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最底層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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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燈光亮起幾分,照亮狹小的房間,空曠的房間,在一次塞進四個成年男性之後,顯得有些擁擠。
白滄站在門後,順手關上門,靠著身後的牆安靜旁觀。
守門人看了眼室內唯一的椅子,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林異乖巧的坐回床邊。江奕奕坐到了椅子上,開啟了對話。
“所以,發生了什麽?”
林異看了眼守門人,守門人保持著緘默。
林異客觀且簡短的複述情況:“蠱惑者死了,是自殺。”
江奕奕回溯記憶,從林異之前匯報過的對話裏挑出重點:“那個跟你發生衝突的能力者?”
“守門人他們懷疑是我做的……”
林異的話被打斷了。
江奕奕撩起眼看林異:“是你做的嗎?”
讓人意外的相處方式。
白滄靠著牆壁,手指動了動,又轉瞬按捺住了衝動——江奕奕是領導者並不讓人意外,讓人意外的是,對方的忠誠。
絕對的忠誠。
白滄的視線停駐在江奕奕身上,再度動了動手指——某種衝動慫恿著他,做些什麽,來宣告眼前這個無比耀眼的存在屬於他。
江奕奕對他們而言,有著特殊魅力這一點並不需要贅言,隻是對方此刻流露出的漫不經心的強大——來源於對追隨者忠誠的篤定,就像是原本的小小火花突兀綻開無數星光。
太耀眼了。
被壓抑的情緒順著血液流淌過全身,讓他發出極其細微的輕顫。
強烈的殺氣和壓力一並湧來,針芒在背感瞬間加重,江奕奕側頭瞥了眼白滄。
對視一觸即分,平靜的海麵沒有失控的跡象。
江奕奕收回視線,白滄低頭,遮掩嘴角不住擴大的笑。
在那一刻,他徹底理解了教授,為什麽如此理智,又如此瘋狂。
我曾墜入深淵,窺見深淵深處的風景,人間一切,就此黯然失色。
林異仔細回顧那一天的所作所為,最終得出結論:“我不確定。”
江奕奕收回視線,沒把方才短暫的對視放在心上——這對白滄來說,並不罕見,不管是突然興奮還是突然冷靜,畢竟雖然不明顯,但這家夥確實是一個精神狀態異常者。
江奕奕看向林異:“不確定?”
“我沒有察覺到異常,不管是跟對方接觸的時候,還是此刻。”
林異絲毫沒有之前麵對星獄的沉默寡言,主動且詳細的向江奕奕告知他的感受:“我的精神狀態也一直很穩定,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綜合這兩點,我覺得蠱惑者的死跟我無關。”
江奕奕:“但你方才的用詞是不確定。”
“是的,一是因為……”林異停頓了兩秒,組織了下措辭:“蠱惑者確實沒有自殺的理由,二是因為最近我有些耳鳴。”
林異指了指耳朵:“差不多是幾天前,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間斷性響起。”
“什麽聲音?”
林異的回答十分簡單:“聽不清,但很吵。”
怪不得他方才戴了副耳塞。
江奕奕回憶了下對方方才掏出耳塞的場景:“耳塞有用嗎?”
“沒什麽用。”
林異停頓了下:“但醫生出現之後,這個聲音就安靜下來了。”
江奕奕思考兩秒,決定先反駁一點:“首先,你的精神狀態從沒有好過,其次,顯而易見,你身上確實發生了些奇異的變化……”
江奕奕忽而看向守門人:“有一點,我很好奇,能力者的能力,是生來就有?還是在某個時間段突然出現?”
守門人給予答案:“生來就有。”
他稍稍停頓了下,想起某些例子,多加了一句:“但部分能力者因為種種原因,會較晚期出現異常。”
“這些原因,大部分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影響極其微弱,很難被察覺,也有部分是因為,他們的自控力超乎常人,有意隱藏了這一點。”
“但根據我們的資料來看,並沒有後天擁有能力的特例。”
江奕奕語調微揚:“也就是說,他們一出生就是瘋子?”
