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此時相望不相聞
許言川閉上眼,遮蓋下其中隱痛。
從前月華常常追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其實他每次都會聽,但是卻總冷著一張臉回她一句‘煩死了’,現在要再她耳邊煩的那個換成了自己,而眼前的這個人,眼裏心裏容得下的卻換做了旁人。
想到這裏,許言川的拳頭暗自攥緊,眼底顯露出幾分狠意。
“好,我們不提他。”許言川睜開眼,眼神又變成了尋常神色,“我聽母親說城外普陀寺今日香火大盛,求姻緣子嗣都極其靈驗,不如我們午後去看看如何?”
月華側眸看他一眼,他的神情平和,眼底卻透著祈求。
心下的某個位置不知為何竟然軟了下來,但是她畢竟不是尋常女子,不會因為許言川幾句言談笑語就和他重歸於好。何苦她現在已經答應了柴玉澤的追求,眼下再和許言川出雙入對實為不妥。
想到這裏,月華又暗惱起自己應下柴玉澤未免太過魯莽,現在她自己的一身拖累尚未妥帖,卻平白險後者於不義不仁之地。
“今日天氣大好,的確適合出行。”月華話音一落,許言川麵上大喜,她瞥見他神色淡笑一下,很快又道:“不過我與許公子婚約未退,相處起來實在尷尬,還是不要往一齊湊得好。”
“什麽叫做婚約未退?”許言川又想發怒,他本就不是溫和的性子,為了月華一忍再忍已是難捱,此刻聞聽她再次舊事重提更是惱火異常:“我們的親事是陛下親口許下,聖旨眼下還在我們兩家的祠堂高掛,月華莫非是忘了不成?”
“陛下的旨意,月華自然是不敢忘。”月華說著嘴角的弧度斂下:“不過婚約到底如何,現在還是未知,許公子且瞧著吧。”
許言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一縷不甘,忽然猛地起身拉起還坐在椅子上吃粥的月華,大力將她帶出了廳門。
柳輕煙坐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待二人身影走遠,又默默地將鈴鐺端給月華的早膳挪到了自己的麵前。
月華被許言川拉出花廳,一路被拖到了自己的閨房。
聽到砰地一聲關門聲,月華的臉色愈發冷了下來。
許言川放開她的手,將她按到門板上站定,眼神沉沉地望著她。
月華抬眸和他的視線相交,“怎麽?光天白日之下,許公子要在我明王府撒野嗎?”
許言川還是看著她,月華執拗地回視他,眼睛一眨不眨。
許言川定定地望了她半晌,忽然低歎了一口氣,驀地將她攬入懷中抱住。
他的胸膛寬闊,抱住她的時候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罩在了懷裏,月華從他懷裏抬起頭,對上他在暗光下顯得格外堅毅的側臉,掙紮的動作不知怎的就頓了下來。
月華靠在門板上,許言川緊緊將她攬在懷中,使她陷入他和門板的前後夾擊之間,呼吸莫名地困難起來。
空氣一時凝滯,月華僵硬著身子待在他懷中,心思轉了又轉,不知為何,竟伸手回抱住了許言川。
許言川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片刻後又閉上,趴在她肩頭說:“月華,忘記從前的事情,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的嗓子啞的不行,說話時的聲音平白叫人動容,祈求的語氣與平日裏張狂無忌的那個人那般不符,卻讓人心上針紮一樣的疼。
月華的嘴張了又張,幾次想說話都沒能發出聲音來,最後隻能住了口,在他懷裏默默地搖了搖頭。
許言川,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的一切,我對你的情情愛愛,早在前一生,你將我父親兄長推上斷頭台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
這一輩子的蘇月華已經不是為自己而活。
意料之中的答案,許言川埋頭在她肩上苦笑,“月華……”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該如何說,該怎麽說,所有規勸苦痛到了嘴邊皆化作了一聲輕喚,夾雜了他兩生兩世的情。
蘇月華早已不是當年的蘇月華,許言川也不再是當年的許言川了。
世事萬物,時移世易,變的又何止是人心那麽簡單?
