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食死徒
「噗」一聲輕響,如同什麼東西在水下炸開了,安德魯憑空出現在街道上。安德魯記得這裡,上次他離開摩妮卡家的時候,他把這裡的樣子留在了腦海中。
幻影移行到摩妮卡城郊的住宅一條街之處。安德魯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也快過了赫敏的寬限期,她快要失去耐性了,所以安德魯趕緊一路跑回家。
那是一棟小巧玲瓏的兩層樓房子,前院里有一兩株小樹,高度才正好快超過房子。車道里有一輛小貨車,還有個經常被使用的籃球架。草地已經長得有點過高,不過應該跟最近雨水多有極大關係。附近的街道很安靜。
安德魯花了一陣子才發現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空的。許多庭院中都立著「吉屋出售「的牌子。稀稀疏疏的窗帘掛在空蕩的窗戶上,就像蜘蛛網,雖然整條街道有這麼多樹,卻很少聽到鳥鳴聲,當安德魯走在人行道上時,安德魯也沒有聽到任何的狗吠聲。頭頂上的雲層越來越厚,另一場暴風雨正在形成。
這一切讓這裡有種頹敗的感覺,黑巫師會挑這類的地方成立據點。安德魯轉進摩妮卡家的庭院,走到大門口。
安德魯按了門鈴,等候著。
沒有人應門。
安德魯敲了門,靠在門鈴上。
仍然沒有回應。
安德魯咬緊牙關,四處張望。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影,所以安德魯回到門口,正準備利用法術來開門。
沒想到門打開了,大約開了六英寸寬的縫。摩妮卡站在裡面,用她的綠色眼眸往外直視著安德魯。她身穿牛仔褲和一件袖子往上捲起的素麵法蘭絨襯衫,頭髮上蓋著一條頭巾。
她未施脂粉,看起來更為成熟,也更為動人--安德魯想也許是因為她這樣子看起來較為自然吧,比較貼近她真實的面貌,而不是像她到安德魯辦公室時穿著講究且珠光寶氣的模樣。她面容蒼白、雙唇毫無血色。
「李先生,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她說。「你走開。「
「我不能走。「安德魯說。她打算把門關上,安德魯把法杖末端塞進門縫,不讓門合上。
「我要叫警察了。「她語氣緊張地說道。她靠在門上,設法阻止安德魯進去。
「你叫啊!「安德魯怒吼道,憑著直覺說道:「我會告訴他們你和你先生的事。「安德魯是瞎掰的,但是管他去死,她並不知道安德魯根本搞不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安德魯的直覺奏效了。安德魯聽到她倒吸了一口氣,她壓著門的力道也變小了一些。安德魯用肩膀擠進門內,用力靠在門上,她驚訝地往後退。
安德魯想她沒料到安德魯會強行闖入她家。安德魯也沒料到自己會這樣。當安德魯看到她抬頭望著安德魯,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時,安德魯才理解到當時自己有多憤怒。安德魯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如何,但是保證不算友善。
安德魯停下來,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設法控制憤怒。失控對安德魯是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就在這時候,她跑去拿她的防身器。
安德魯聽到她在移動,當安德魯睜開眼睛時,剛好看到她從鋼琴上面抓起一個如手機般大小的黑色塑膠盒,向安德魯這邊猛戳過來。她的面容蒼白,顯得相當驚惶。當她把防身器刺向安德魯的腹部時,那東西頂端的叉齒中間有藍色的電流在跳動著。
