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二)
“你下去!”看著吳笑煙進來了,薛懷瑞又是一聲。
“是。”那丫鬟才不甘不願的福了福身,一抬頭,卻是狠狠瞪了吳笑煙一眼,這才嫋嫋娜娜的離開了。
“那是誰啊?”
“奶奶非得說要留下照顧我的。”
“……”吳笑煙頓時眉毛便是一挑。
這留下個大活人的事兒,她在門外頭的時候,卻是沒聽見的,大概是之前鬧騰的那會,老太太當時說話聲音也不高,因而吳笑煙沒聽見。
這“留下照顧”的意思,可真是太有趣了。吳笑煙心裏就有那麽一絲泛酸,但比起酸味來,更讓吳笑煙在意的,是薛懷瑞的傷勢,因而她並未追究,下麵那句就是:“讓我瞧瞧你的傷勢。”
可這一低頭,見著的卻是薛懷瑞傻笑的臉。
“大郎,你這是笑什麽?”
“總算見著你了啊,能不笑嗎?”這固然是重要原因,但薛懷瑞才不會說,他分明看見了吳笑煙挑眉的那一酸,“笑煙,我想你……”
薛懷瑞手伸過來,握住了吳笑煙的手。這一握手,剛才還笑的薛懷瑞,淚珠子頓時下來了。
這可不是喝了藥,抹了辣椒才哭的。
“挺大個人了都……”吳笑煙拿袖子給他擦擦臉,其實她鼻子也陣陣發酸呢,就是淚珠子沒薛懷瑞那麽多。驀地,吳笑煙眉頭一皺,站了起來,要朝我走可是薛懷瑞拉著她不放,“先鬆手。”
“你快回來啊。”
“就是兩步路。”吳笑煙走到門口,一開門,就看見剛才該走人的那個“留下照顧”的婢女站在那呢。
她挺胸抬頭,目光與吳笑煙直視,說不出的鬥誌昂揚。
這麽一看,吳笑煙想起來她是誰了。當年老太太從家廟裏把她弄出來,剛到梧桐居的時候,就是這婢女站在門口等著她,好像是叫芍藥來著。
吳笑煙看著她問:“芍藥姑娘,老太太吩咐是要你在這伺候大郎,那你算是我們博浪軒的人,還是如何?”
芍藥一聽,輕蔑一笑:“笑煙妹妹是想問我,今後歸不歸你管吧?”
吳笑煙大上她至少兩三歲,芍藥卻還叫吳笑煙妹妹,那股子輕蔑味兒,再明顯也不過。
“歸不歸我管無所謂,但若是芍藥姑娘住在博浪軒,份例的事情得問清楚了,還得給你安排住的地方吧。”
芍藥眉頭一皺:“我要見大郎,與他明說。”
“那就進來吧。”
芍藥剛從門外露出身形來,薛懷瑞瞧著她就不耐的皺眉:“不是叫你走了嗎?躲在那是什麽意思?”
再明顯不過的指責,且她那行為確實是躲在暗處偷聽,芍藥頓時被說得臉一紅,不過為了自己的前程,芍藥也隻能一咬牙,道:“大郎……太夫人的意思,從今天起我就是大郎的人了。”
薛懷瑞快十四了,這年歲在大戶人家裏通人事是正正好好的。薛懷瑞看這意思又是要朝著行伍上發展,老太太從之前擔心薛懷瑞過早的虧損元氣,變成了希望他能夠盡快開枝散葉,不管庶子還是嫡子,總之是生孩子越多越好。
“哦,笑煙,那你安排她一下。”一聽薛懷瑞這麽說,芍藥有喜有憂,喜的是這意思是薛懷瑞收下她了,憂的是薛懷瑞把她交給吳笑煙了,怕是要被這醜女磋磨了,不過不要緊,隻要她……“既然是奶奶的意思,那份例就按照你的大丫鬟流觴來給吧,不能虧待了。”
流觴是誰,芍藥不知道,但那“你的大丫鬟”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大郎!”芍藥張口,想要說自己並非是來做丫鬟的,而是做妾,做通房,分寵奪寵,讓薛懷瑞遠離吳笑煙這個醜女來的。可這種話太過不好聽了,芍藥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你既是奶奶的人,怎麽能這麽沒規沒矩的。”
“大郎,我去叫琉璃來,也好讓芍藥認認博浪軒的路。”吳笑煙出去把琉璃和流觴都叫進來了。
她們倆一進來看見多了個人,也是一愣。
琉璃得了吩咐,有點奇怪的過去道:“這位姐姐,咱們走吧。”
芍藥把小嘴唇都咬得血紅了,此時此刻也隻能跟著去了。
“流觴,你便留在門外吧。”
“是。”聽到流觴被留在外屋,琉璃麵上流露出明顯的羨慕,但腳底下絲毫也不慢,引著俏臉怒紅的芍藥就出去了。
吳笑煙轉回了房裏,薛懷瑞立刻又擺出一臉傻笑--剛才吳笑煙那就是一點酸,現在可就是非常酸了。
“笑煙,我隻要你。”
“嗯。”
“笑煙你相信……哎?你剛才說什麽。”
“說‘嗯’啊。怎麽淚珠子又出來了?我弟弟什麽時候成了個淚包?”
