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一)
德王一家既死,原德王所轄的靛州眼看著就要安穩下來了,旁邊屛州的許光時卻殺了過來,硬生生的在薛家軍的老虎嘴下麵,搶走了四城,將靛州近三成的地盤收入囊中。
這薛家哪裏肯依?轉過頭來又與許光時開打。
因為天氣越發炎熱,中間兩邊罷戰了半個來月,之後再次開打,沒想到已經平定的靛州再次生亂。起因正是德王一家老小被誅殺殆盡,畢竟德王在靛州,就如衍國公在乾州,這乃是屹立多年的豪強。
靛州曾經隻知有德王,不知有皇帝。當地大小官員不知道有多少人得過德王的恩情和賞識。亂世爭霸,勝者王侯敗者賊,這沒的說。但是把人家滿門誅殺,這在有些人眼裏那就是過了。
雖然這事根本就不是薛家幹的,但誰讓他們收下了德王家小的人頭,又將那謀逆之人封了官職收在麾下呢?固然如此叛主為人所不齒,但薛家也算是把屎盆子接過去了。
結果乾州不得不兩線作戰,一邊平亂,一邊對抗許光時軍。
但危難顯真性,薛懷瑞也在這持續兩年的戰爭中嶄露頭角。一開始隻是帶著巡邏隊,到後來獨立帶領百人隊,又到領一支五百人的人馬……固然身份給薛懷瑞帶來了便利,但薛懷瑞自身也是也得有才幹才是。
畢竟這可不是和平時代紈絝可以隨便鍍金,亂世之中,沒那個本事卻有那個名頭,在廝殺場上溜達早就讓人將人頭摘去了。
尤其薛懷瑞不止善攻也善守,他曾獨領要衝地帶一城,行守城之責。
到靛州稍安,薛懷瑞離城時,城中百姓盡出,盡顯不舍之情,說明薛懷瑞竟然還善於撫民治民。
未戴冠的小兒郎卻有如此大才,北方十六州之人,皆傳薛懷瑞乃天上將星降世,人稱天樞將軍。
吳笑煙聽著外界的傳言,高興的同時,有點難以想象,就他家那個好大個年紀還撒嬌搞怪的大郎,竟然是什麽天樞將軍?但卻又在心裏得意,這樣的薛懷瑞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是她……的夫君。
如今,薛懷瑞終於是要回家了。
那件內甲早就不能穿了吧?因為之前說好了,送了東西都不是她送的,所以新的內甲吳笑煙已經做好了,卻又不敢送去。現在,這做好了的內甲,早就穿不得了吧?
這一日便是薛懷瑞說好了回來的日子。衍國公府上下,雖然不是張燈結彩,但大家也都是歡歡喜喜的。管事的早就吩咐了,讓奴婢們將之前做好的當季新衣服都穿上。還有些小丫頭,把那逢年過節都舍不得戴的珠翠,也掛在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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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薛懷瑞要回來了,之前國公爺說要給前代老國公守的三年孝期,這也到了。府裏的奴婢們,總算能夠婚嫁了。
“不……不好啦!哎喲!”流觴匆匆忙忙的跑進博浪軒,還在門檻上絆了一下。
“流觴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春暉站在門口,被流觴這架勢嚇了一跳。
“你不知道,哎喲!快!快扶我進去見夫人!”流觴還要跑,剛邁出一步去,好懸跪在地上,原來那一下是崴了腳了。
春暉趕緊過來把流觴扶住了,兩人正要朝裏走,吳笑煙恰好出來了。
“這是怎麽了?”
“夫人!不好了!大郎受傷了!”
“啊?!這……”吳笑煙一聽就要朝外跑,可是跑出兩步她就停住了——她頂多也就到老太太的梧桐居,再遠就去不了了,“大郎到底怎麽樣了?”可老太太根本就看不上她,她到了梧桐居門口,大概也就被趕回來了。
“奴婢是去看布料回來的路上,聽見有前院回來的雜役說,大郎半路上遇到了盜匪,說是受傷了。我當時也去問具體怎麽回事了,但那人也是不知道。這……這也是奴婢唐突了,以訛傳訛的事兒,以咱們府裏人的嘴巴,那必須是越傳越壞的。況且,以大郎的本事,幾個盜匪而已,自然是手到擒來。大概也就是劃傷手指頭之類的小事,被傳得邪乎了吧?”
