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其實他們這裏,一邊也是車,另外一邊就是道外,哪看得見城門?但她知道,暫時吳笑煙是顧不上裴夫人話中透露出來的那件事了,所以就在一邊侯著。
吳笑煙用這種姿勢朝外看,就是想早些看到薛懷瑞,又擔心被薛慈軒見著。
一直到車隊開始動了,卻依舊不見薛懷瑞的影子,吳笑煙卻不失落,反而開開心心的把簾子撩得大一點。終於,她看見了她那位騎著黑馬的銀甲將軍。
薛懷瑞的馬很快就過去了,畢竟這前後都是女眷。但吳笑煙就是覺得,薛懷瑞過去的時候看了她一眼,而那時候的薛懷瑞,必定也在看她……
吳笑煙的一顆心,陡然間灼熱的亂跳,可卻又安逸無比。
放下簾子,靠著車廂,正愜意笑著的吳笑煙一看流觴,那笑容頓時就沒了——還是麵對現實吧,這頭還有麻煩事等著呢。
待吳笑煙聽流觴一講,沒想到卻反而鬆了一口氣。
原來,從孫嬛與吳笑煙住進了大都督府,到吳笑煙離開這段時間,陸續有不少夫人攜禮物前來拜會,也有本人沒來,但派了得用的嬤嬤來送禮。
來的客人都是孫嬛接待的,這客人們送的禮,自然也被孫嬛笑納了,現在該是鎖在西院的庫房裏邊呢。
“這太太也真是……真是……”流觴說完了臉上都紅,不是生氣,而是連她都替孫嬛害臊了,“怎麽就能這麽堂而皇之的吞了給夫人您送來的東西?”
這裏邊固然有一部分是孫家的人,與孫嬛交好的人,或者走孫嬛這條路的阿諛者,但聽鴻寶的意思,十個裏邊有七八個都是來給吳笑煙送東西的。
“這有什麽可氣的?”
“夫人,你還笑。”
“自然要笑啊。”吳笑煙抬手碰了碰流觴的臉頰,“怎麽這就掉金豆子了?這是好事啊。”
“夫人……您……您快躺下,奴婢去叫大夫。”
“別忙著慌,我沒發燒。”吳笑煙一把將流觴拽住,“來,我給你說。這些人來給我送東西,乃是感謝我的。但我坐小月子的時候,人家來,我哪裏方便招待人家?自然就是夫人招待了。夫人招待了,還要回禮,還要走動,這不都是要有花銷嗎?”
“那她也得跟夫人說一聲啊。”
“沒必要說啊。換個麵想想想,你說那些來道謝的人,怎麽偏偏找了我不方便待客的時候來呢?”
“這……”流觴是個機靈的丫頭,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了,可是明白了,她又臉色慘白的不敢說了。
“就是你想的那樣,人家是故意不願意見我。反而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的和太太攀攀交情。真想和我交往的,那就如今天的陪夫人那樣,自己來了。傻丫頭,你這怎麽反而哭得更凶了。”
“夫人……您為了救那些人,把……怎麽這世上的人,就這麽的狼心狗肺呢?”
“也不能說人家是狼心狗肺,誰讓我是個妾呢?同身份的妾室哪裏那麽容易出門拋頭露麵的,而讓那些正頭太太,名門閨秀,跑來謝過我這個賤妾,人家怎麽丟得起那個臉啊。”
像裴夫人那樣,不在乎她是個妾,隻記著當初的恩,幾次三番找上來的,畢竟是隻是少數中的少數。不過裴夫人這舉動有點怪,這把事挑明了,雖然沒再讓吳笑煙蒙在鼓裏,那得有一陣子不痛快了。裴夫人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交淺言深了。
大都督的妾,一樣是妾。
剛把人救下來的時候,那些人的感激是真的,但時間長了這種感激對某些人來說可能反而就變成一種尷尬了——“我怎麽就讓那個醜女人/賤妾救了呢?”