守門人這次沉默的稍久了些:“隻能說,他們注定與常人不同。”
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對能力者而言是否是件好事,無人能給予一個肯定的回答,但從宏觀角度來看,他們也不過是漫長進化道路上一小簇不起眼的失敗者。
或許會成為人類曆史上新篇章的基石,又或許會伴隨著徹底的失敗就此埋藏於曆史之中,無人得知。
江奕奕並沒有什麽感觸,對他來說,這個世界自始至終都缺乏真實感——在人類設定的虛擬世界裏發生的一切,大部分是基於人類對未來的暢想,以及對自我的反省。
從這個角度來看,《星獄風雲》是一款十分富有深度的作品。
江奕奕禮貌的為守門人留出了些感慨的時間,然後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所以,你們確定瘋子從一開始就是能力者?”
守門人跟江奕奕對視了一眼,波瀾不驚的臉上發生了些變化,他眉梢微皺:“你覺得他跟林異一樣?”
“我隻是好奇,你們是如何確定瘋子從一開始就是能力者的?”
“在林異之前,沒有正常人突然成為能力者的先例,再加上瘋子從進入星獄時的精神狀態就很符合能力者失控的狀態,以及雖然星獄長一直在搜尋能力者,但依舊還有漏網之魚的存在,這些客觀現實,我們合理判斷瘋子也是漏網之魚。”
守門人停頓了下:“但如果林異確認是突然擁有能力的能力者,那瘋子的情況確實需要重新核實。”
說到這裏,守門人停下話,看向江奕奕:“我們需要確認林異目前的狀態。”
江奕奕問出了另一個他好奇的問題:“星獄沒有準確分辨能力者和普通人的技術?”
“我們確實有科學的方式辨認這兩者。”
守門人看了眼林異:“但林異的檢測結果偏向於普通人,並不能確認能力者的身份。”
總感覺在漫長的百年時光裏,星獄唯一的作用就是把一堆能力者關在了一起。
江奕奕思考兩秒,看向白滄。
懶洋洋靠著牆欣賞江奕奕的白滄突然被cue,站直身體跟江奕奕對視了一眼,目光落到了林異身上。
下一秒氣氛突然凝滯,沉重的壓力在室內彌漫,帶著危險感逼近所有人。
守門人動作微微一變,手伸入了懷中。
江奕奕坐在椅子上,克製的注視著林異,而林異在下意識擺出自我防衛姿勢之後,就意識到了他跟敵人之間存在的差距——足以讓弱者仰望的鴻溝。
壓力幾近實質化,沉甸甸的覆蓋在林異身上,讓他竭盡全力試圖掙紮出一線生機。
江奕奕能聽見加速的心跳聲,血流聲,伴隨著沉默,愈發響亮。
但這股讓林異竭盡一切的壓力,甚至不是因為白滄打算對他做什麽,隻是白滄的能力掃過林異,就讓林異本能的陷入了生死掙紮之中。
白滄在做的是放大。
他注視著林異,太過弱小的存在幾乎無法捕捉到屬於能力者的信號,海浪湧動,在林異周邊畫了個圈,源源不斷的放大著對方“可能存在的”能力,且沒有波及其他區域的能力者。
也就是這麽做的人是白滄,但凡換了任何一個能力者,都做不到這兩點——不管是源源不斷的放大,還是精細到不波及其他能力者的操作。
林異的反應很大——但那是因為生存本能,跟“可能存在的能力”沒有任何關係。
他原本端坐在床邊,但在過大的壓力下,不知不覺的彎曲了身體,蜷縮成自我保護的模樣,他緊閉著眼,臉上漲紅了一片,心跳早就超越了正常水準,不正常流速的血液泊泊流動。
看上去下一秒爆體而亡的可能性都比他是能力者的可能性大。
江奕奕並不擔憂林異的安全,如果正常狀態下的白滄都無法控製好自己的能力,那對方這個1-001就真的名不副實。
變化發生在一刹那間,就在江奕奕尚在走神的時候,林異忽而睜開了緊閉的眼,驀然看向注視著他的白滄——然後被掀起巨浪的海麵拍了個正著。
這個不自量力的後果有多慘烈呢?