“讓院子裏的人準備……”準備什麽?該準備的早就準備好了,即便是大郎受傷,也能應付了。吳笑煙抿了抿嘴唇,“讓大家不要跟著外邊亂傳,不管事情如何,等到大郎回來一切就明白了。”
“是。”
吳笑煙雖然說的沉穩,但其實比誰都掛心。
自打聽說之後,就什麽都不想幹了,直想衝出去在整個後院的大門口守著才好。但是這事想來要不了多久其他仆役也就都聽說了,到時候人心浮動起來……她隻能回房裏坐著去,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薛懷瑞沒回來。
是真的沒回來,不是在前院呆著沒回來。
吳笑煙雖然是躺在了床上,可是卻一夜沒睡。
到了第二天,整個國公府已經傳遍了薛懷瑞重傷的消息,甚至還有人說薛懷瑞就是死在外邊了。
直到第三日一大早,就有人來敲博浪軒的門,來人卻是前院隨侍在薛慈軒身邊的小廝:“先把行李收進去!大郎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哎!哎!”愁雲慘淡了一天的博浪軒眾仆役們,頓時笑得一個比一個燦爛。出門忙三趕四的將行李箱子一個個抬進院去,吳笑煙帶頭,小心規製整理好了。
這說的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一院子的人從大早晨開始,一直坐臥不安的等到過了夕食,人才被抬回來了。
四個粗使的婆子抬著擔架,一路從後院的大門抬進了博浪軒的大門。吳笑煙看著,卻沒法靠近,因為老太太來了,薛慈軒來了,杜夫人和魏夫人也都來了。
這些人又都帶著自己的丫鬟小廝,吳笑煙就被隔在七八步外,別說靠近了,她想踮腳看看都不行,就怕被說成是失儀,都不讓她照顧薛懷瑞了。
但這一大幫子人鬧鬧哄哄的過程中,還出了一點幺蛾子。杜夫人本來是走在魏夫人前頭的,拿帕子一邊抹著淚,一邊哭著說:“這可如何是好?”
人都走到薛懷瑞身邊,抬手要摸了。卻被薛慈軒一把抓住,把她的胳膊給甩出去了。
杜夫人哪裏被人這麽對待過?頓時就一個踉蹌,要不是丫鬟海棠眼疾手快,她八成就要一個坐在地上了,真要那樣,可就有意思了。
即便杜夫人沒出大醜,可當時的薛慈軒的做法,已經很發人深思了。
等到薛懷瑞被抬進博浪軒,魏夫人和杜夫人就離開了,畢竟不是親娘,薛懷瑞的住處他們得回避。
人少了,吳笑煙這才能看上薛懷瑞兩眼,可等到薛懷瑞被抬進房裏,吳笑煙反而看不見了。她隻能站在外屋門口,連端茶倒水的事都輪不到他。老夫人帶來的梧桐居那群青春貌美的大丫鬟們,就如同采蜜的蝴蝶一樣,來來往往殷勤備至。
吳笑煙隻能在門口站著,看似保持儀態,實則耳朵都已經豎起來了。
“爹,我沒事,就是皮肉傷。”
“你這孩子!”老太太卻把話接了過來,“你是不是皮肉傷,不是你說的算,是大夫說的算。你現在年輕,恢複得快,但是氣血之傷哪裏是那麽容易補回來的?”老太太聲音越來越嗚咽了,“你這孩子,是誠心讓你奶奶我流淚啊。”
“奶奶,是孫兒不孝。”薛懷瑞趕集勸慰。
薛慈軒也在一邊安慰,折騰半天,老太太哭聲才停,再開口卻是詢問兒子了:“慈軒,瑞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路上遇到了盜匪……”
“盜匪?”老太太的聲調頓時高了,“你以為你娘我坐在家裏,就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蠢婦了?!這都快到了廖廷了,要是真還有人數那麽多的盜匪,那咱們衍國公府還能屹立到如今!你娘我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家裏吃飯?!”
“娘!孩兒不孝!”這還伴隨著撲騰一聲,顯然薛慈軒是跪下了。
房裏的奴婢們也陸陸續續跪下,一看這情況,站門口的吳笑煙也隻能跟著跪了。
“瑞兒你動什麽?快給我躺下去。”
“奶奶……”
又是一陣折騰,門邊的奴婢站起來了,該是薛慈軒也站起來了。
後來又鬧了一會,先是老夫人被攙扶著出來,吳笑煙倒是不用跪著了,可也躬身行禮。老太太周圍的那群丫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踩了她的裙擺好幾腳。老太太臨走時看了她一眼,頓時眉頭皺得死緊,繼而毫不避諱的跟她身邊的婢女說:“真是越看越不般配。”
薛慈軒隨後也離開了,隻是他腳步匆匆,根本沒注意身邊有沒有人。
薛慈軒一走,吳笑煙趕緊進門,可剛抬腳就聽見一聲:“你下去!”
“……”吳笑煙猶豫了,這是薛懷瑞叫她呢?
“把笑煙叫進來!”
“大郎?”吳笑煙試探的叫了一聲,這不是叫她下去?房裏還有人?
“笑煙!”薛懷瑞這語氣都有點氣急敗壞了。
吳笑煙趕緊三兩步跑了進去,果然房裏還有個丫鬟,就站在薛懷瑞門邊上了,且看著也麵善,正咬著唇在那站著不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