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一）
枕頭風可是世間最強之風，夫妻二人若是都感念薛懷瑞的恩情，那自然忠誠度上也能更上一層樓——不過這得是在雙方並非怨偶的基礎上。
“你先別忙，明兒我去問問她們，問好了，再回給你。”
“嗯，那也是明兒的事了，笑煙……我想你……”薛懷瑞把半成品的繡鞋放在了小籮筐裏，拍拍身邊空下來的位置，“陪我。”
“嗯。”
“笑煙，你今天真好看。”吳笑煙躺下，薛懷瑞抬手撫了撫吳笑煙的鬢發。
不同於兩年多前他離開的是，吳笑煙那時候的妝容就是簡單的用頭巾裹個發髻，今日的她仔仔細細盤了個墜馬髻，佩了兩支小巧的蓮花玉簪。比起旁的女子，甚至於比起一些丫鬟，比如那位剛出去的芍藥，吳笑煙都太過簡樸。但比起過去的她自己，這已經少有的精心點綴了。
“知道你要回來，我就坐在妝台前頭想怎麽打理自己好了。點翠、金飾我用了太難看，絹花簡直是嚇人了。玉石是最好的了。”
若是旁的女子，現在必然一邊心中歡喜，一邊謙虛。吳笑煙並不，雖然心裏也羞澀，但她就是為了薛懷瑞折騰的，那便要讓他知道。
果然，薛懷瑞笑得開心極了：“珍珠應該也很配你。”
“珍珠我戴著太顯眼了，不好。”
乾州距離珍珠產地太遠，米粒大小的殘損小珠，到了乾州也身價陡升。
“唉……”薛懷瑞歎了一聲。
吳笑煙笑著摸他的臉頰：“歎什麽氣？不過小事而已。”語畢湊過去在薛懷瑞鼻尖上吻了一下。
“……”薛懷瑞頓時就想起兩年前離開的時候了，臨走前吳笑煙可是摟著他的腰給了他一個道別吻啊。那吻美好是美好，但是略微有點……
“怎麽了？不好意思了？”吳笑煙的手指頭點在薛懷瑞的臉頰上，她在很仔細的打量薛懷瑞的臉。兩年多了，乍一看薛懷瑞還是薛懷瑞，但是仔細看，薛懷瑞已經改變了很多。
他的臉再沒有小時候那麽圓潤了，拉長了很多，也棱角分明了很多。那雙鷹眼更銳利了，眉毛也更鋒利了，還有鼻子，嘴唇，一點一滴都那麽不同了。
說是男人還早，但已經不能說是男孩了。
“不許調戲你男人！”薛懷瑞哼了一聲，但卻閉著眼把臉送了上去，一副“摸摸再摸摸”的樣子。
倆人就這麽躺在床上，說著情話，直到不知不覺睡著。
“夫人……夫人……”吳笑煙是被流觴悄悄叫醒的。
她睜開眼，對流觴比了個噓的手勢，小心的下了床，走到外間才問：“怎麽了？”
“夫人，您去看看吧，那芍藥的行李送來了。”
“芍藥的行李？”吳笑煙疑惑著出去了，離開了正房到了院子裏的時候，見地上擺著的東西，吳笑煙愣住了--
三口箱子都是亮閃閃的新漆，上麵貼著大紅的封紙。另有鮮紅綢緞麵的嶄新被子、明明白白的兩秤銀元寶、金頭麵、點翠頭麵、兩抬時新的綢緞料子，乃至於還有一個大紅的新漆馬桶，所有這些擺在外邊的東西上，雖然沒貼著喜子，可任誰看見，都會知道，這些東西不是嫁妝就是彩禮。
而芍藥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身桃紅的衣裳，頭上插著一隻彩鳳攢珠簪，配著一隻珍珠步搖，額頭貼著桃色的花鈿，雙耳上垂著大拇指頭一般大的明珠。吳笑煙不久前還跟薛懷瑞說珍珠珍貴，太過惹眼，現如今就有個女子一頭一臉的明珠璀璨。
雖然沒戴著蓋頭，但怎麽看都是一副新嫁娘的模樣。
比起吳笑煙當年，就一身藍緞子衣裳，外加一個小包裹，那可真是天差地遠。
“吳笑煙，太夫人說，從今兒起，曲夫人就是大郎正兒八經的妾室了。”過來一個還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頂多十一二歲，雖然是跟吳笑煙說話，她卻是側身站著，拿著白眼看人，“正兒八經的妾室”這幾個字更是加重了讀音，“說這院子以後就是曲夫人管了。”
這可真是夠不客氣的啊。
不過吳笑煙到如今在國公府的定位，也確實依舊是通房。
“哦。”吳笑煙點點頭，“那你們自己管吧。”
“大膽！還不把院子的鑰匙交出來！”
“這位姐姐說的有意思，我就是個丫鬟，你找我要鑰匙作甚？找大郎要去啊。”
“你……”
“杏兒，過來。”芍藥，不，曲夫人，終於說話了，“吳家姐姐，杏兒小，不懂事。不過，太夫人的意思，以後這博浪軒的大事小情就要壓在妹妹我的身上了。杏兒也是替我擔著心。還請姐姐原諒則個。”
