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初血之月

  果然半小時之後嘟嘟亮錚錚地飛回來，在安德魯頭上嗡嗡盤旋著，妖精粉從他的翅膀灑落到安德魯眼裡。「嘿，安德魯！「他說。「我查到了！「


  「嘟嘟，你查到什麼了？「


  「你猜！「


  安德魯哼聲道：「不要。「


  「唉喲，別這樣，猜一小下就好？「


  安德魯蹙著眉，他有一種微微不安的感覺，那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四周窺伺，安德魯眼中的紅色的閃電一閃而過，不過安德魯設法不讓他看到-——那樣避免這個可愛的妖精被直接侵蝕。


  嘟嘟真是一隻道道地地的妖精。「嘟嘟，現在很晚了，你發誓說要告訴我的。「


  「一點都不好玩。「他抱怨道。「難怪你一直都沒有約會，除非有人想要從你這裡套消息。「


  安德魯吃驚地看著他，他樂得格格笑。「哈！真爽！安德魯·李，我們一直在看著你！「


  這可糗大了。安德魯突然想像著十幾隻妖精在安德魯的公寓窗外向裡面偷窺的情景。下次可得預防他們再對安德魯做這種事。安德魯可不是在怕他們或什麼的，只是預防-——尤其是和秋親熱的時候。


  「嘟嘟，快點告訴我。「安德魯嘆著氣。


  「來了！「他尖叫著。安德魯五指平放伸出安德魯的手掌，掌心向上。他降落在安德魯的掌心裡。安德魯幾乎感覺不出他的重量，不過安德魯感應到他身上的光圈流經安德魯的皮膚，就像微小的電流。


  他毫不畏懼地看著安德魯的眼睛——妖精的靈魂並沒有巫師那麼的完整，它根本沒有意識到在安德魯平靜的眼眸後面隱藏著什麼。妖精也沒有辦法探索凡人的靈魂，即使他們知道攝神取念的咒語。


  「好吧！「嘟嘟說。「我和藍花聊過，他和紅鼻聊過，紅鼻又和阿斯本的對格聊過，對格說黃金眼說他前晚是坐著披薩車到這裡來的！「嘟嘟驕傲地挺直他的胸膛。


  安德魯感到疑惑。「披薩車？「


  「披薩！「嘟嘟開心高喊。「披薩！披薩！披薩！「他又開始拍動翅膀了，安德魯眨著眼睛，想在打噴嚏前先把那該死的妖精粉抖掉，不讓它跑進眼裡。


  「妖精喜歡吃披薩？「安德魯問。


  「喔，安德魯。「嘟嘟上氣不接下氣道。「難不成你從來都沒吃過披薩？「


  「我當然吃過。「安德魯說。


  嘟嘟有點受傷的樣子。「然後你就自己一個人吃？「


  安德魯嘆口氣道：「這樣吧，為了感謝你們幫忙，我過段時間會帶披薩來給你們吃。「


  嘟嘟因狂喜而來回跳躍，從安德魯的一個指尖跳到另一個。「棒！棒！我等下要告訴他們！看看下次誰還敢嘲笑嘟嘟！「


  「嘟嘟。「安德魯邊說邊試著讓他冷靜。「他還看到什麼別的嗎？「


  嘟嘟訕笑著，表情頑皮而猥褻。「他說有凡人在這邊運動，然後他們需要披薩來恢復體力！「


  「哪一家的披薩？嘟嘟？「


  妖精眯著眼睛看安德魯，彷彿安德魯已經笨到無藥可救了。「安德魯，就披薩車啊。「說完他就一飛衝天，消失在頭頂的樹林里。


  安德魯嘆口氣點點頭，嘟嘟根本分不出麥當勞和必勝客的差別。他對品牌沒有概念，也不會閱讀——絕大多數的妖精都很討厭寫字。


  現在安德魯有兩個消息。一是有人叫了披薩到這裡來，這又代表兩件事。首先是昨晚有人在這裡；其次有人看到他們並與之交談。安德魯應該可以找到披薩車的司機，問問他是否有看到菲利普。


  第二個消息是嘟嘟剛剛提到了運動。妖精其實並不是很理解咱們凡人的運動，對他們來說，一堆裸體男女肉慾橫陳就是運動。他們有偷親和惡整美少女的癖好。看樣子菲利普是和愛人之類的待在這裡，才會有「運動「在進行。