林異噴出一口血,染紅了身前的地麵之後,再抬起頭,滿臉是血。
江奕奕沒急著動作,先回頭看了眼白滄。
白滄跟他對視了一眼,那些殘留的波瀾忽而飛快平靜了下來,室內原本凝滯的氣氛瞬間一鬆,白滄眼睛一彎,朝江奕奕露出了個笑。
我什麽都還沒做……白滄自己平靜了下來?
江奕奕飄過這個疑惑,收回視線,看向拿著布擦臉的林異,守門人蹲在他身旁,不知道從哪掏出小型醫藥箱,在幫他上藥。
滿臉的血稍稍擦幹淨了些,就能看出這些血的來源了——也是七竅流血。
江奕奕沒有動作,林異擦完臉上的血,抬眼看向江奕奕。
他們的視線碰觸了一秒,林異深吸了口氣,卻猝不及防的被嗓子裏的血嗆了一口,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
“咳,醫生,我想我確實是能力者。”
林異流暢的匯報:“但它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在那股存在出現的那一刹那,我的情緒失去了控製,但因為時間太短……”
不是時間太短,是以卵擊石導致的瞬間被壓製。
“我不能準確概括它的異常,它給我的感覺……”林異尋找了下合適的詞:“不像是異常存在,沒有排斥感,我不清楚如何使用它,但那一刹那,我完全失控了。”
“那些嘈雜的聲音是跟它一起出現的……”林異敲了敲腦袋:“就好像它們就在我腦子裏。”
“這次聽清了嗎?”
林異仔細回想了許久,搖頭:“那個聲音……不像是在說話。”
江奕奕揚眉。
林異艱難的尋找合適的形容詞:“像是一個頻率,混在一起,很難分辨。”
守門人給他粗略的上完藥,站起身來,插.入對話:“現在,我們證明了一點,林異確實變成了能力者。”
“那我們可以提出下一個問題了。”守門人看向江奕奕:“醫生,你是否意識到,這跟你有關?”
顯而易見,不管是瘋子,還是林逸,唯一的共同點都是跟江奕奕有過密切的接觸。
江奕奕:“所以,你覺得這是我導致的?”
“或者說,這跟醫生的能力有關。”
現場沉默了幾秒,江奕奕率先開了口:“那我的能力未免全能了,不僅能緩解能力者失控,甚至還能……”
江奕奕看了眼林異:“讓正常人變成能力者?”
“如果是進化完全的能力者,真正意義上的新人類。”
守門人說出這句話時,平靜的語調稍稍有些不同:“或許你本就該如此強大。”
“你們比我還肯定它的強大啊。”江奕奕意味不明的感歎了一句。
“或許是因為,這意味著新世界的大門終於朝他們開啟了一條小縫。”
白滄不知何時走到了江奕奕身後,他伸手握住椅背,看向守門人道:“如果人類能轉變成能力者的話,這意味著什麽?”
白滄低笑了一聲:“這意味著,所有人都有機會跨越人類極限。”
“變成能力者難道是什麽好事?”江奕奕接茬:“從你們的現狀來看,這可糟透了。”
“現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能力者是異類,但如果所有人都是異類的話,那這個世界……”
白滄彎腰在江奕奕耳邊輕聲道:“就截然不同了。”
江奕奕反應了幾秒,看了眼人物麵板上的“心理學”技能,陷入深思。
這一次,他沒思考這個技能的主人,而是轉變了思維,開始思考《星獄風雲》遊戲的製作人在想什麽。
他難道還準備出下一部遊戲?《星盟風雲》?
