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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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愜意的薛慈軒終於明白不對味了,但是他看看周圍,再看看薛懷瑞,頓時又覺得自己不過是想多了。薛懷瑞已經沒有生還的道理了,“你這個孩子啊,都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故弄玄虛。你放心,你太子的名號朕不會剝奪,你的女人和孩子朕也不會殺。真會給你的長子一個王爵,隻要他老老實實的,就能活得富貴太平。”
“父皇,這話說的,您自己信嗎?”薛懷瑞笑了。
薛慈軒一怔,也笑了:“如何不信,隻要你的孩子老實聽話,朕就不會食言。”
“那我就謝過父皇了,不過,我覺得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看著比較好。”薛懷瑞雙手一分,在他手腕上纏繞的繩子便落了下來。
他自然沒有吳笑煙那般的天生神力,他能如此輕鬆的掙脫束縛,那是因為他根本就沒被捆著。
“即便你掙脫了又如何,此時……”方才引薛懷瑞進來兩位將軍一左一右勾住了他的胳膊,將他牢牢夾住,其他將軍看見了也並不多言。
“父皇,您年紀大了,又殺了自己的兒子,如今心情悲痛,不欲繼續為帝,因而在今日寫下了退位的詔書。”
“你!你們敢造反!”薛慈軒掙紮,他比兩位抓著他的將軍看塊頭都要大,可他使盡了力氣掙紮,卻依舊紋絲不動,反而因為將軍們的力氣,勒得他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
“請陛下退位吧……”眾將中最為蒼老的一位單膝跪地,垂首懇求著。嘩啦啦一片甲葉子的響聲,其餘眾將,乃至於薛懷瑾都紛紛跪倒,口稱:“請陛下退位!”
老將軍的聲音還有一絲艱澀與無奈,後頭便是鏗鏘有力的逼迫了。
“趙諾!你可是我爹時的老將了!為何如此待我?!”
“父皇,您若想殺兒臣,大朝會上,兩個力士一卷聖旨足以。”薛懷瑞看著抬起手比劃著,“可您因為懼而疑,竟然動了如此大的陣仗……父皇啊,我朝近七成的土地都是我打下來的,如今在場的將軍們,不是曾經於我有師徒之恩,就是有同袍之誼。您為什麽認為,如此大的陣仗,還會半點風聲都不漏呢?”
薛慈軒繃著身子,他努力維持尊嚴怒瞪著薛懷瑞,然而他發現自己竟然連與這個兒子對視都沒有膽量——上一次他與薛懷瑞對視,到底是什麽時候了呢?
“且……您將二弟和三弟當做了替罪羊,難道就真的以為他們倆都是傻子嗎?”
薛懷宇確實是傻子,但與其說他殺,不如說他相信薛慈軒的父愛。所以還是傻?連薛懷瑞都不愛的皇帝,怎麽會愛他呢?又或許……他隻是以為自己乃是個特別之人吧?
薛慈軒去看跪倒的眾將,再看薛懷瑾。
調兵露了行藏,薛懷瑾怕是也主動向他哥投誠了。
嗬嗬,朕給了你詔書便是!”薛慈軒是明白了,他如何梗著脖子,都沒用了。大不了薛懷瑞自己擬旨,蓋上璽印就好了。反正大軍壓境,誰敢不同意?
薛慈軒閉著眼睛露出苦笑,他調來殺掉薛懷瑞的大軍,結果卻成了薛懷瑞登上帝位的最大助力,真是何等可笑啊。
薛懷瑞雙手擊掌,季福抱著聖旨走了出來,後邊還跟著個拿璽印盒子的小內侍:“請陛下用印。”
原來……聖旨都準備好了!真的是隻要用印就好了!
“你也……好!好!朕真是輸的不怨!”
