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薛懷瑞竟然拿她的繡鞋做對，但是孫嬛在暗啐薛懷瑞輕佻的同時，一股甜甜蜜蜜的女孩兒家的羞澀滋味也在胸口中暈染開來。
那鳳說的是她的鞋子，又何嚐不是她本人？
先明珠，後彩鳳……這也是她的夫君對她的承諾吧？他倆雖然雖不相識，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已然傳情……
這位孫嬛孫大小姐，真是想太多。
第二對薛懷瑞想到什麽就是什麽，他本來就不耐煩這場迎娶一個素未謀麵女人的婚禮，哪裏會花太多心思？反正兩邊都是中藥材，對仗工整就好了。
第三對孫嬛倒是猜對了，可是他猜對了內容，想錯了對象。薛懷瑞一聽這龍燭的上聯，腦海裏浮現的就是他與吳笑煙的兩個第一夜，但無論是吳笑煙嫁他那一夜，還是後來兩人真正圓房的那一夜，兩人全是連龍鳳對燭都沒有的，隻有那可憐巴巴的紅色蠟燭。
想到吳笑煙，就想到繡鞋。昨日他終於將那雙繡鞋做好了，雖然是新鞋，但針腳亂糟糟的，還能清楚的看到幾次拆了線的痕跡，鞋麵也舊得都掉了色。但吳笑煙穿上那雙鞋子時的笑臉，薛懷瑞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怦然心動。
而吳笑煙，還沒穿過繡鳳的繡鞋吧？
於是，第三對脫口而出，但是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對子該是給吳笑煙的，而不是給這位孫家大小姐的……
無奈，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
吳笑煙坐在碧濤苑的房裏作著針線，大小丫鬟們都在各自的房裏，即便心腹如流觴，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吳笑煙。
原來的大郎雖然有一妾一通房，且吳笑煙還是那個小的通房。但無論身心，大郎都隻放在吳笑煙身上，吳笑煙這個通房就跟正頭夫人沒什麽區別。
可是現在真正的正頭夫人進府了，沒區別的正頭夫人畢竟也隻是一時的而已。
吳笑煙歎了一口氣，放下做了一半的衣裳。
她跟薛懷瑞說好的，隻有彼此，她也知道薛懷瑞一定能做到。但是吳笑煙更知道，自己這想法其實算是“無理取鬧”。畢竟她就是個妾，而妾追根究底還是個奴婢，她有什麽資格那麽要求大郎？
今日跟大郎拜堂的女人呢？正兒八經的世家大小姐，容貌雖然沒見過，但也能猜到必定不俗，自小家教良好，而且背後有著一個可以為薛懷瑞提供巨大助力的家族。
即便撇開身份不談，這個女人能給薛懷瑞的，比她能給薛懷瑞多了太多太多。
薛懷瑞對新娘的冷淡，很可能造成家庭的矛盾，乃至於讓新娘的娘家反而成為了薛懷瑞的敵人。這麽做，可以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那麽過兩天等到再見著薛懷瑞跟他說自己反悔了？這念頭剛起來，就被吳笑煙自己掐滅了--她忍受不了。
看著外麵夜色將沉，吳笑煙熄了蠟燭油燈，卻並未入睡，而是靠在床框上，睜著眼睛發了一夜的呆……
當吳笑煙在黑夜裏發呆的時候，薛懷瑞則帶著一身酒氣走進了洞房。
對於這洞房頭一夜怎麽過，薛懷瑞想過很多種法子，幹脆喝醉了裝作不省人事也是其中一種，但被他否決了。
一夜裝醉還能夜夜裝醉嗎？拖延解決不了問題，反而可能讓問題變得糟糕。
所以，薛懷瑞從來都不拖延，在這件事上，他最終選擇了開誠布公。
蓋頭已經被挑下來了，閑雜人等都離開了。雖然他們這邊有鬧洞房的習俗，但也得看什麽身份，尤其衍國公府這一脈向來人丁單薄，雖有遠親，可所以薛懷瑞不用擔心有人聽窗根。
孫嬛雙手攏在袖子裏，緊緊抓著裏衣，她的手心現在汗津津的--薛懷瑞不但文采已然讓她心折，相貌竟然也出於意料的好，雖然沒有話本上書生的俊俏，略剛硬了一些，但如今亂世，這樣雄壯颯爽的男兒才更加值得依靠。
她生母早逝，但上頭有兩個對她十分照顧的姐姐，臨出嫁前，為人婦的許多事情就都是姐姐們私下裏說給她聽的。此刻想到姐姐們教導的人倫之禮，而這男子就要和她……孫嬛的頭垂得更低了。