安德魯伸出魔杖,從右往左橫掃,摩妮卡和她手上那個嗡嗡作響的玩意兒從安德魯身旁穿過,撞上安德魯後方的門框。安德魯從她身邊溜進屋內,跑到客廳里,就在她恢復平衡轉過身時,安德魯也轉身面向她。
「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的孩子的。「她咆哮道。「無論是你還是任何人。巫師,只要你敢碰他們我就殺了你。「
接著她又朝著安德魯衝過來,眼中的恐懼已經轉為憤怒,這種破釜沉舟的決心讓安德魯一下子想起了赫敏。摩妮卡第一次敢正視安德魯的臉,她第一次忘記不該和安德魯四目相對。就在那一刻,安德魯看進她眼裡。
一切似乎都緩慢了下來。安德魯有時間去觀察她雙眸的顏色和她的臉龐,也有時間去了解安德魯在何處看過這對眼睛,以及為何她看起來是如此熟悉。
安德魯有時間看穿她的眼睛,看到了觸發她每一個動作的恐懼與愛戀。安德魯看到促使她來找安德魯的原因,還有她為何會害怕。安德魯看到她的憂傷,安德魯看到她的痛苦。
每一片拼圖都被放到正確的位置了。安德魯已了解驅動著她的情感為何,那是一股她至今仍流露著的病態愛戀。這一切十分容易看得出來,但安德魯在幾天前卻並未察覺到,安德魯真是腦殘了。
「住手。「就在她將防身器刺向安德魯胸膛之前,安德魯說道。安德魯用魔法暫時阻止了她,她的防身武器掉在地上,發出重物落地的哐當聲,安德魯以雙手抓住她的手腕。
防身器在離安德魯腳下跳了幾下,電光閃著安德魯的雙眼。安德魯吸了一口氣,用意志力向那防身器吐氣。一陣火花和黑煙冒了出來,然後防身器就在她手中沒了聲響,那下場就和其他出現在安德魯附近的電子玩意兒一樣。
了不起,安德魯很訝異它居然撐了這麼久才掛掉!就算它現在還好好的,對安德魯而言,用魔法把它變成一堆廢鐵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安德魯一直抓著她的手腕,她手臂后那股驅動力已經完全消失了。她瞪著安德魯的臉,眼睛隨著安德魯們互相窺視所帶來的衝擊而睜得老大。她全身開始顫抖著,她的瞬間鼓起的勇氣從她軟弱無力的指間鬆脫,如同那電擊槍一樣掉落在地,發出噹啷聲。
安德魯放開她,而她只是直瞪著安德魯。
安德魯也顫抖著。安德魯不能使用攝神取念,但是惡魔可以,他們能輕易窺伺別人靈魂中的弱點、秘密-——他們當然引誘過安德魯的,告訴他他們願意和安德魯的共享這種便捷的能力,只要安德魯能有限的開放一些他的思想——安德魯拒絕。
窺視靈魂從來就不是什麼愉快或簡單的事。但是惡魔還不在意,他們似乎發現了什麼,把所有安德魯並不願意看的東西全部展現在安德魯腦海里。
安德魯並不想知道她在童年時曾遭到虐待,成年後則嫁給一個帶給她更多類似傷害的男人,而她這一生所看到的惟一希望或光明,就是在她的兩個孩子身上。
安德魯沒有時間去體會她所有的理由和邏輯,安德魯還是不知道她為何要把安德魯牽涉進這整個事件中——但是安德魯知道終究就是因為她愛她的兩個孩子。
這就是安德魯真正需要知道的,也因此安德魯想通了另一檔事,也就是安德魯在辦公室里覺得她很像因某人而感到困擾的那檔事。剩下的拼圖通通都歸位了。
摩妮卡頃刻間就恢復冷靜,速度非凡,彷彿她已經習慣在面具被敲掉之後馬上再戴上一個新的。「李先生,我……我很抱歉。「她抬起下巴,以一種脆弱、自尊心受到傷害的眼神注視著安德魯。「你想要從我這裡查到什麼?「
「幾件事情。「安德魯告訴她,蹲下去將電擊槍撿起來。「我想要回你拿走的東西。我想知道你上星期四為何來找我,為什麼你要把我拖下水,還有我想知道是誰殺害了伯恩手下、遠東國的留學生以及不久前的那個可憐蟲貝拉·蘭德爾。「
摩妮卡的眼神變得更為獃滯,臉色發白。「貝拉死了?「
「昨天晚上。「安德魯告訴她。「而且有人計劃要用同樣的方式取走伯恩的性命,他們還試圖攻擊我,可惜……不過我想只要他們下次一有機會的話,他們還會繼續。「