  安德魯覺得摩妮卡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雖然她老公弄來一隻毛骨悚然的蠍子，但他不是想當個巫師。他根本就是在這裡會情人，他和那些對自己家裡的黃臉婆已感到厭煩的丈夫一樣，遇到壓力時就想解放-——想到摩妮卡少婦可人的容顏，安德魯聽到體內惡魔的笑聲。這不是件光彩的事，但是安德魯可以理解他們這樣做的動機。


  惟一的問題是要怎麼告訴摩妮卡。安德魯有種感覺，她不會想知道安德魯所發現的事。


  安德魯把小盤子、碗和杯子拿起來，和易盤一起放進安德魯的黑色尼龍背包里——那種窺視的感覺依然存在，以安德魯現在的實力，即使黑魔王也沒辦法完全隱藏。楊木魔杖噴出灰色的霧氣，周圍的空間如同凝固了一般。安德魯再次如同進入了鏡子世界-——他變得模糊扭曲起來，此時安德魯如同一團不斷翻滾灰色的鬼魂——地獄圖景已經和安德魯身體徹底融合了，代價就是安德魯變成了如今樣子。


  那男人拿著一把出鞘的劍，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出現，沒有任何魔法效果，宣示他的到來。他和安德魯一樣，長得高高的，不過比安德魯壯碩，以莊嚴肅穆的神情表現他的位高權重。他大約五十歲上下，暗褐色的頭髮中已有幾片花白，他穿著一襲長黑大衣，和安德魯的很像，只是沒有斗篷，他的外套和褲子都是暗色系的——分別是鐵灰色和深藍色。


  襯衫是純白色的，你只有在穿燕尾服的人身上才會看到這麼白的襯衫。眼珠是灰色的，眼角有魚尾紋，看起來相當兇狠。他眼中所反射出的月光色調，就和那把亮銀色的巨劍所反射出來的一樣。他從容不迫地走向安德魯，用沉著的語調說話。


  「安德魯·李，直到你還在沉溺在虛幻的道德倫理之中，用虛偽的邊界束縛著自由的天性，你什麼時候才能從你可憐的自我欺騙中醒來，你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末日戰士，別忘了，你根本不是什麼安德魯·李，也不是什麼巫師，你以前是，現在還是，將來也必須是——你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毀滅者，開啟天啟的最初騎士。「那男人高聲的說道，那聲調如同劇院裡面包含感情的悲劇男主角富有磁性的念白：「我要提醒你，不管你是否承認，不管你是不是願意，你都沒辦法逃避，你註定只會成為你自己-——你掙扎的越厲害，那命運束縛就會越緊，你壓抑的越厲害，慾望的洪水越是洶湧，看看這面前的大海，你難道幻想靠著你可憐的意志，能阻礙你無盡的如海般的慾望嗎？不自量力！「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儘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或許是大多數人對於曠野月下的完美記憶，但是在現實中，如果你處在野外而且你還是一名巫師，那麼什麼樣的情況都可能會發生-——不管它是你的幻覺還是你的故鄉記憶……

  海邊的星空下，一個陰森男子逼近，他手上還拿著一把已出鞘的百尺巨劍-——安德魯沒有任何反應，他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地獄圖景再次入侵現實，毀滅惡魔降臨了。


  安德魯趕緊吸了一口氣，剋制自己不要發動任何攻擊-——在外人看來，安德魯消失，地獄圖景降臨，周圍已經被結界吞噬，如果有巫師進入結界，那麼他相當於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真實存在惡魔的世界。


  安德魯努力壓制那些澎湃的毀滅之力。此時周圍已經變成了一片血紅的天地，沙灘變成了流淌的岩漿，海水變成了腥臭的血海，天空的明月變成了殘破龜裂骷髏，雲朵變成的地獄幽魂。


  安德魯不能採取行動，因為此時他的任何攻擊，只會讓這種侵蝕變得更加嚴重——想要通過毀滅之力來抑制毀滅之力，唯一的後果，只有毀滅。


  安德魯已經遇見過這樣情況，他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但是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安德魯沒有把那個--魔鬼——給燒成灰，而是點了點頭。「謝安，晚安，你我都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是針對你。你就是我，你應該清楚，對你來說，現在也不是時候。。「