吳笑煙看著天空,她能聽見後頭馬車裏女眷們的嗚咽聲,她們該是捂著自己的嘴,才能是這種的聲音。
她還能聽見後頭小姐弟彼此彼此安慰的聲音,他們早就知道不對勁了,且拚殺中必然有鮮血濺到了筐上,該是滲進去了吧?還有這一路上死亡的臭氣,想不知道不對勁都不可能。
倒是二哥承琅,雖然中間被顛簸得有一陣醒過來了,但是後來竟然又睡過去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他睡著了後尿了,還是誰的血,吳笑煙胸腹間濕漉漉的。
想到這,吳笑煙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她和薛懷瑞的孩子,有膽子。
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是他們一家子奈何橋上一家團圓,還是……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遠處傳來整齊的呼喊。
吳笑煙聽見後頭馬車裏孫嫿的一聲尖叫,她自己則將大斧提了起來。
如今四門緊閉,她出不去了,但想要她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這就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給他們一家陪葬吧。
萬歲萬萬歲的聲浪由遠及近,包圍住她們的“亂民”發生了短暫的騷亂,突然所有的亂民全都來了個向後轉身,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拜服的方向,正有一支人馬緩緩而來,有一人當先,接受這萬人跪拜。
隨著這人漸漸靠近,人群從中間分開,直到他策馬走到了吳笑煙的跟前,伸出了手來:“回家吧。”
吳笑煙眨了眨眼睛,不是把淚水逼回去,而是她現在忽然想流淚,無奈一輩子都沒怎麽哭過的人,實在是擠不出來。
將大斧交到另外一隻手,吳笑煙拉住了對方。勝了啊,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真好。
東方露出魚肚白,這漫長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煒打了許多仗,這打來打去的,打到了自己人的身上。尋常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隻能關緊了門,緊抱著自己的兒女,寄希望於這事兒不會牽扯到自家。也有混混無賴意圖借機鬧事,城裏還有幾處著起了火。
總之是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源埠每天都有板車拖著屍首運到城外的亂葬崗去。
過了將近半個月,源埠才算是恢複了平靜,商戶開門了,酒肆茶樓裏有喝酒聽曲吃茶聽書的人了。但不管聽什麽,之前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總是人們嘴邊上議論得最多的消遣。
“老皇帝退位了。”
“尤王作亂,要殺太子。”
“太子去白龍寺上香,被尤王圍困,白龍寺都被燒了。”
“太子妃都被燒死了。”
“不少牽扯到的大臣都被全家問斬了。”
“老皇帝親手殺了尤王,心灰意冷了……”
議論來議論去,總歸是尤王不好,皇帝可憐,太子妃也可憐,太子雖然是臨危受命,不過這位開國的太子,到是讓老百姓放心。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太平時節的人大概沒太大感覺,但親身經曆過的人,卻是明明白白的。如今的老百姓沒啥太大的要求,隻要太平兩個字就足夠了。
百姓們逐漸的生活逐漸恢複平靜,但上層權貴們卻不然,薛懷瑞也不然。
他雖然得到了勝利,可薛慈軒隻是退位,他還活著,並且顯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讓薛懷瑞安穩順暢的繼位。
那天晚上城中軍“民”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到直到今日,薛懷瑞卻還是太子。隻是禪讓的詔書不夠,還必須得有一個登基大典。然而……薛慈軒都還沒登基呢。煒到底定都在什麽地方還沒定呢,那薛懷瑞什麽時候登基?這也是一個大問題啊。
不過薛懷瑞已經搬到“皇宮”裏了,雖然那根本算不上宮,可至少有那麽一個名義。薛慈軒龐大的女人群在宮裏住著已經有了些擁擠,薛慈軒也沒那麽好心給他騰出地方來。幸好薛懷瑞現在統共隻有四個女人,四個兒女,否則住都住不進去。
現在吳笑煙她們全部搬進了薛慈軒之前的“寢宮”裏,其實這就是個兩進的院子,比閑雲雅居還小上一點呢,且連個正式的名字都還沒有,到現在還隻是寢宮寢宮的叫著。
薛懷瑞回到這小院的時候,就看見忙碌的女子們都穿著女軍服來來去去的,有年輕的,還有年歲稍長的姑姑,還有盼著年老些的嬤嬤。
這些有的是從太子府裏帶進來的,有的是吳笑煙從女軍營裏選進來的。
吳笑煙護著馬車離開後,亂民就舍了太子府,所以太子府並沒有遭受什麽傷害,裏邊的男女也都安好。也就是事情結束之後,有不少人嚇病了的,當初沒走的孫婒就是其中之一,幹脆就沒讓搬進來,畢竟這新地方這麽小,孩子們也都在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給孩子過了病氣可怎麽辦--所以其實薛懷瑞住進宮裏的女人還沒有四個,隻有三個。
看見薛懷瑞,眾女並沒行大禮,隻是無聲的福下身,看薛懷瑞擺擺手便都站起來,之前幹什麽繼續去幹了。
這也是宮裏原來的內侍們教的規矩,其實見著了主子並不需要高聲叫著行大禮,主子也嫌棄吵耳,而別提這院子裏還有小主子,萬一嚇著了,那就更不好,所以日常行禮時都是無聲的。
“殿下回來了?”邊上過來一個侍女,看樣子是要接薛懷瑞手上拎著的匣子,薛懷瑞擺擺手,她便垂下手,站在了一邊,“吳側妃帶著小殿下們剛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