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破曉之音（十）
瑤台城。金縷苑。
同期。汝渤下定決心與汝雎的擔心之時，綠苒卻因為臉上的那一片奇異的如同圖騰一般的紋樣而難受著。
脖子上的‘圖騰’在漆黑的房間內散發著淡綠色的光芒。顯得格外的耀眼，而上麵的光芒越是耀眼，綠苒就愈發的難受。好似整個身子都被蟲蟻叮咬一般的痛癢難耐，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漸漸地，綠苒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綠色的洪流之中。不同程度的綠色產生漸變的效果，水乳交融。那一片綠色，令人感到心安，柔和的光芒。衝淡了綠苒心中的焦躁。
當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時，才發現這美麗的光之洪流。而她本人正虛浮在半空中，身體仿佛都染上了這樣的綠色。周遭點點綠光仿佛螢火蟲一般的不斷上升，而四周仿佛沒有界限一般的。不同於陸地也不像置身於海洋，更像飛翔於天空中一般的。
為什麽？
為什麽不僅周圍都是一片虛幻的熒光，連身上都是這種淡淡地綠光？明明是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怎麽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這樣一個狀況？
同期，由遠及近的身影，正在款步向她走來，華裳錦鞋，步步生蓮。端莊而貴氣的姿態令人不禁呆滯，無論從哪一個方麵來看，她都出身高貴，氣質出眾。可遺憾的是，綠苒卻看不見她的麵龐。隻有若隱若現，如同皇後般雍容的笑容。
隱藏與陰影中的麵龐一定十分的動人，如同滿月華光一般姣好動人吧。
待到走近時才發現，原來以為的雍容笑容，其實帶著貴氣的溫婉。竟然能夠令人產生如此差距的錯覺，真令人驚訝。
在看到那個溫婉的笑容之後，令綠苒沒由來的安靜下來。喧囂的內心，頓時化為平靜的湖麵。
——她是誰？
綠苒在心中發問。而那人仿佛知道綠苒心中所想一般，加深了她溫婉的笑容。漸漸地，凝視女子笑容的綠苒無心的問道“我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死嗎？我的生命真的即將要走到盡頭了嗎？”頭一次，綠苒在完全不認識的人麵前露出慌亂的聲音。在問過之後，綠苒的神情變得驚恐而慌亂“可我不想死啊……貪心的想要再多活幾年……”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身體竟然也跟著發抖。
即使是這麽問著，她也沒有回答綠苒的問題。隻是那溫婉的笑容淺淡了下來。似乎是在不高興的樣子，過了一會兒。綠苒的呼吸才穩定下來，稍稍偏過頭，隻能隱隱約約看見綠苒嘴邊那一抹若隱若現的自嘲的笑容。“那些話，終究隻是一些漂亮話而已。連自己都知道虛浮的不切實際”
女子繼續款步上前，銀白色的廣袖無風自動。袖邊上麵是早已失傳的獨家浮繡，繼續向上看，發現每一處圖樣都是精心縫製，雍容華貴異常。上麵的繡功，就算是當世最好的繡娘也未能繡出如此精美絕倫的功夫。即使未能窺見全貌，卻可以知道名貴的程度足以傾國傾城。
袖口上蟲魚鳥獸的模樣都帶著浮繡特有的浪漫色彩，令人不禁浮想聯翩。在綠苒怔住的時候，女子將綠苒溫柔的納入懷中。綠苒的身子不禁一顫，隨後在她的懷抱中哭泣起來。