“孫小姐。”薛懷瑞雖然已經做了決定，可到底該怎麽開口，事到臨頭還是想了半天，“你我成親，乃是為了安孫老先生之心。”
孫老先生指的是孫嬛的爺爺孫朝明，也是北地的一位大儒。其實按照儒林聲望來說，薛懷瑞的先生沈洪文，名聲還要比孫朝明大。但是孫朝明乃是世家孫家的當代家主，他身後的孫家乃是靛州大族，可是比沈先生的小家要強大多了。
安了孫家，才是真正安了靛州。
孫嬛縮在袖子裏的雙手一緊，已經聽出來這對話明顯不對了。她想說：我如今嫁給你，已經不隻是為了家族了。可是女兒家的羞澀和大家閨秀的禮教，讓她沒能說出這樣明目張膽的話來。
“但在下已有傾心之人……所以，還請小姐忍耐兩年與我做戲，兩年之後，在下自當為小姐另覓佳偶。或者了解若是也有傾心之人，也請告知在下。”
薛懷瑞這話，要是換一個深閨女兒聽到，怕是當場就要鬧將起來，甚至於尋死覓活的也不新鮮。但是有孫嬛的那三個對聯，薛懷瑞知道，這位小姐並不如她看起來的那麽柔弱。
果然，孫嬛雙眼一瞪，她雖然顯得驚詫和憤怒，但是卻並並沒有哭泣或者喊叫。
“我既然進了你薛家的門，如何能另嫁他人？”
“大齊高祖的母親，就是個三嫁的寡婦，高祖皇後更是位二嫁的女子。孫小姐應該比我知道的例子更多吧？更何況，我薛懷瑞在此立誓，並不會碰小姐一分一毫。”
“你！”原本以為是一場天賜良緣，現如今才知道竟然是鬧劇一場，孫嬛固然為人堅強，淚水也終究忍不住流出了眼眶，“無恥之徒！你既無情，又何必……何必在在對聯中寫那勞什子明珠彩鳳？又何必應下聯姻？迎娶你那傾心之人不就好了？”
薛懷瑞一怔，明白這位小姐誤會了。在聯姻這件事上，他是不願的，但這位小姐豈不是受害更大？
長歎一聲，薛懷瑞站起來深鞠一躬：“明珠彩鳳乃是無意，原是在下孟浪了。聯姻……我與小姐一般，乃是身不由己。我那傾心之人已是我的妾室，隻是她的身份……家中長輩不願讓她成為我的正妻。”
孫嬛的眼淚停不住的朝下落，她也想要站起來嘶喊，想要跑出去尋她的奶嬤嬤並丫鬟們哭訴，尋他的爹娘叔伯哭訴，然後回到家裏，繼續做她的孫家小姐。
但是，薛懷瑞剛開頭說的那句話，一直在她腦海裏回想“你我成親，乃是為了安孫老先生之心。”
其實不隻是孫老先生，這麽做，也是要安她全族的心。她必須得嫁給薛懷瑞，還必須得表現的夫妻幸福，生活甜美。否則她的家裏人會不安心，那對孫家來說，是禍事。
“便如公子之言。”
“既如此，小姐但請安睡。”薛懷瑞鬆了一口氣，對孫嬛點點頭。他走到一邊，鬆開了頭冠，脫下了大紅的喜袍扔在了地上，弄好了後他坐回凳子上，朝桌上一趴，顯然是準備就這麽過一晚上。
孫嬛嘴唇動了動，最終選擇不發一語，默默然的摘下鳳冠，接下霞帔，孤身一人躺倒在床上。
這喜床比之她閨房的床榻並沒大多少，可為何卻覺得這床榻這麽冰，這麽冷呢？莫不是因為鴛鴦枕，龍鳳被，都是嶄新的？
孫嬛在錦背裏縮了縮身體，她有些後悔今日給薛懷瑞出的那三個對子了，若不是那三個對子，她不會誤會，也不會對薛懷瑞錯付真心。
這大喜之日，新娘子孤單一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默默的流淚。但突然間，孫嬛睜開了眼睛，薛懷瑞內宅的事情，她在出嫁之前，有人仔細的分說於她。薛懷瑞如今有兩個妾室，一個是自小隨他一起長大的吳夫人，另外一個是太夫人賞賜下來的曲夫人。
聽說，薛懷瑞並不與太夫人賞賜的曲夫人如何親近。而吳夫人……就幾個月前，廖廷城危的時候，還參與守城殺敵無數，有了個血娘子的外號。
那麽，薛懷瑞的心上人，就是那位血娘子？他心悅於她，是因為那女子很美？還是因為那是個不同於一般女子，能夠上陣殺敵的女人？
孫嬛側身躺著，眼睛裏沒有了淒楚，反而明亮得嚇人。
她會幫著薛懷瑞隱瞞，但並不是為了等待有朝一日再被自己的丈夫嫁與他人。她要把丈夫的心奪回來！要和薛懷瑞做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
她孫嬛乃是天之驕女，已經委屈了自己一回被爹娘族人送出來聯姻，絕不會委屈自己第二次！
第二日，孫嬛醒來得很早，可是一掀開床帳，發現薛懷瑞已經打理好了自己，背對著床枯坐著不知道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