“曲夫人，奴婢我也不是聾子，自然聽見了。但夫人確實來遲了一步，大郎一回來，這管事的大權我就交還給他了。夫人有事，還請自己去找大郎。”
“夫人！大郎叫您進去。”春暉這時候一溜小跑過來了。
曲夫人頓時一喜，纖纖玉手一抬：“杏兒，扶我……”
“啊！是吳夫人！”春暉捂著嘴，一臉不好意思的說。
吳笑煙點點頭，進去了。
她還以為是春暉謊報軍情，結果一進屋才發現，薛懷瑞是真醒了。
“奶奶……這可真是我的奶奶。”薛懷瑞對曲芍藥如此評價，“真是給我找事，仿佛嫌我傷得不重。”
“這事我可全推到大郎身上了，你記得應付。”吳笑煙輕笑一聲坐在了床邊上，“可要吃水果？”
“這些日子你都在我身邊，別離開，有事我跟你一塊應付。”薛懷瑞撐起身來，都枕在了吳笑煙的腿上，“你喂我。”
吳笑煙和薛懷瑞關起門來互訴離別，男女之情漸濃，曲夫人卻險些咬碎了銀牙。
其實從三年多前，薛懷瑞還沒出征過的時候，老太太就已經對那時候還小的芍藥表示，等她長大了，要讓她給薛懷瑞為妾的。
那時候的芍藥對薛懷瑞各種滿意，堂堂國公嫡長子，少年俊美，文采武藝一流，這是多少閨中女兒夢寐以求的夫君人選。做妾也沒關係，若不是妾，她的身份哪裏配得上薛懷瑞。唯一讓芍藥有點遺憾的是，薛懷瑞在她之前已經有一個妾室了。
不過，在看過薛懷瑞的第一個妾長了個什麽模樣後，芍藥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那哪裏是千嬌百媚的妾啊，分明就是個燒火丫頭。甚至有些燒火丫頭，都要比吳笑煙長得白皙貌美呢。
她篤定了薛懷瑞是報恩，篤定了自己一旦嫁進來，必然是萬千寵愛集一身。她也不貪心，沒想著日後和必然是大家出身的正房夫人爭什麽寵，日後隻要享平安富貴，若是能有個孩子，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結果現在別說是寵愛了，她連薛懷瑞的麵都見不著。
“夫人，要我說，咱們就去找太夫人去。”
“蠢話！”曲夫人過來的時候，老太太到是很重感情的樣子說了，“以後我就是你的娘家”，曲夫人也哭著應了，但她心裏清楚。那也就是那麽一說，她要是真把老太太當娘家人，比如現在回去哭訴，說薛懷瑞的麵都見不上？那才是傻呢。
老太太第一反應就是她沒用！連吳笑煙那麽一個黑醜的女人都爭不過。
而且老太太很可能還不會幫忙，因為她不是老太太的女兒，也不是正房夫人，哪裏來的資格讓老太太拉下臉麵過問孫兒的房中事？
把她送過來雖然也是牽扯薛懷瑞的房中事，但那主要是老太太嫌棄吳笑煙粗手大腳的，形似村婦，伺候不好薛懷瑞。
伺候老太太多年的曲夫人，可是非常明白老太太有多厭惡妾室。這也是為什麽她爭寵的野心，隻保持到正房夫人進門之前的原因。因為一旦正房進門了，老太太現在對她的恩寵都會煙消雲散。
她隻要敢“想那些自己不該想的”，那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碾死。
也正因為如此，她十分珍惜現在薛懷瑞還沒有正妻的時間。
“你們自己，找地方住下。”
“可是好地方都已經讓之前的奴婢占了啊。”
“你還想搶房子不成？事情鬧大了，臉上不好看的可是我。”
曲夫人瞪了杏兒一眼，杏兒嚇的縮了縮頭，卻又說：“可是夫人，您這麽老實的不吵不鬧，豈不是那下三濫的撿了便宜去？”
“又吵又鬧那是村婦！”曲夫人原來還想著杏兒挺聰明的，現在是有點煩她了，這都出的什麽餿主意？
杏兒終於老老實實的帶著那些下人們都下去了，其實大多數人都是來送“嫁妝”的，送完了就走了。曲夫人的奴婢，隻有杏兒、桃兒兩個小丫鬟，並兩個粗使的婆子。她原該還有兩個大丫鬟的，隻是這大丫鬟曲夫人要慎選，到現在也沒有看中的。
雖說不讓自己手下人鬧，可還是稍微鬧了一小會。曲夫人帶來的人，自認為乃是猛龍過江，是日後博浪軒掌控者的親信。對博浪軒的老人可真是一點客氣都沒有，尤其是兩個粗使的婆子，在婆子住的排房裏，直接就鬧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