來沒有掩飾過,她那麽的善良怎麽會願意讓我承受看著心愛之人死去的痛。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一刻的相處,對我來說都是不敢奢求的盼望,更何況我怎麽忍心讓她一個人孤苦無依。我就騙她說我快要結婚了,我已經愛上了別人。”
“她現在好嗎?”
話說到這裏,事情已經很明白了,驚懼的握緊拳頭,謝羽飛仍是不想麵對自己的推測。
“好?嗬嗬,謝景轅既然告訴了你露尋是我帶走的,你以為他為什麽不來找我要?”輕笑出聲,茅淥水牽起的唇角帶著嘲諷。
“我父親他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母親是被浪卷走的,我是推測當年那日隻有你的船來過滄月島推測和你這麽多年,我猜的。”
“你都能想到,你以為當年謝景轅會不知道嗎?被浪卷走,鬼話!露尋她最怕的就是水,哪怕是遊泳池她都不敢靠近,更何況是接近海邊,既然被浪卷走,他為什麽不替露尋辦葬禮,別告訴我他以為在大海裏被浪卷走還有活命的可能。謝景轅是懦弱,是不敢來找,在這一點上我終究還是贏了,陪著露尋走完最後一程的人是我。”
“最後一程。”
喃喃的複述,似無法理解這話的意思。茅淥水喋喋的還在說什麽,謝羽飛都聽不清楚,謝羽飛隻覺得滿耳都是嗡嗡的響聲,唯有這“最後一程”一直清晰作響,縈繞不絕揮之不去。
“媽媽,你怎麽來了。”
都說母子之間的冥冥聯係不會因為臍帶的斷開而斷絕。現在想來,也許在母親離開的那一個晚上就隱隱約約的有感應了吧,否則一向貪睡的自己的怎麽會到了午夜時分依舊無法入睡。
睡眼朦朧的看著悄聲進入自己房間的母親問道。如果那時候不是太小,會不會就會發覺母親的詞詞句句都透著離別的感傷,如果哭鬧,假如撒嬌,或者絕不鬆手,是不是就能沒有再不相見的訣別。
“你怎麽還沒睡啊,媽媽突然想來看看你,怕你晚上又踢被子。現在天氣已經漸漸涼起來,若是不小心會著涼的,你可不能再踢被子了,要不然誰給你蓋被子。”
“媽媽你怎麽哭了,你別哭好不好,我以後不踢被子就是了。”
為什麽當初要說不踢被子了,如果不說,是不是就會留下來幫自己蓋被子,會什麽要答應。為什麽沒有發覺媽媽哭得是那麽的傷心,為什麽沒有想到這突然想看看是多麽的突兀到絕望。
“你快睡吧,這樣才能長高,以後要照顧妹妹知道嗎?你要擔起哥哥的責任。”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是很想睡,可是就是睡不著,不騙你的,你看我的眼睛都張不開。”
“你睡不著?難道,算了,媽媽給你講故事好不好,等我講完了你就要睡著。”
“那媽媽上來陪我一起睡。”
……
小公主的姐姐用自己的頭發跟巫婆換了把刀子,交給小公主並告訴小公主,隻要小公主用這刀子刺進王子的心裏去,當王子心口的熱血流到小公主的腳上時,小公主就可以變回人魚了,要不然她就會變成沒有任何感覺的泡沫。
雖然帳篷裏的王子擁著他美麗的新娘睡著了,即便在睡夢中喃喃念著的也隻是他新娘的名字,可是當小公主看到王子睡得是那麽香甜的時候,不願別人傷害王子一分一毫的小公主又怎麽願意親手殺死王子來換取自己生命呢!
