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得之我幸
同樣的水波動蕩引得魚無淚張開了雙眼,魚無淚不敢相信的看向海麵,隻間月色迷離的海麵上歪歪扭扭的有一梭形的暗影閃過。
那是船,是那艘來了之後,最北方的燈光也隨之亮起的船。
是他嗎?他來了!是啊,他怎麽可能會將她置於生死險處不顧呢!
雙瞳迷離,唯見船隻,魚無淚再也聽不到之前還盤旋在心底,並且需要費盡所有的毅力才能抵抗的歌聲。
她不怕,隻因為謝羽飛來了!他會保護她的,一如十年之前。
星星點點的湛藍色隨著魚無淚浮出海麵而在長發的縫隙中微微的閃爍著,隻顧著向旦啟號遊去的魚無淚沒有發現,海妖塞壬冷厲淒然的雙眼已將之牢牢的鎖定。
“我將與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以前不知何為情愁時,謝雙梧欽羨徐誌摩的癡情和灑脫,直到此刻,謝雙梧才驀然發覺那個央求著“許我一個未來”的男子是何等的無奈和憂傷。
不得我命,而非得之我命,幸運和氣難得啊,唯有命是注定的。
目光落在已經因為同樣的陷入黑暗而溶為一體的天際海麵,謝雙梧下意思瑟縮著緊了緊身上的蓋著的披風。
天氣轉涼了,謝雙梧知道,可謝雙梧還是不敢回到船艙裏,雖然船艙裏有空調,有四壁遮擋著充滿鹹腥和寒意的海風。可是船艙裏,孤燈下,隻有自已。
餘光中,在船頭燈光隱約照射到的海域上,有一個身影攪亂了一片有序平靜的粼粼波紋。不由的讓謝雙梧想起了,攪亂自己滿池寧靜的心水的人——慕容瞭蹤。
謝雙梧本以為這一生短短數年,自己會無牽無掛的就此了結,不沾紅塵也沾不起紅塵。可是那一刻初見,謝雙梧明白她再也無法平心靜氣的等待著死亡來臨了,她開始希望著自己能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和慕容瞭蹤一起白頭偕老。
日當正中,猛烈的讓人眩暈,連帶著將天際薄薄的流雲都染上了金色,恍如薄如蟬翼的金紗。隨手一取披在身上,似就能羽化登仙而去。
如此燦爛濃重的背景,卻隻因慕容瞭蹤而變得蒼茫空遠了,但也正因為做了他的背景而自此刻入了謝羽飛的心扉,再難忘卻。
風揚起他白色的衣袂蹁躚,發絲在他身後飛揚著,在空中亂了她的心。
湛藍色的眼睛並不特別,可是這雙眸子裏的空茫寂遠卻濃烈的讓人能從茫茫人海中將他分辨出。
不是沒有發覺自己是抬頭仰望,他站在別墅二樓窗口,而她站在花園裏。但她就此不由自主的走近,想要伸手拂去他眼中似能將天地也燃透的寂寥。
但近了,她走到了牆頭,別人皆以為她是觸碰那棵牆角的荼蘼,可是她很清楚不是。她假裝看著樹上的花苞,焦點卻在他的臉上。
謝羽飛已經在身後催了,就在謝雙梧打算回頭的時候,慕容瞭蹤卻似有所感的低下了頭。
慕容瞭蹤沒有笑,謝雙梧也沒有笑,言語表情都在一刻被遺忘,透過漫天的荼蘼花,謝雙梧似乎看到,那雙湛藍色的雙眸中因為有了自己的身影而充滿了喜悅,就像她填滿了他眼中的空茫。
不知一次,謝雙梧曾假設的問自己,如果那一天,慕容瞭蹤沒有低頭,會不會她就不會愛的這麽深,深的一寸相思便是一寸灰的苦也磨滅不了。
隻是愛情何來假如呢?所以便隻能任由慕容瞭蹤成了她此生的眷戀,亦成了憂傷的來源。
是你對嗎?
笑容還未在唇角散開便已經僵硬凋零,呼喊聲哽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硬生生的難受。
裙子是人類女性的衣物,魚無淚記得她也有過,隻是後來被她珍藏於硨磲之內,可是此刻,魚無淚卻是萬分不願見到。
因為在船頭昏黃的燈光下躍動的裙角無聲的宣告著那個人不是謝羽飛,這隻是上天的捉弄。已到生死難料的一刻,竟然還要如此的絕情?
魚無淚不懂。發上、臉上的海水紛紛匯聚滴淌,如嬌花沁露的紅唇一時間分不出噙的是海水還是淚水。
想問謝羽飛是否在船上,卻又要謹守著不能被人發現的承諾。回到海底深處,又是幾經的不甘。癡心一片,自囚情牢,魚無淚不信,一片癡心到頭隻有寒、隻有冷,眼睜睜的看著往日深情成為虛幻。
追著旦啟號的軌跡,魚無淚輕觸船身,想要借此能更接近謝羽飛,哪怕謝羽飛也許根本就不在船上,卻不料速度之差讓平滑的船身也化成了銳利的刀刃,嘶嘶的若不是魚無淚收回的快,怕是早已血肉模糊。
耳邊再次傳來飄渺如幻的歌聲,逼得魚無淚無法再繼續追隨著旦啟號,翻身一躍,猛紮入了水中,在旦啟號的暗影中濺起浪花破碎,如心碎。
海妖塞壬同樣的也不以人類為食物,在美人魚一族的傳說中,海妖塞壬和美人魚一樣,以遊魚貝殼為生,可是不知為何,她的歌聲對人類也具有迷惑心智的作用。若是掌舵的人聽到海妖塞壬的歌聲,便會失去理智和判斷,導致的結果便是船隻觸礁,船毀人亡。
當沉入海底重新恢複思考的魚無淚想起這件事還未來得及反應,巨大的轟鳴聲波化作水波一圈圈的在整個海域回蕩開來。
旦啟號觸礁了,在魚無淚和謝羽飛相約的礁石群中。
鋼製鐵鑄的堅硬在這一刻反而成為了急速下降的助力,旦啟號上的人們隻來及在船身傾斜時一聲驚叫,甚至連驚叫的下半聲都連帶著人被冰冷無情的海水連帶著吞噬,變作一連串的氣泡。
當反應過來時,所有的人都知道呼號求救隻是浪費自己求生的寶貴時間,在這個每個人都忙著求生的時候,自救是生存下來唯一的道路。
想要揮舞手臂意圖是浮出水麵從而獲得氧氣,卻絕望的發現四肢早已經脫離了意誌的掌控,甚至連身軀都緊繃到了僵硬。唯一還能控製的,便是在海水淹沒至鼻尖的時候,屏住了呼吸。
下墜,還是下墜,隻有下墜。海洋就像傳說中的地獄一般,沒有盡頭,唯有對鮮活生命萬分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