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塞勒姆
安德魯感覺自己體內毀滅之力(Destruction of the will)開始蠢蠢欲動，強迫自己將殺戮的慾望從前腦壓到後腦去。
吸血鬼和惡魔、野狼、鯊魚很像，只要你不要讓他們認為你有可能會成為食物，就會同時得到尊重。吸血鬼的真面目相當怪誕——不過也沒像安德魯以前遇過的一些末劫怪物那麼難看。
有些惡魔長得更詭異，而某些長老級的傢伙光是看著你就能把你的心智給摧毀。安德魯和那隻吸血鬼對看著。
「如何？「安德魯說。「來聊聊吧。我們這樣子互瞪的時間愈久，殺害那個留學生的兇手就逍遙法外愈久。「
那吸血鬼又看了安德魯片刻后，顫動著收回了她的膜翼。黑色的黏稠物一塊塊變白，完美的肌膚宛如黴菌般覆蓋在吸血鬼的深色表皮上。鬆弛干黑的胸部又鼓回原來軟玉溫香般的完美狀態。
她站在安德魯身前，花了一點時間把她的禮服整理回原來的典雅樣式，她的雙臂似乎因為感覺有些冷而交疊在一起，背部僵直，眼中仍冒著怒火。她的美貌和之前相比毫不遜色，身體的每一道紋路和曲線都是一模一樣。不過對安德魯來說，那誘惑力已經蕩然無存了。她的眼眸也沒變，依舊深邃而明亮，具有異國的風情。
不過在她那人皮面具下，安德魯永遠會記得她的真正面貌-——請記住，無論在那個國家，越是漂亮的東西，就越是危險，這點不僅適用於女人，還包括吸血鬼、男人、精怪、惡魔甚至神。
安德魯俯身扶起安德魯的椅子，放好，沿著桌子走過去，背朝向她，把她的椅子也扶正。安德魯端著椅子等著她，就像方才她剛進房間時一樣。
她瞪著安德魯看了好一陣子，表情顯得百感交集。看得出來安德魯那明顯忽視她長相的舉動，讓她感到很困窘。接下來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優雅地坐回她的椅子上，莊嚴得像個女王，每道紋路都因惱怒而僵直起來。她表現出歐陸那套老派親切有禮的態度--但是會維持多久？
安德魯回到位子上，屈身撿回安德魯的白手帕，然後不斷把玩著。她那對憤怒的雙眼移到手帕上，並且不斷舔著她的牙齒和舌頭，只不過這次那舌頭看起來像是人類的。
「好吧，告訴我有關那個女孩的事吧。「安德魯說。
她搖搖頭，譏諷著說：「我可以把我跟警方說的再跟你說一次。我不知道是誰幹的。「
「少來了，老闆，我們沒有必要互相隱瞞。我們都不算是這俗世的人。「
她雙眉倒豎，顯得更生氣了。「不。巫師才是全市惟一有能力施展那種法術的人-——我實在想不起來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憐女留學生怎麼會招惹上別的巫師——除了你，你是第一個找上門來的巫師。如果不是你乾的，那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幹的。「
「你沒有任何敵人嗎？沒有人會想干一票引起你的注意嗎？「
她的嘴角出現了一小條皺紋，那並不能算是淺笑。「當然有。不過沒人有辦法用那種方法殺死她。「她用指甲敲打著桌面，在木頭上留下了小小的刮痕。「我不會讓那麼危險的敵人逃走的。至少不會讓他們跑太遠。「
安德魯皺著眉倒回椅子上，稍微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體內不斷膨脹蹂躪這個吸血鬼的惡魔意志稍稍平息。「你有多了解這件事情？我是說方方面面的。包括伯恩手下。「
她聳聳肩，露出來的肩膀白得像瓷器一樣，看起來也是同樣吹彈可破。「李先生，你大概以為他不過是約前特工伯恩的打手。不過那個人私底下是個非常溫和體貼的人，他對女人向來很好，把她們當成人。「她的視角左右擺動，而非上下移動。「當成一般人看待。我向來只接紳士型的客人，但是那個打手比絕大多數顧客更好。我幾年前在別的地方碰到他。如果他想要一個晚上的伴遊，我向來設法一定要讓他滿意。「
「你那晚是派她過去？「
她面無表情地點頭，指甲又在桌面上敲著，摳出更多的木屑。
