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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且說那什長與丈夫簽字畫押,可男子卻要什長淨身出戶,什長反要趕男子出門,因這地是她軍功得來的。


  男子卻譏笑她:“我又不是入贅的,甚麽軍功不軍功的,女子軍功豈不是笑話?當時分地分的乃是我家,這地自然也是我家的。”


  後來事情鬧大了,吳笑煙才知道。


  事後鬧到了當地縣衙去,官員最後將那男子一家都趕出了專門用來安置女營家眷的莊子。從那之後,薛懷瑞也明言,但凡是女營軍功得賞,那地都是女子的,按女子的嫁妝算,若夫妻和離,男方自然淨身出戶。


  這男子卻也是狡詐之徒,當即表示並非和離,那是休妻,什長水性楊花,實在是犯了七出之罪。


  當時在場旁聽的多有瀝血軍中女兵與家眷,聽她這無賴之言,且這話分明是潑了滿軍的髒水,誰不怒衝上頭。那審理此事的官員也道:“都說抓賊抓髒,捉奸捉雙,你既如此說,那姘夫何在?”


  這人卻隻是嚷嚷:“誰知道是哪個?那軍中如此多的漢子,我難不成卻要挨個問去?我可是丟不起那個臉。”


  當時便有人忍不住衝上去,若不是公堂上有左右衙役在,怕不是就要揪著這無賴痛打一頓。官員也道,這人分明乃是誣告,按律罪加一等。無賴當即被按下結結實實的痛打了二十大板。


  且出了衙門,這無賴又被套了麻袋。


  然而,這事已經出了,且聽聞這件事,卻有些人不以為此人乃是誣告,反覺得那打人的才是心虛,審理的官員也是畏懼瀝血軍主帥吳笑煙乃是大都督的枕邊人,這才偏向。


  其實市麵上早就有一些不好的流言了,畢竟總有那齷齪的,自己肮髒便覺得其他人也同滿身是泥。


  流言這事,不同的流言有不同的應對方法,吳笑煙想來想去,意識到關於瀝血軍的流言,固然有一小撮人是本性惡劣,但更多的老百姓如此傳說乃是因為不理解,沒見過。那難道要拉人進瀝血軍讓他們看嗎?

  她即便去拉了,人家可又願意來?便是來了,又能來幾個?便是許多人都來了,看了,他們回去說的話難道便是公道的嗎?


  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是以傳些惹人驚歎的事為容。真的假的,卻又與他何幹?便是被人揭穿了是假,傳流言的人也往往一句“我也隻是聽來的,與我說作甚?找那最先說的人去!”


  既然如此,那就得想另外的法子,最好的,無外乎是每個人家裏都和瀝血軍摻和上關係——那種和自家喝湯還是吃肉有著極大關係的……關係。


  所以,這些日子,吳笑煙才一個個的思索著,能安置多人的營生。這些話她便是和薛懷瑞也沒有說,因為這些事情裏有她身為一個女人的私心。


  那許多姐妹投身入軍,還不就是為了自家人有一條活路,可是男人們呢?有吃有喝就開始惦記著臍下三寸的事兒,他們娶了妾室進門便是女人也覺得應當。男人們卻隻是空口白牙的給瀝血軍潑髒水,便有無數的人跟著捧臭腳!憑什麽?!


  女人便是該關在家中相夫教子,便是被罵被打,也是應當應分。


  那所謂的七出,其中三條,生多了女孩,要被休棄。嫉妒,要被休棄。生了惡疾,也要被休棄!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孩子是從女人肚子裏出來的,種子卻是男人下的,為何生男生女就隻埋怨在女人身上?且女孩難道不好嗎?誰不是女人生的?!


  嫉妒卻又如何?難不成隻有女人會嫉妒嗎?男人的嫉妒豈不是更醜陋。那瀝血軍中和離的夫妻,有不少便是男人嫉妒自家女人更有本事,讓他們抬不起頭了。有本事自去養家啊,吃著女人的血汗糧食,活過命來反而多事了?!

  男人生了惡疾,女人該不離不棄,否則就被人閑話。女人生了惡疾,就該被休棄,什麽道理?

  便是餘下那四條,不順父母、淫、口多言、盜竊。


  有多少女人隻是因為公婆的一句話便被休了,到底是公婆沒事找事,還是女人真的有錯,那些丈夫們曾經思考過嗎?

  淫,這確實是應該休棄。那麽,男人淫,女人就不能休男人嗎?

  口多言與盜竊也是一樣,都言長舌婦,但長嘴多舌的男人一樣有,盜竊的偷兒更是男人遠遠多過女人。


  男人啊,隻想著女人身上有什麽錯,卻不想著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已經是嘴歪眼斜衣衫不整了,卻偏偏還以為自己是個聖人。


  呸!