“許言川。”月華拚拚湊湊了許久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如果,你沒有……多好……”
如果你沒有做錯過事,該有多好。
隻可惜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許言川沉默著,擁著她的雙手不知不覺的變緊。
不是所有的錯誤都值得原諒,他自己同樣曉得,那樣不珍惜她的他,有多麽不值得被人愛重。
親自送了許言川離開,月華站在府門處看著許言川馬上的身影走遠,頭也不回地對鈴鐺吩咐:“去請柴小郡主和小王爺過府一敘。”
鈴鐺察覺到月華心情不好,沒有多問,應了一聲便遣人出府。
月華看著門前空蕩蕩的那塊空地低低的歎了口氣,忽然回頭喊住已經跑出老遠的鈴鐺:“罷了,不必了。”
鈴鐺被月華喊得一怔,原本向前奔跑的步子像是被拉上了閘,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過去。
“小姐?”鈴鐺站穩腳步,疑問地看向她。
“欠了人,終歸是要還的。”月華苦笑了一下,“不論是以何種方式。”
鈴鐺對著麵帶沉思的月華低下頭不敢言語,心裏卻在想著,怎麽姓許的那個人渣來了一次,自家小姐好像整個人都不對了?
“月華,在這裏待著做什麽?”明王和月銘月延父子三人朝會出門,正瞧見月華帶著侍女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頓下腳步奇怪地問道。
月華愣愣地看向明王,又轉頭看向月銘和月延,呆呆地搖了搖頭:“啊,沒事,我就是有點……”月華按了按額頭:“我就是有點沒睡醒。”
明王以為月華是沒休息好,皺著眉頭問:“輕煙公主還沒回宮?”
柳輕煙活潑好動,又慣是個折磨人的性子,難怪明王會將責任推到她身上。
委實沒有理由可找,月華僵著臉點了點頭。
月銘細細打量她表情,忽然出聲問道:“我聽說,許言川剛剛來了?”
月華低下頭,“嗯,是來了。”
月銘此話一出,明王和月延都怪異地看了月華一眼,卻沒有開口。
月銘又問:“他和你說過什麽?”
月華搖了搖頭,“沒,我都說了是我自己沒睡好,不幹其他人的事。”她假裝看了看天色,忽然伸手推了推還一臉疑問的明王:“哎呀好了,父王,那麽再不去上朝可就要遲了。”
明王被她推著向前走了兩步,哭笑不得地回頭看她一眼:“父王和哥哥還不是擔心你,沒良心的閨女。”
“我知道知道!”月華指了指天上:“太陽都出來了哦,你們在不上朝陛下會扣你們俸祿的。”
月銘月延無奈地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了明王。
明王無奈地點了點月華的額頭:“你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來念叨她,最後隻的無奈地歎了口氣,回身對著兩個兒子道:“時間是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月華嘻嘻笑著送三人走遠,嘴角始終扯出大大的弧度,眉眼生動活潑的樣子哪裏有初時的半分失魂落魄?
月延回頭看了月華好幾眼,轉頭對月銘說:“我怎麽覺得,今天妹妹有點不對勁啊。”
月銘陰陽怪氣地道:“自從咱們府裏和長公主府扯上關係,妹妹就沒有一天對勁的時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月延不解地挑起眉,側眸問向麵沉如水的月銘。
月銘正要開口,嘴張開時正聽到明王在前方喊:“你們兩個,還不快點!”
月延苦苦地樂:“父王對待兒子和女兒的差別真是大啊。”想起明王方才對月華說話時的和聲細語,月延低低歎道:“小爺要是個女孩就好了。”
月銘嗬嗬地笑,“這話你應該對著弟妹去說。”
月華看著三人的身影走遠,又低聲歎了口氣。
鈴鐺皺著眉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小姐,還要去請柴小郡主嗎?”
月華搖了搖頭,眼神還是盯著三人離開的方向:“不必了。”
小鈴鐺又靜靜地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小姐,您是在為許公子傷懷嗎?”
“不是!”月華下意識地大聲否認,空氣中自己的聲音落下她才意識到不對,又有些尷尬地搖頭道:“不全是。”
“小姐,那……”鈴鐺眨著眼睛:“你喜歡許公子嗎?”
月華垂著眸子,聲音越發走低,“大約吧。”
“小姐,那您既然喜歡許公子,為什麽不和他在一起呢?”
鈴鐺說著又絕不對,想起小姐口中的,和許公子一生一世也難銷的仇恨,又忍不住問:“是因為您和許公子的嫌怨嗎?”
月華笑了一下,“你還小,還不懂這些,不會明白的。”
“奴婢是不大明白……”鈴鐺說著又硬氣地開口:“不過奴婢也明白,世間情情愛愛的事情最是煩人,小姐您若是實在忍不住又忘不了,那就盡量不要去想了,不去想,就不會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