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夢幻多瑙河
所以,慕容瞭蹤遇上了魚有淚,便愛上了魚有淚,然後眼中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在慕容瞭蹤推著輪椅跟在謝羽飛身後離開的那一瞬,謝雙梧有種衝動想要上前拉住他雪白的衣角,求他留下來。
她想告訴他,今晚是她十八歲的生日,她在正式舞會上的第一支舞想要由他來帶領,否則她不曉得怎麽邁出第一步,沒有他的引導,旋轉的時候她會迷失在水晶燈絢麗的燈光中。
可是慕容瞭蹤在轉身的時候沒有朝謝雙梧的方向看一眼,頭也不回離去的那麽決然。謝雙梧提起的腳無處著落,唯有放回了原點。“噠”的一聲,高跟敲擊大理石的聲響和鼓點錯開了。
衣香鬢影來回交錯,水晶杯盞不時敲擊出清脆的聲響,歡聲笑語再次響起開始和舞曲爭奪入耳的權利。
謝雙梧突然間想笑,出自真心的,但卻不能肯定是不是快樂的。因為此刻謝雙梧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看著這開始偏偏起舞的身影,謝雙梧不明白,這是她的生日舞會。可是為什麽明明她不開心,可是舞會卻是如此的開心,總有壓抑的、暢懷的笑聲響起。
是因為她的偽裝太好了嗎?還是因為隻要她笑了,哪怕一眼便能看穿是苦笑,也無所謂。
他們不會去在分辨她笑容中的苦澀,就算發現了也會裝作若無其事,隻因為她還在笑著,他們也就可以繼續假裝他們以為她是開心的。
在這場舞會上,賓客的目的從來不是真正來祝賀她生日快樂的不是嗎?
聽,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正在編織著魚有淚、謝羽飛以及約瑟夫之間的故事,百轉千回賺了熱淚滿缽。
可是事實呢?她們甚至連魚有淚是人魚也不知道,偏偏的是那般的信誓旦旦,若不是知道還真以為他們親眼見證了那個愛情故事。
瞧,眼角餘光中那稍微僻靜一點的角落裏,連個身著西裝打著領帶的中年男子正談完話後握了個,臉上笑意滿滿眼中算計漫漫。想必是剛談成了一筆雙方都覺的賺了的生意。
這就是舞會啊,舞會甚至連舞都隻是配屬品,為了人們互相間的交際而已。
如此,還能從中奢求什麽呢?
沒有心情,更不想假裝著喜歡珠寶衣服的和人討論,然而對比著對對群群的人們,自己一人獨處又是那麽的突兀。
站在臨時搭建的吧台旁,看著吧台內的調酒師按著賓客的要求調製出一杯杯色彩繽紛的雞尾酒,手上按著吧台上的酒單假意正為挑酒而煩惱著。
到了此刻,謝雙梧才發現自己終於能暫時將臉上的笑容卸了下來了。
什麽時候這個世界倒轉了嗎?笑開始變得不需要理由,需要理由的是怎樣你才能不強顏歡笑。
明明沒人在意你是否開心啊,為什麽還要強裝快樂,本就不在意別人是否開心,何必又要勉強別人裝出開心的樣子。
看著注入了不同顏色的調酒壺在調酒師的手中傳遞,滾動,搖晃,拋起又接住,一係列的動作快速的炫目,謝雙梧越看越迷糊。
每一次調酒壺停下,謝雙梧都猜錯了它倒出來的顏色。
“謝小姐,請問你選好你要的酒嗎?”
就在謝雙梧沉思為什麽剛才那杯酒能濃淡的藍色層次分開的時候,在身邊響起的話嚇了謝雙梧一跳。沒想到謝雙梧會這麽大反應,同樣被嚇了一跳的調酒師靦腆的低頭一笑,“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哦,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在想事情。”謝雙梧心神恍惚的低頭避開調酒師的打量。
“剛才賓客太多,怠慢了謝小姐,不知道謝小姐想喝點什麽?”