“……”
“快別哭了,天冷,小心皴了臉。”勸著勸著,吳笑煙幹脆把流觴拉過來,摟在了懷裏。
流觴一開始固然是為吳笑煙哭泣的,但是後來卻就是成了她自傷身世了。她雖不是妾,卻是奴婢,是個險些被爺娘兄長朝死裏作踐的女人。被大都督如此寵愛著的吳笑煙都自有她的堅信,更何況她這個奴婢呢。
流觴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等眼淚止住,卻是不好意思了。
“太太,我去……”
“去什麽?快擦擦臉,等臉上舒服了再說其他的。”吳笑煙翻出一盒羊油來。
當年薛懷瑞從街上給她買回來羊油後,吳笑煙就一直用著了,隻是院線這羊油是薛懷瑞買的,現如今卻聽說是他的下屬送的了。
“謝夫人。”
待流觴擦好了臉,車恰好不動了。流觴撩開簾子探頭朝外看:“夫人,我看前頭是紮營了。我去看吃食去了,好了便端來。”
“嗯,去吧。”吳笑煙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且大概薛懷瑞稍後要過來了,怕是要順便將甲胄換下來,到時候流觴在這也不方便。
他們是不到巳時出發的,現在是午時剛過,走了隻有一個時辰多一點。
吳笑煙聽薛懷瑞說,中原大多數兵士都是隻吃兩頓飯的,隻有他們薛家的兵不同,吃三頓。說是薛家的老祖宗講,他們對著鴣狄人,若是不多吃些,沒法和蠻子拚力氣。
突然想起來這些有的沒的,蓋因為吳笑煙有點心亂。
因為送禮那事,孫嬛悶聲不吭的,吳笑煙能理解。可是薛懷瑞也一個字都沒說,就有點奇怪了。薛懷瑞並非是事事都跟吳笑煙講的人,無論他一個頂門立柱的男人,每日裏不知道有多少事,怎可能什麽都說?
但是,這件事和吳笑煙關係頗深,類似的事情薛懷瑞可從來都沒有瞞過她。
果然,不一會就聽見了馬蹄聲。馬車的簾子一掀,薛懷瑞帶著一股涼氣進來了。
吳笑煙過去一上手,立刻摸了一手冰涼的小水滴:“怎麽也不早停。”吳笑煙立刻心疼的埋怨起來。
這水不是下雨的雨水,乃是鎧甲上一路染的濕氣。
“剛出門就停不好。”
吳笑煙手腳極其麻利,就算隻她一個,也是三兩下就把薛懷瑞的鎧甲拆撒了下來,隻不過因為動作有些急切,所以鎧甲就是散亂的放在一邊:“來,先喝兩口薑糖水,去去寒氣。”
把小爐上熱著的薑糖水取下來,吳笑煙遞給了薛懷瑞。薛懷瑞結果杯子,眉頭無奈的抖動兩下。
吳笑煙把一件大衣裳拽過來搭在薛懷瑞的肩膀上,見他還是沒動:“看我做什麽,還不快喝。”
“這……這個不是你喝的東西嗎?”他還是知道這東西乃是女子來月事時的滋補佳品的。
“這有什麽我喝你喝的,薑糖水補血補氣,驅寒暖胃,正該是現在喝的時候,快喝了。”吳笑煙虎起臉,就如小時候薛懷瑞調皮搗蛋時的樣子。
薛懷瑞無奈,一仰脖,把薑糖水兩口悶了,熱湯的薑糖水下肚,頓時一股熱流溫暖了四肢百骸,薛懷瑞微微出了些汗,確實舒服多了。
“鴻寶跟我說了,你讓他買了許多生薑來,我臨來的時候,已經吩咐火頭動手做了,還是笑煙想得周到。”他原本是想放下紅糖水的杯子,然後跟著吳笑煙一塊擦鎧甲的,誰知道杯子剛放平,吳笑煙就又給他倒了一杯。
看著滿滿的冒著熱氣的薑糖水,薛懷瑞覺著,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我看見這樣的天氣,自然就想著該給你喝薑湯驅寒,推己及人,其他士卒們自然最好也能喝上一碗。”不過,當然就不會是像她馬車上這麽濃厚的薑糖水了,就隻是大蔥和生薑熬製的尋常薑湯而已,“大郎,剛才城外的時候,齊航縣裴知縣的夫人剛才來找過我。”
“裴誌傑的夫人?”
“她言道,上回給我送來東西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吳笑煙看薛懷瑞的汗落下來了,把他的大衣裳拽下來,將準備好的替換衣服遞給薛懷瑞。
薛懷瑞頓時有點心虛:“笑煙,那個……我是看你病著,不願意你受累。”
“抬胳膊,伸手。”
“笑煙……”
“我摸著你裏褲都有些潮了,裏外都換換吧?自己穿。”
“哎。”薛懷瑞把下半身的衣裳都換過了,看吳笑煙無喜無怒的,更忐忑了。
“大郎,我並非是怨你把事交給了太太。”
“我明白。”薛懷瑞低著。
“我也不是拿自己身子開玩笑,沒事偏要硬撐的人。”
“我知道。”
“大郎,你莫要一副認罪的模樣,我知道你如此做必然是有你自己的原因,那這原因,可否告訴給我?”
薛懷瑞拽著吳笑煙的手:“聽人說不吵架的夫妻不是真和睦的夫妻,說這話的人,必然是跟老婆打架了,因而自我解嘲吧。”吳笑煙這句話雖然簡單,透露出來的對薛懷瑞的信任卻讓薛懷瑞心裏如同塞滿了柔柔的棉花,又軟,又暖,“這件事我瞞著你,原因卻是還要著落在我爹身上。”
提起國公爺,薛懷瑞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今天並非尋常的日子,你這在外邊累了一個上午了,咱們等等,先吃過了飯,稍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