「有沒有人是經常和他碰面的？搞不好有人和他聊過，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搖搖頭。「沒有。「她說道。不過此時她蹙了蹙眉。
安德魯剛好看著她，同時心不在焉地把手帕丟到桌上。她的視線移動到手帕上，再仰起頭來看著安德魯。
安德魯並未退縮。安德魯迎向她那幽壑般的凝視，抿著嘴露出一點微笑，彷彿安德魯有更多的好戲等著她來看——只要她敢的話。安德魯看到她的怒火、她的狂暴，剎那間安德魯窺視了進去，看到了源頭。
她很氣安德魯看到她的原形，對於安德魯除去她的偽裝、看到了隱藏在她表皮下的那隻怪物而覺得反感、尷尬。她很怕安德魯用「剝奪」的魔力讓她永遠失去她的面具。
女人最想要的就是美貌。而今晚安德魯卻摧毀了她的幻象，安德魯打亂了她那金玉其外的小世界。她說什麼也不會讓安德魯忘記這檔事。
她打了個顫，在安德魯們倆得以把對方看得更深入之前，她抽離了視線，而且又驚又氣。「李，要不是我剛剛已經給了你保證。「她輕聲道。「我馬上就會殺了你。「
「那就太不幸了。「安德魯維持強硬的語氣說道。「你該知道巫師有很多辦法能讓吸血鬼生不如死。損失的是你。就算你能殺了我，我也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你這個美人一起拖到地獄去陪葬。「
她全身僵直，把頭別到一邊去，手指不再緊扣桌面。那是沉默而難堪的屈服。她還來不及回眸，安德魯便看到淚珠從她臉頰的一邊滾落。
安德魯居然讓吸血鬼哭了。太棒了。安德魯覺得自己真是個超級英雄。安德魯·李--讓怪物心碎的人。
「有個人可能知道一些事。「她那可愛的聲音變得低沉、單調、死氣沉沉。「有個叫貝拉的女人曾經在我這裡做過。如果客人想要的話，她和那個女孩會一起接客。她們很親近。「
「她現在在哪裡？「安德魯問。
「她在幫別人開車。有一對有錢的夫妻希望找一個能提供多種服務的僕人。她不是我希望留住的那類女人。我想她應該有貝拉的電話，我可以叫人去拿來給你，李先生。「她念安德魯的名字時，彷彿那是苦澀有毒的東西，恨不得趕快吐出來一樣。
「謝謝你，你真好心。「安德魯戰戰兢兢地保持客氣和中性的語氣。彬彬有禮和適當的安撫可以防止她再次惱羞成怒，不顧一切攻擊安德魯，那樣只會讓安德魯體內的惡魔得償所願。
她沒有出聲，控制住其實已顯而易見的情緒，最後她終於又將視線往上移看著安德魯。她的眼睛凍住了，在望著安德魯的脖子時睜得更大。她的表情十分冷酷地靜止了下來。
安德魯微微一愣。不只是緊張，而是全身像是被不鏽鋼封起來、被電線纏繞、被彈簧套牢那樣地緊繃著。看來這個女人還想繼續保留自己的小秘密，為了這個願望，她不惜再次試一試。
安德魯根本沒有喝藥水，如果她真的要發動攻擊，安德魯只能被迫反擊了——安德魯真的不想讓這樣一個有著美麗皮囊的吸血鬼變成一堆黃沙。安德魯再次轉移目光，他在等。安德魯沒有做任何動作，沒有發出錯誤信息。這隻會讓她追趕安德魯，她追殺獵物的本能會如猛虎出籠。
「李先生，你在流血。「她低聲道。
安德魯慢慢將手移向臉頰，摸著方才她讓安德魯挂彩的那個部位，結果發現安德魯的指尖沾著自己黏稠的鮮血。
吸血鬼繼續瞪著安德魯看，她的舌頭又在嘴邊舔著。「快蓋住。「她低聲說。一種奇異的鳴叫聲由她的嘴中發出。「安德魯·李，快蓋住。「
安德魯撿起手帕，用它壓著安德魯的面頰。吸血鬼慢慢閉上了眼，轉過頭去，彎著身子半掩著她的胃部。她站不起來。
「走。「她告訴安德魯。「現在就給我走，寶拉已經過來了。我等一下會讓她帶著電話號碼去大門那裡。「
安德魯走向門口，停下身往後瞥了她一眼。這真是一種可怕的誘惑力，安德魯已經知道隱藏在迷人的外表，也就是那血肉構成的面具之下的是什麼，但還是想看著她因為慾望而絞纏掙扎著。