“啊,我。”本想說自己並不要酒,可是記起自己站在吧台旁確實站了很久,如果不點酒似乎沒有再繼續站下去的理由,回到舞會謝雙梧又一點也不想回去。
“我想要。”想說卻不知道能點什麽?壓在手下的酒單上密麻麻的皆是名詞,謝雙梧壓根不知道那些代表的是什麽。
“謝小姐不必在意酒單,如果想要的話可以點酒單之外的也沒關係。”調酒師雙手背立,溫和的笑著。
“你……你怎麽知道我姓謝?”一時間實在不知道該點那個,謝雙梧岔開話題,雙眼依舊盯著酒單試圖找個熟悉的名字。
“調酒需要準備很多材料,所以我昨天就來了滄月島,那時候我曾遠遠的見到過你,聽他們介紹說你就是謝家的大小姐。”
我曾遠遠的見過你,別人那時候介紹過所以便認得你。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慕容瞭蹤也曾第一句話便是謝小姐,她問他怎麽知道她姓的,他便是這樣回答的。
多麽熟悉的話,那時候她以為他初見時至少對她還是有好感,否則為何他會記著她的名。可是現在,另一個人也說出了相似的話,謝雙梧才發現原來這話從來不曾代表什麽。見過隻是見過,記著名字隻是記著名字,沒有任何的感情夾雜其中。
酒的氣味從吧台中隱隱的傳來,有種醉人的蠱惑氣息。謝雙梧想也許她確實需要醉一場,謝羽飛從來不許她碰半滴酒,她便不碰。
那是從來不識愁滋味,自然沒有對酒的渴望。可是現在,她懂了。
古人說一醉解千愁,她想試一試真的可以。可是世人也說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賭一賭嗎?可是她每次賭的結果都是輸啊。
喝還是不喝,謝雙梧茫然的抬頭想問調酒師,不料視線落入了一汪湛藍中,恍惚中謝雙梧以為自己已經喝了那會迷醉神智的酒醉了。
定睛一看,才發現站在麵前的並不是慕容瞭蹤。
“你的眼睛?”話一出口謝雙梧便有些後悔,全球化發展至今日,在海鏡城見到藍色的眼睛早已經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我是中美混血兒,天生就是藍色的,我跟隨父親加入了幻影國的國籍,但是我的母親是英國人。”
時光恍若倒流,謝雙梧記得慕容瞭蹤是這樣解釋他的黑發藍眼的——我的母親是中美混血兒。
他的介紹中沒有他的父親,那時候並沒有覺得,此刻聽到調酒師的解釋,謝雙梧才突然發現少了什麽。他的父親從來沒有被他提及過,哪怕是在解釋他容顏的時候。
原來自以為了解慕容瞭蹤其實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連同對他的愛也是。
“謝小姐需要我推薦些新酒嗎?”調酒師偏頭整理了下調酒器具。
“呃,不用,給我一杯剛剛調的那種藍色的酒就可以了。”見到調酒師避開自己眼神,謝雙梧才發覺原來自己一直失禮的盯他的眼睛。
“夢幻多瑙河嗎?請坐下稍等。”低著頭示意了下吧台旁的座椅,調酒師盡量不讓自己去看謝雙梧的調起酒來,但他很清楚自己看似流暢的動作在搖晃的時候亂了一貫的節奏。
“好的。”如果離開隻會讓兩人更加的尷尬,謝雙梧隻好點點頭在椅子上坐下。
“夢幻多瑙河請用。”
隨著話音落地,一盞高腳玻璃杯便被推倒低著頭的謝羽飛視線中。
湛藍色的液體濃濃淡淡的層次分明,波光微漾中似有自己的倒影,這讓謝雙梧想起慕容瞭蹤的雙眼。
她記得他的眼睛在光線的深淺中也會輾轉出不同的藍色,被迷惑了的她便怔怔的看著他的眼睛。
完全忘了不該隨便和一個人的眼睛對視太久,否則會產生一種他的眼睛裏有你,也隻有你的錯覺。
既然知道當初隻是自己的錯覺,現在為何卻還不清醒。不要在想他了,忘了他,明知是錯覺何必還要繼續沉迷下去。可是他的眼睛真的讓自己感覺到他愛自己啊!
“是不是我調的酒有什麽問題?”見謝雙梧久久不動,調酒師小心翼翼的問道:“要不我換一種。”
“不用了,隻是它……太漂亮了,我有些舍不得喝。”對著調酒師笑了笑,謝雙梧隨即低頭抿了一口。
雖然有股甜甜的味道,但是刺鼻的酒味還是猛地從舌尖闖入腦中,讓初次碰酒的謝雙梧有些不適的暈眩。
甜味也無法掩蓋的苦澀讓謝雙梧皺了皺眉頭,她不喜歡這種味道,這又讓她想起愛他的感覺。在戀愛的甜蜜中,躲不開的是最後要品嚐失戀的苦澀,但卻還是無法忘懷最初愛著他的甜蜜的心情。
“隻要你想喝,我願意隨時為你調。”調酒師看著謝雙梧淡鎖憂傷的迷離雙眼,心中一痛。
“好的,謝謝你,我想我該走了。”不願再喝,但又不想當著調酒師的麵糟蹋他精心調製的酒,謝雙梧端起酒杯告辭。
“那個,我叫薛書芹。”囁嚅了幾下唇齒,調酒師下定莫大決心般的說道,隻是聲音有些低沉,而謝雙梧已在幾步開外,不知道是否聽到,有無入了心。
在謝雙梧走出宴會的時候,月已近中天,三三兩兩的賓客也已經開始往外走了。
許是料到入夜沁寒,很多女賓客都身披著披風,幾個沒有的也有舞伴脫下身上的衣服為她們披上。
本來不覺得,看到這一幕,謝雙梧才打了個寒顫感受到了入夜後海風的料峭。
賓客們互相道者別,又有誰注意到了舞會的主角正躲在燈光和月色都照射不到的陰影裏受凍?沒有。
回去麵對在眾人走後,原本人聲鼎沸轉眼便是杯盞狼藉,冷清寂寥的舞廳嗎?不想。
怕見了,便會想起他轉身離去頭也不回的霎那,那種整個世界的寂滅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