  這怨,這恨,吳笑煙並非對著薛懷瑞,因為薛懷瑞自己出了個妒之外,沒其他臭毛病。但他沒有,薛慈軒卻有,而且那位國公爺一次又一次的招惹是非,這怎麽能讓吳笑煙不怨,不恨?


  但她不是隻顧著將怨恨積攢在心間的人,那樣隻會醞釀出一肚子的毒液,害人卻更害己。她想方設法的活得更好,讓那個不想她活的人憤怒痛苦。


  因為想事情走神,所以琥珀咳嗽了一聲,吳笑煙才回過神來,看向琥珀給她的東西。


  這是幾張已經發黃發皺的紙,上麵的一些字跡甚至已經被暈染得模糊不清了。但很顯然,這是幾張圖紙:“這是……紡車?一次能紡六個紗錠的紡車?她是什麽出身?怎麽會讓你將這個交給我?”


  “這女子名白三姑,聽她口音該是南方很遠的地方過來的。將軍之前不是說要開釀酒作坊和造紙廠,問哪個姐妹願意經手嗎?這女子突然便來找我了。”


  “帶這白三姑來見我。”


  少時,琥珀帶著白三姑進來了。這位白三姑的臉上有一塊巨大的將整個左半個臉頰都覆蓋住的燒傷,如果燒傷的範圍再大一點,她的眼睛大概都要受到影響。但從沒有燒傷的右臉她的皮膚白皙,眉眼溫柔,原本該是個美貌的女子。


  “參見將軍。”白三姑的聲音也很柔美,隻是她說起來話來幹脆利索,絲毫也不會讓人覺得她軟弱。


  “你想要什麽?”吳笑煙也是開門見山。


  白三姑一笑,左臉的醜陋和右臉的甜美對比起來,更顯猙獰,如同厲鬼現世。


  “我要報仇。”白三姑的聲音甜美,可是那語調讓人不自覺的便聯想到吐著蛇信子的毒蛇。


  吳笑煙點頭道:“好,要殺誰?”


  白三姑對著吳笑煙露出一絲疑惑:“你……你不問問我到底怎麽回事嗎?”


  “你既然投身在瀝血軍中,又是在這個時候把這圖拿出來給我,那左右你要報酬的人不會是我煒國的。”吳笑煙笑了笑,“而煒國之外,以你給我的這份圖的價值,能殺的人我都回盡我所能的去殺。”


  原本緊繃著臉白三姑瞬間落下淚了,這是大仇有望得報的放鬆,但是很快,她又搖了搖頭:“不,你不明白,我要你殺的人,不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而是很多很多人。”


  “一百,兩百?一千,兩千?還是一萬,兩萬?”吳笑煙對她伸出一隻手,她的手修長但隻看著就知道必定堅硬粗糙得很,就像軍中的其他男人或者女人一樣。


  可是一瞬間,白三姑瑟縮了一下,她仿佛從那隻手上看到了鮮紅的血,正在順著指縫流下去。對呀,她怎麽忘了,這個女人不是個平平常常的女人,她此刻端坐在這,卻也橫刀立馬跟隨著她的丈夫,她是血娘子,被她殺掉的人多少?

  “大概……大概有幾百吧。”白三姑有些窘迫了,為自己的失態,她低著頭,開始述說自己的過去,“那圖,是我丈夫畫的,他是個木匠。他畫了圖,做出機器,能夠讓一個人一次防六個紗錠,且紡出來的棉、麻、絲線又勻稱又結實。後來他還將機器改進,可讓驢子拉磨一樣,一口氣拉著四五台機器一起轉。隻需要一個人看著,一個人趕驢子。我們開了家小織造作坊,紡線,賣線……可是結果……作坊被人搶了去,我夫妻二人也被趕了出來。我夫君他……又被一些莫名說是我們奪了他們營生的人殺了……”


  白三姑說到後來已經是哽咽了,且她這話也有點不清不楚的,可吳笑煙還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這紡紗機若真是如白三姑說得那麽好,他們紡線速度如此之快,用的人手又少,那可真是要大賺了,奪了他們產業的該是其他大商家。而商家奪了產業,有了紡機,既然能夠得到更便宜,更多的線,那商家自然是不願去收購那些更便宜的粗線了。那些人找上白三姑的夫君,卻也不能說是莫名。


  要不然這女子就那麽堂而皇之的把機器的圖樣全交了出來呢,怕是她手底下還有些東西吧?


  白三姑大概是知道,所以說到這裏才含糊,她是怕吳笑煙不給她報仇。


  “我夫君卻還畫了能一氣紡十個紗錠的紗機,若是將軍可為我家報仇,十錠機的圖樣,小人也願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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