她將刀子遠遠的仍向了海洋卷起的浪花裏,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發出一道紅光,好像有許多血滴濺出水麵。小公主知道那是死神對她的審判,可是她無所畏懼。
她的視線開始迷糊了,可是她還是眷戀的看了王子最後一眼,天知道,他是多麽的希望能一直看下去,哪怕隻是遠遠的看著,甚至是多看一看都是快樂的,可是不能。
她寧願讓王子以為她失蹤了,也不願被王子看到她死去,然後她就從船上跳到海裏,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泡沫。
為什麽會隻記得醒來後冰涼的懷抱,為什麽要忘記意識迷離時,滴滴落在臉上的沁涼水意。
寧可獨自承受死亡步步臨近的痛苦,也不願將這痛讓深愛自己的人來分擔。
小公主寧願讓王子以為她失蹤了,也不願被王子看到她死去,而講這童話故事的人也是。
生離好過死別,至少還會在午夜夢醒時分,遙望明月的時候心中還能殘留著一絲的希冀,她依然在某個地方活著,也許她也和自己一樣遙望著明月想念遠在他方的自己。
而不是不得不將哀傷至絕的葬禮舉辦,連一點逃避的機會也沒有,將所有的希望都在人們聲聲虛情公式化的“節哀順變”中點點埋葬。
對誤會的愧疚,對母親的渴望,對死亡的傷痛,還有雙梧病情的惡化,以及所有的所有。
紛亂繁呈的情感交織成色彩混沌的漩渦,急速的翻滾著欲要噬人,跌入其中的謝羽飛隻能隨之翻滾著、跌宕著,想要穩住心神卻是無處依憑。
謝羽飛以手肘撐在車窗的窗框上,希望藉此能扶住額頭,奈何心緒太過沉重,窗框卻是窄的很,如何裝的下。
滑落的手連帶著頭顱直直的墜下,似有風聲呼嘯在耳邊,意識在暈眩中往混沌的迷離深淵中沉溺跌落。
過往的記憶順著眼前閃過的模糊景象,快速的略過眼前。謝羽飛對母親的心結隨著知道了現實而灰飛煙滅,也就因此不在和以前一樣潛意識中總是抗拒著回憶所有關於母親的記憶。
他記得,有一天,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並不是每日清晨不變的場景,是雪白的房頂下嫩黃色的蚊帳。而是真真實實的碧藍如洗的天空,還有雪白的雲朵,耳邊不停的傳來腳邊白浪拍擊礁石的聲響。
正當他滿心茫然的坐起環顧四周,想不通自己怎麽會睡在這裏的時候,他聽到了母親急切的呼喊。然後他看到一直在他麵前沒有跑過的母親,一路跑到他的麵前,將他緊緊的抱在了懷裏,甚至緊的有點痛。
聽著母親擔憂的問話,謝羽飛才明白自己失蹤了一夜,可是那一夜他是怎麽從自己房間來到沙灘上,他沒有任何的印象。
身上沒有任何的不適,隻是心卻空落落的好像被挖走了一樣,可心又怎麽會被挖走呢?明明人還活著。
然而感覺卻真實的讓謝羽飛不得不伸手至左胸確定是不是真的有個洞在心口。
衣衫很薄,隔著衣衫也能感覺到胸口的皮膚沒有傷痕,更遑論是空洞了,不信的用力按了按,也並沒有幹癟下去。
那麽心髒是還在的了!可是為什麽卻失去了心跳的感覺?
“怎麽了羽飛,是不是心頭不舒服,怎麽會呢?明明所有的檢查都是正常的啊!”不等謝羽飛放下手,童露尋已經是急急的捂住了謝羽飛的心口,神色倉惶。
“羽飛!羽飛!告訴媽媽,你哪裏不舒服,是不是心口?你怎麽會昏倒在礁石群的?”
“我昏在礁石群上?”沉吟良久的結果是茫然的搖頭,“我怎麽會昏在礁石群?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是在房間裏麵睡覺嗎?”
“算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你先讓醫生給你檢查檢查。邯鄲醫生,你仔細檢查一下羽飛的心髒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夫人先寬心,您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適宜情緒激動,羽飛少爺也不一定是因為心髒的原因才暈倒的,我剛才初步檢查過了,羽飛少爺身體很健康。”
一直安靜的站在遠處邯鄲墨竹似乎沒想到母親會突然叫到他,一怔之後平淡的說著。
“如果很健康,羽飛怎麽還會暈倒?邯鄲醫生,麻煩您在檢查一次吧,否則叫我怎麽能安心呢!”
聽診器在胸口來回輕按,結果依舊是一切安好,然母親依舊是難以放心的眉頭深鎖。
“謝先生明天就會回來,若是夫人無法放心的話,我屆時乘謝先生的船去海寤城的時候帶上羽飛少爺,燃曦醫院的設備比較先進能夠得到全麵的報告。”
“看來也隻能這樣了,等你們先去燃曦醫院檢查回來再說吧,邯鄲醫生,我想和羽飛單獨相處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