外頭遠方有雷聲轟隆作響,另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中,慢慢地形成。當暴風雨來到城裡時,伯恩或許就是個死人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安德魯再度看著摩妮卡,她的表情已表露無疑——她和安德魯一樣都知道暴風雨的事。她知道這檔子事,在她眼中有種哀傷和疲憊的挫敗感。
「李先生,你得離開。「她說。「你不能留在這裡,要是……你得趕快走,不然就太遲了。「
安德魯走向她。「你是我想儘快解決這件事情的惟一機會,摩妮卡。我以前曾要求你相信我,現在你得再次相信我。你要了解,我來找你並不是要傷害你或是你的--「
摩妮卡身後的走廊上有道門打開了,一個正值青少年懵懂時期、發色和母親相同的女孩探出身來。「媽?「她以顫抖的聲音問道。「媽,你還好嗎?你要我打電話叫警察嗎?「一個年紀比他姐姐約小一兩歲的男孩也探出頭,手上拿著一顆舊籃球,緊張地翻轉著。
安德魯回頭看著摩妮卡,她緊閉雙眼,淚珠滾落臉頰。片刻后,她吸了口氣,以明確而平靜的口吻對女孩說話,並沒有轉過頭。「我很好。「她告訴他們。「珍妮、比利,回去房裡,把門鎖起來。我是說真的。「
「但是媽——「男孩開口說話。
「馬上進去!「摩妮卡聲音緊繃地說。
珍妮把一雙手放在她弟弟的肩膀上。「走吧!比利。「她看了安德魯一眼,對於像她這樣年紀的小孩來說,她的那雙眼睛太老成也太世故了。「走吧。「兩個小孩跑進房間,關起門並將之鎖上。
摩妮卡一直等到他們回房后,眼淚才開始潰堤。「拜託你,求求你,李先生!你一定要離開。暴風雨來的時候,如果你還在這裡,要是他知道……「她將臉埋在雙手中,發出微弱的嘶啞聲。
安德魯走近她,安德魯必須要靠她幫忙。無論她身陷多大的痛苦,無論她經歷了怎樣的折磨,安德魯都必須要靠她幫忙。
「摩妮卡,相信我。不管前面是什麼危險,我都有能力對付,你對我了解太少了,或許你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巫師?至少試一試。我所知道的每條線索都指向這裡,指到你身上。我需要你的協力,否則我任由黑暗吞噬一切。「安德魯端詳著她的眼睛,她抬頭看著安德魯,並沒有將視線移開。
「勇敢一些,幫助我,也幫助你。「安德魯直視著她的眼眸,看到其中的恐懼、哀傷和疲憊。當安德魯靠近她時,發現她還是一直注視著安德魯,安德魯向她提出了遠超過她能負荷的要求。
「好吧!「她低聲回答,轉身走向廚房。「好吧!我會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巫師。但是我沒辦法幫你。「她在門口駐足,回頭看著安德魯。她的話具有沉重的說服力,簡單明了。「現在沒人有辦法幫你了。「
摩妮卡有一個敞亮、色彩鮮艷的廚房。她收集手繪的卡通乳牛,從牆壁一路貼到櫥櫃的門上,頗有乳牛的慵懶氣氛。
冰箱的外殼被蠟筆畫作和成績單所淹沒,窗台上有一排彩色的玻璃瓶。安德魯聽到外面的風鈴被陣陣的涼風不斷吹擾著。一隻親切的**牛時鐘在牆壁上來回搖擺著尾巴,滴答、滴答、滴答。
摩妮卡坐在廚房的餐桌旁,雙手抱膝,似乎已漸漸放鬆了。安德魯感覺得出來廚房是她的庇護所,是一個當她心煩意亂時可以隱居的地方,她相當用心照料此處,乾淨得閃閃發光。
安德魯儘可能讓她調適得久一些,其實也不算久——地獄中的惡魔出奇的安靜下來,安德魯可不認為這是好現象,它們在想別的辦法,它們看到可憐摩妮卡的不堪的過去,想要把她拖入永恆的黑暗中。
安德魯感覺得到空氣中逐漸緊繃的氣氛,暴風雨在遠處成形。安德魯可不能陪她的小孩玩接棒球的遊戲。當她說話時安德魯正準備開口催她講話。「你問問題吧,巫師,我會回答的。我自己不知從何說起。「她沒有看安德魯,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