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受夠了與什麼啊

  「我想問，你就……」


  「別問了，我真不是你的master。」


  也許是因為多年相處下來的經驗，陳惠然已經預感到李泉將要提出來的問題或許會讓大家都不太開心，於是抓住了他話語裡面的唯一破綻，用一個信口捻來的neta強行截斷了他的提問。


  但是對於李泉來說，這個問題如鯁在咽，可是關係到人生觀、價值觀的嚴峻大挑戰吶，又怎會因為她的一句顧左右而言他，就輕易放棄。


  他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面，微微前傾身子俯視著陳惠然，儘可能用自己現時已經略顯單薄的身材給對方帶去一定的威壓，然後再度緩緩地、用一種平靜大方的語調開了口：「別鬧了，我想問你的是，你真的是同性戀嗎？」


  或許是想體現自己對這個問題的重視程度，又或問題本身的嚴肅性。李泉沒有避而使用「百合」、「les」之類的代指借稱，就這麼正大光明地、坦坦蕩蕩地這麼向她提問了。


  但這種措辭落在陳惠然的眼裡——


  無疑卻是又在裝蠢賣萌而不肯好好面對現實的表現。


  「啊？你又在說什麼蠢話？」眼裡的光彩在一瞬間散去，她微微皺起眉頭低下頭去，開始用筷子翻攪著自己碗里的那一堆奇怪的東西。


  「不要逃避現實啊你！」李泉倒替陳惠然說出了她此刻想說的話，「性取向也只是人的一種天性吧？不管怎麼樣人都會順從自己的天性吧？既然客觀存在著就該好好面對呀？這種事情沒有對錯的吧？」


  少年覺得自己非常正義，把身子又往前方傾了傾，離陳惠然的距離更近，幾乎是在她的耳邊這麼吶喊了。


  大聲的喊叫的確震撼了少女，不過大概不是少年想象中的那種震撼。


  陳惠然輕輕放下手裡的筷子，但頭卻埋得更低。


  「什麼啊……原來……」


  緊接著發出來的聲音非常低沉，除了她自己大概沒有人能聽清。


  「你在說什麼啊？大聲點！」


  少年依然貫徹著自己的正義。


  「你是認真的，對吧？」低著頭的少女從喉嚨里發出有些喑啞的聲音，聲音依然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可辨。


  「我當然是認真的，誰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少年的意思是，我不會拿涉及你人生觀、價值觀之根本的事情來開玩笑。


  但是……


  「你是認真的，對吧？」這次的聲音不再喑啞低沉，少女向喉嚨里吞咽了一口空氣，用稍微明亮一點的聲音再次複述了一遍。


  「當然是認真的！我……」


  「夠了。」


  少女打斷了少年的正義。


  「你……」少年對她的反應有些驚訝，張了張嘴沒能夠繼續說下去話。


  「夠了，真的夠了。我已經受夠了。」她依然深深地埋著頭，沒有人能看到她的面容、她的神色，她的真心。


  就算是被人誤會、被人為地錯誤添加上什麼奇怪的屬性，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她已經足夠成熟，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追求的生活，不會像小女孩一樣使性子、耍脾氣，稍稍不合意就要鬧得人仰馬翻、天翻地覆。


  但是唯獨這件事是不可以的。


  不可以被眼前的這個人這麼樣看待。


  任何人都可以對自己產生這種奇怪的誤會，但眼前這個人，就不行。


  否則一直以來自己堅持的事情、追求的事情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少女從座椅上站起身來，依然低著頭，依然隱藏著自己的面容，依然說了同樣的話。


  她緩緩地繞過餐桌，來到正門前把手搭上了門上的旋鈕。


  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失魂落魄，連平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都沒有帶走。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因為下一秒她就要打開這扇門，打開一種新的生活，走上一段新的人生旅途。


  與之相比，一台手機又算得了什麼。


  然後下一秒——


  少年的手卻緊緊地攥在了少女的手背上。


  「什麼啊，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與之前自以為正義的時候不盡相同，少年的聲音中也帶上了一些嘶啞。


  少女低沉著腦袋沒有答話，但少年的手卻攥得更緊了。


  少女掌心的皮膚因此與冰冷的鐵制旋鈕緊緊地貼在一起，絲絲縷縷的寒意慢慢滲入皮膚。


  這算是怎麼回事？


  這種傢伙怎麼還敢拉著自己？


  明明已經在自己過去的人生當中扮演了一個非常難看的角色，現在還想成為自己通向新生活的絆腳石？

  聰明成熟的女孩子是不會給你這種機會的。


  陳惠然伸出另一隻手去掰李泉的手腕，卻未曾想到李泉也有另一隻手。


  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另一隻手。


  兩個人、四隻手像什麼奇妙的命運一般紛繁複雜地糾纏在一起。


  整個房間都陷入了詭異的靜默中。


  然後伴隨著手腕上能感受到的，對方身體的溫熱，少年也重複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語。


  「什麼啊，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我是想要告訴你，我已經……」少女下定了決心，準備將早在六年前，自己生日前一日就該道出口的話清楚明白地說出來。


  但是……


  「你不要說話！」少年奮力地朝她嘶吼了一聲，打斷了她以略顯平靜的口吻想要說出口的話。


  「什麼啊，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少年第三次複述了這句話，然後沒有給少女任何爭辯的機會，「你不要說話！接下來都聽我說！聽我說明白嗎？」


  在這種奇怪而不可理喻的情景下，少女的內心反而稍稍安穩了一些——


  「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你一定要把這件事給我解釋清楚！」


  「那是因為，我……」


  「我不聽，我不聽！我才不要聽你解釋！」


  那個傢伙剛才的發言完全就是這個意思吧？和不講道理的女孩子一樣，在吵架時慣用的這種伎倆吧？


  ——


  少女的內心已經平復到有吐槽這些細節的餘裕了。


  然後——


  她也想聽聽少年到底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