那聽起來可不太好玩。
江奕奕的思緒發散了一秒,又重新落到了眼前。
他清楚的知道這對星獄來說意味著什麽,就如同白滄所說的那樣,這意味著新世界的大門朝他們開啟了,數百年的追求一朝出現在眼前,他們因此做出什麽都不讓人奇怪。
但同時,江奕奕也很清楚一點——任何不受控的強大,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如同他跟林異談起所謂的“新世界”時所說的話一般,【“如果人人都擁有能力,那秩序隻會進一步失控。這並不美好,膨脹的能力和落後的製約力度,隻會導致自我毀滅。”】。
先不提能力者所具有的副作用,哪怕隻是力量本身,也該有限製的被使用——當然,這麽想的時候,江奕奕毫不懷疑,他一直踐行著這一點。
所以他絕不會讚同這個所謂的“新世界”。
哪怕這隻是一個遊戲。
“我不清楚星獄長的情況,但現在看來,他要處理的問題確實很棘手。”
江奕奕伸手推開距離過近的白滄,白滄直起腰,順手捏住了他的手。
鋒芒在指尖閃現,白滄手指微動,閃避了來意不善的刀鋒。
在極短的時間內,刀鋒和手指交鋒數遍,誰也奈何不了誰,唯有屬於人體的溫度從皮膚接觸處穩定傳來。
雖然沒有明確提及,但江奕奕十分清楚星獄長究竟在忙什麽。
能讓他在眼下陷入忙碌的,無非是江奕奕在上一次見麵時,給予的警告。
那可是一周目失敗的關鍵點,哪怕是收到了提醒的星獄長,也無法輕易解決。
“如果你們跟他有足夠的溝通的話,就應該清楚,與其期待不現實的東西,不如先確認合作者的意願。”
江奕奕給予十分明確的拒絕:“不管加上什麽前置條件,我對此的回答都是拒絕。”
守門人的情緒平靜了下來,重新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江奕奕回頭看了眼仍樂此不彼的遛著刀鋒的白滄。
白滄停下動作,鬆開手:“拒絕的異常堅決啊,醫生不喜歡這樣的新世界?”
他沒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而是緊接著道:“如果醫生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如果我們不喜歡,那它就不會成為現實。”
這句話在對方嘴裏,篤定到足以讓人確信,它就是事實。
林異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像是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守門人這次停頓的有些久,在室內再度陷入沉默之後,才重新開口。
“我需要跟星獄長匯報最新的進展。”守門人沉悶道:“至於醫生的態度,我會如實轉告給星獄長。”
江奕奕並不意外對方沒有權限的現實——事實上,江奕奕在最底層遠比在前幾層更收斂的原因與此殊途同歸。
江奕奕幾近無所不能的能力,將他的危險性拉高到了頂峰——不僅是星獄做出了這個判斷,江奕奕自己也做出了這個判斷。
如果說虎哥遇到現在的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這甚至不是出於江奕奕主觀的攻擊行為,而是能力自我反擊的後果。
在最底層,江奕奕使用“心理學”進行的主觀攻擊性行為隻發生在白滄身上。
就算是麵對捕食者,江奕奕用的也隻是“解剖和重組”。
江奕奕的克製,不是因為他被壓製了,恰恰相反,是因為他無法被壓製。
而這就是為什麽連守門人都沒有足夠的權限來應對江奕奕的原因——因為他的危險程度遠遠超越了守門人所能處理的範圍。
但江奕奕在意的不是這一點,而是,這個能力的過於強大。
他在肉眼可見的變強,且迅速超越了人類極限的極限,還仍未抵達這個能力的極限。
江奕奕開始思考一周目的自己到底跟什麽樣的家夥做了交易,才能換來二周目以“心理學”作為技能開局。
“在星獄長做出決定之前,”在漫長的沉默中,守門人再度開口:“醫生先回一幢?”
林異神情微動,插話道:“我覺得,醫生需要先去看看瘋子。”
正打著等醫生回一幢,就安排人對瘋子進行檢測的小算盤的守門人陷入沉默。
江奕奕被提醒了。
林異在上次對話之後,就向江奕奕完整的轉訴了對話,包括簡思那句萬分可疑、細思極恐的“好好的,活下去”。
但鑒於江奕奕對簡思的了解,以及簡思一貫的表現——這句話更可能是簡思壓根沒過腦子的話,而不是什麽細思極恐的暗示。
畢竟,那可是簡思,除去作為存檔點之外,沒有任何用處的簡思。
思緒再次停頓,江奕奕忽而反應過來——存檔點,才是遊戲的精髓所在。
“鑒於我們之間目前無法互相信任的情況,”江奕奕朝守門人微微一笑:“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
守門人看了眼緊閉的門,又看了眼站在江奕奕身後的白滄,再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林異,最後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江奕奕——完全是被包圍在敵方勢力之內,稍有猶豫就能反複去死的那種。
守門人悶聲道:“當然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六點會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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