「給我走。「她啜泣道。暴怒、饑渴，還有一些安德魯無法理解的情感使得她的聲音變得又長又尖。「走。我會記住今晚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通往圖書館的門開啟了，方才迎接安德魯的那位直發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掃視了安德魯一眼，走過安德魯身邊，跪在老闆身旁。安德魯猜她就是寶拉了。
寶拉小聲說了一些輕柔得讓安德魯無法聽清楚的話，用單手溫和地把老闆的頭髮從臉部向後梳。她解開她短衫一隻袖子的鈕扣，將袖子卷到手肘處，把手腕按到老闆的嘴邊。
安德魯很清楚地看到後來發生的事。老闆的舌很快竄出，長而濕滑的粉紅色舌頭，晶亮的唾液舔滿了寶拉的手腕。在一開始碰觸時，寶拉顫抖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更為急促，她的頭稍稍向後仰，雙眼像是吸毒般無神地空視著，宛如剛打了一針的毒蟲。
老闆的指爪伸了出來，劃開寶拉那白皙漂亮的皮膚。鮮血涌了出來。老闆的舌頭不斷吐縮著，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楚，盡其所能地舔舐著每一滴冒出來的血。她深邃的雙眼縮小且出神。寶拉愉悅地喘息呻吟著，整個身體不斷顫動。
安德魯感到有點反胃，但是並沒有轉身背對那一景，而是一步步緩緩退出去。快步地離開那裡，將門在身後帶上。
惡魔開始歡呼——他們瘋狂的侵蝕著安德魯意志，安德魯眼中爆發出可怕紅焰-——他的五芒星發出冰冷的白光，安德魯感到一陣劇痛。
安德魯站了幾秒，然後繼續往前走。
如果安德魯沒有先看到老闆面具下的東西，那一幕可能會讓安德魯興奮，但現在恐怕安德魯只感到反胃。那女人把自己獻給了那怪物，就如任何女人對愛人的奉獻。
吸血鬼的唾液。安德魯的一部分意識在思考著，迫切地想要分析出一些客觀、合乎邏輯和超然的事情。那唾液應該具有麻醉作用，可能還更容易讓人成癮。這可以解釋寶拉後來的行為，她想要更多的葯。不過安德魯很好奇如果寶拉知道老闆的真面目，是不是還會這麼地渴望。
現在安德魯能理解為啥魔法部或者麻瓜對吸血鬼的立場如此曖昧。如果吸血鬼能如此控制一個凡人，那當他們攀上一個巫師會有什麼後果？他們能像方才老闆誘惑那個小女孩那樣，控制住一個巫師嗎？當然，這是可能的。
倘若可能，那麼吸血鬼勢力為什麼一直都是二流勢力，從未真正控制真箇魔法世界呢？魔法部靠什麼對抗他們呢？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她如此說道。
安德魯沿著黑暗的車道往大門跑時，感到一股寒意。
看門狗先生在前門等著安德魯，他不發一語地把銀刀和拐杖刀還給安德魯。安德魯一手放在冰冷的金屬大門上，另一手則用手帕按著安德魯的臉頰--很久沒有受傷了，安德魯不得不佩服吸血鬼天生速度，他在考慮是不是要帶一些更加使用被動觸發咒語。
幾分鐘后，警衛的手機響了。他退後了幾步，回了好幾個「是「，再從口袋裡拿出一本記事簿，寫下一些東西。他把電話放下後走回來，遞給安德魯一張紙。
「這是什麼？「安德魯說。
「你要的電話，還有一個訊息。「
安德魯掃視了那張紙一眼，不過並不打算馬上看。「我以為老闆會派寶拉下來。「
他保持沉默，但他的下巴緊繃，安德魯看到他的眼神飄向他的女主人所在的那棟房子，欲言又止。寶拉沒有離開那房子，看門狗則很害怕。
安德魯收下那張紙，在看的時候盡量不讓手顫抖。
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還有兩個字：後悔。
安德魯把那張紙折成一半放進大衣的口袋裡。又多一個敵人，真是太棒了。不過起碼安德魯現在是把手放在口袋裡。也許安德魯當初真該聽赫敏的。也許安德魯該待在家裡，把那些靈魂教派的咒語都實驗一下，說不定那個咒語能直接把那個可憐女孩的鬼魂從冥界暫時帶回來——就算那些都是禁止使用的黑魔法——那樣安德魯就可以直接看到當時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