“太高興了啊,這可什麽都值了。”他對著吳笑煙眨眨眼,淚珠子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笑煙,我……這次受傷是我自己弄得……”後邊那句他聲音壓得再低也不過。
吳笑煙頓時睜大了眼睛:“你!”
“家廟,你進去過,送你進去的人,也該去享享福。”
“你現在就不是享福了?”吳笑煙拍開他伸過來的爪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有你在,我這自然是享福了。”薛懷瑞笑嘻嘻的依舊伸爪不懈。
“別逗,讓我看看你的傷。”
薛懷瑞終於老實了,讓吳笑煙解開他的裏衣。繃帶下少年的胸膛,比之兩年前,肌理越發堅實有力,吳笑煙卻無心欣賞,隻是皺緊了眉頭,一臉的心疼。
薛懷瑞看著吳笑煙,臉上也從方才的癩皮變得安寧甜蜜:“我有分寸的。”
“再有分寸也是傷啊,疼不疼?”
“被你這麽看著,就一點都不疼了。”
“昏話!我去打盆水來,幫你擦洗一下。”
“嗯……”
博浪軒這邊柔情蜜意,杜夫人那邊的甘棠院卻已經鬧翻了天了。
“妾身冤枉啊!冤枉啊!”杜夫人披頭散發,哭嚎慘叫,再沒有了往日的美豔,倒是仿佛厲鬼。兩個粗壯的婆子駕著她,把她從房裏一路強拖到了院子裏,且朝外拖去。
她的貼身丫鬟海棠,此時已經摘了頭上的首飾,同披頭散發的拎著個小包跟在後邊。
“娘!娘!”
“德兒!德兒!娘的德兒。妾身冤枉啊——”
杜夫人的兒子懷德被個婆子抱著,一路從杜夫人麵前走過去。杜夫人慘叫得越發聲嘶力竭,但沒人聽她的,奴仆們兀自幹著自己的活。
寄樣在杜夫人這的原李夫人那對子女,薛欣欣和薛懷瑾在花壇後邊站著。
薛欣欣一臉的淡然,薛懷瑾恐懼的靠向自己的姐姐:“姐姐……”
“懷瑾別怕,沒事兒。”
“嗯。”
姐弟倆手拉著手,並肩站在一起。
“二小姐,大公子,咱們該走了。”仆婦躬身道。
原本甘棠院裏誰都不願意在這兩位身邊伺候,杜夫人表麵上再做得如何好,私下裏那誰輕誰重,可都是一目了然。但今時今日,這不招人待見的活計,依舊安穩如昔,反觀其他人……那就嗬嗬了。
吳笑煙給薛懷瑞擦洗過身體,讓他躺在床上泡了腳之後出來,才聽到春暉和琉璃丫鬟跟她來稟報這些事的。
“別管這些事情是誰傳給你們知道的,你們不許朝外傳,知道嗎?”
杜夫人這事,沒讓吳笑煙覺得解氣,反而更讓她覺得心冷。這說明薛慈軒是知道杜夫人為難薛懷瑞的啊。可是這麽多年,沒見他有什麽大動作。直到這回,事兒鬧大了,他才把杜夫人關進了家廟了。
——
其實這情況薛慈軒也有那麽點委屈,杜夫人是真自己作死。薛慈軒已經警告過他很多次了,雖然隻是口頭上的。
兩個丫鬟齊齊應諾,春暉道:“夫人放心,我們就是來跟您說一聲,知道分寸的。”
“嗯。”吳笑煙點點頭,把木盆交給春暉,自己轉身回房了。
薛懷瑞躺在床上,正在擺弄著一雙剛做了一半的繡鞋——他兩年前做了一半的繡鞋。
吳笑煙忍不住有些羞澀,當年薛懷瑞做的時候,還沒這感覺。現在,薛懷瑞把玩著那雙還沒走好的鞋子,就如同把玩著他的雙腳一樣,讓吳笑煙有一種轉身欲逃的感覺。
“笑煙,站門口幹什麽?快過來!”
吳笑煙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了床邊:“大郎,你的下屬裏,可有並未婚配,為人又不錯的?”
“啊?”
“我身邊的那幾個大丫鬟,都到了配人的時候了。前頭鶯歌她們我沒能管得了,現在春暉、琉璃六個人,我該是能拿主意了。”
女孩兒家未嫁從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家仆,那婚姻大事首先就得主人做主了,爹媽都得靠後著。
“有啊!”薛懷瑞笑了,“那可還是不少呢,這可真是便宜他們了。”
這是一件三贏的事情,嫁出去的奴婢都會允她們自贖其身,不再是奴籍,卻依舊有著當年主從的情分。
侯府的婢女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吳笑煙手底下的人也自有一派大方舒朗的脾性,莫說是尋常農家女,便是尋常大戶人家的女兒都不見得比得過,娶了她們又能拉近與侯府的關係。薛懷瑞的下屬自然是沒有不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