  謝安那張刻薄、堅毅的臉看起來變得更刻薄，嘴角的皺紋變長也變深了。「這是技術性問題，李，這兩個都是。「他用那雙寬闊有力的手按了按劍柄，斑灰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個馬尾，看起來儼然是年老的安德魯的造型。要不是謝安的臉太過瘦削、蒼老否則就更像了。


  「你的重點是？「安德魯儘可能讓自己放鬆，而不是採取攻擊的姿態。


  每個人都該清楚，所謂動了「無名之火」，那種想要毀滅所有的衝動。


  謝安是安德魯的毀滅之力具象化，他看起來像似年老安德魯——每個人都會老，會面對老帶來的各種問題，其中最可怕，也重要的一個就是：喪失感情。


  謝安是地獄圖景融入安德魯體內之後最初惡魔-——或者說他就是安德魯，他就是所有毀滅之力具象化后的安德魯「破壁人」。


  他總是在安德魯身邊晃來晃去時刻準備誘惑安德魯，順便看看能不能直接吞噬安德魯-——設想一下，謝安和安德魯擁有完全相同的能力-——謝安甚至比安德魯更熟悉一些他的能力-——而謝安面對唯一問題就是生命的延續，謝安有什麼理由不去吞噬安德魯生命。


  安德魯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潛力的巫師之一——同樣，謝安也是，而且毫無顧忌謝安甚至能直接從毀滅中汲取魔力，他的任何咒語，都帶有毀滅之力-——這點不管是湯姆·里德爾還是蓋勒特·格林德沃都做不到，也許唐可以。


  其實，假使他想的話，他也能利落地把湯姆·里德爾和蓋勒特·格林德沃都擊敗。


  「我的重點是。「他蹙著眉說。「你在浪費時間，完全的浪費時間，你承認實力至上原則，知道任何不利的情況都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夠，卻不願意放棄你所謂的虛偽的道德，融入至高的法則中去，要知道，只要你同意，你能輕易的成為這個世界的王-——你這是完全的浪費時間。「


  「安德魯正在辦一樁失蹤人口的案子。「安德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暫時還沒有想明白，或許如你所說，我就是在浪費時間，但哪又如何呢？如果不能自由，不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融入至高法則，就算成為世界之王，也不過是一具傀儡，對我來說，毫無用處。「


  「哼，狡辯，還幻想著所謂的自由意志，不過是你的幻覺罷了。「謝安冷笑著。


  安德魯抬起下巴挑釁地看著他。他們是如此的相似-——一個年老些，一個年輕些，一個穿著打扮紳士些，一個邋遢隨意，一個咄咄逼人，一個成魔寡言——面對年老的自己，安德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安德魯其實不該與他為敵，因為這毫無勝算-——普通的巫師當然會覺得，將來的自己會越來越好——青年的自己比少年的自己聰明有幹勁，中年的自己比年輕的自己穩重、沉著更有風度，老年的自己看過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最為睿智-——生命似乎隨著歲月的積累，會如同被打磨的鑽石一樣，越來越閃亮。


  其實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命從誕生一刻起，就是不斷的衰敗，不斷固化變弱，不斷失去，不斷毀滅的開始——根本不會變得越來越好，而是一開始就一往無前、不可回頭走向毀滅。


  「隨便你怎麼說吧……「


  謝安嘲諷的看著安德魯。「弱者，永遠都是這樣，抱著自己可憐自尊，聲稱自己只是不願意，好像他們還有其他選擇一樣。「


  謝安打開了他的深色大衣，將劍插回劍鞘中。安德魯保持沉默。那把劍還不算是他身上最危險的東西，連邊都沾不上——就算現在的安德魯，魔杖也不是他最為依靠、最為強大的攻擊手段，何況年老后、墮落之後、備考整個虛無空間、毀滅之力具象化惡魔——那把劍只不過是他的毀滅的圖騰。


  如同所有劍一樣-——不管它有什麼樣的歷史或者名字，劍，就是用來毀滅生命的。那可怕毀滅之劍能劈開任何的法術-——即使安妮皇后的半神法術，在毀滅之劍面前，也變得如同紙糊一般，不堪一擊。


  「你當然可以表達你的觀點，但是正如我才所說的，這是我的自由——我喜歡這種感覺，不管你稱它是弱者的逃避還是其他什麼，總之，我做出了我的決定。「安德魯說。「很高興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