第一次，如此毫無忌憚的放縱自己的情感。在父母都不在身邊之後，就已經習慣用完美小姐的麵具遮蓋自己真實的心理。就連芳錦也沒有見過她真正的淚水，今天卻對一個從不相識的人傾訴與哭泣。
但她無法解釋，為什麽會有相識已久的感覺。仿佛自己就是她一樣。
——是嗎？
——我原來……這麽害怕被拋棄……
——隻是一個膽小鬼罷了……
片刻後，綠苒自言自語般的呢喃道“……流霜……”眼神中盡是淡淡地疑惑，卻在短暫的失神後輕輕一笑，溫柔的與往常有些不同“真是美麗的名字”
眼睛……漸漸地閉上……
綠苒再次陷入沉睡……
除了眼角的淚痕泄露了她曾經夢到過這麽一個人，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與之無關。
清晨。瑤台城。
“噔噔噔噔……”仿佛是千軍萬馬一般的馬蹄聲，揚起一陣又一陣的灰塵。驚擾了正在安睡中的瑤台人。
他們來勢洶洶，橫掃千軍如卷席。所到之處，無一不像戰場的遺留痕跡。
領頭人是一名女性，紅拂飛揚，立於馬上英姿颯爽，令人不禁感歎，好一個女英雄！隻是在眉眼間流轉的媚人神情之時，隱藏著一股駭人的戾氣。令人不敢輕易將她當成魅惑人心的尤物，所以，在她看向城內人的時候，不僅眼瞳裏，甚至是麵上的笑容都染上了嘲諷與不屑。可盡管這樣，依然能夠將人們的眼光牢牢抓住，不肯移開半分。
因為飛馳的馬兒跑得太快，根本沒有忌憚。導致街道上的小攤和店鋪，甚至喝茶的桌椅，都被無情摧殘了。
在女子帶著一隊人馬飛馳而過之後，雖然留下了一股如同清風般的奇香。但整條街道，仍然沒有因此逃過一片狼藉的命運。
其中一家店主不滿的說道“到底是什麽人？竟敢在瑤台城如此放肆！”
旁邊的人聽見了，便疑惑的看著身旁的男子。仿佛在疑惑，身旁的人到底有沒有什麽問題。
“怎麽了？”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到那名女子錦服上的暗紋圖樣了嗎？”那人身旁的男子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向女子錦服上的紋絡。
男子回想片刻，旋即換了臉色“她…她…！”
“對，那是隻有迷途之城才會有的特殊綢緞與荼靡花的紋樣，隻是……迷途之城的人怎麽會到這裏來？”那名男子對此顯得困惑不已。
——迷途之城的人已經數百年沒有踏入這片土地了，而且一旦有外人闖入。就是一國之君也難逃殺身之禍，因為他們對這片土地上的人的怨念太深了……
——從母親的話語裏麵……
然而，這一切。還沒有影響到最大的客棧旅館——金縷苑。
苑內的人們都還在做著好夢，隻有必須早起的仆婢們正在辛苦打掃著一夜的灰塵。清晨的陽光照在客棧內，顯得暖洋洋的，富有生機。
“你們現在就走？”源敏看見已經將東西都收拾好的柳瑛羅和虞絳緒，有些不太在意的例行問道。
“是啊，武伯說那位大人急召我們回去”柳瑛羅倒是沒有怎麽在意她的語氣，反正都已經習慣了。而且他們的目的地或許都是一樣的，隻是需要先到那裏辦一件事情。
“我衷心的祝願不要再看見你們！”源敏揚起清甜的笑容，說著令柳瑛羅鬱悶的話語。本來想反駁兩句，可是看到源敏那無辜的眼神和周圍兩人的默許。隻能無言的在額頭掛上數排黑線，眼角微不可見的抽搐了兩下。
“但願不要再看見你們幾個女魔頭才是真的！”雖然如此，柳瑛羅依然想要逞一時嘴快，將話一字一字的從口裏蹦出來。
“真是令人榮幸的稱號”虞絳緒將遠去的目光收回，看著說出這句話的納蘭諾。
“希望下次不要再用‘美男計’進來就可以了”納蘭諾的玩心大起，看著柳瑛羅更加抽搐的臉龐，顯得格外的好心情。
啊啊……天氣真好……陽光明媚……
納蘭諾一手搖著美人扇，一邊四處看。扇柄下得綽珠穗子一晃一晃的，她麵對著逐漸轉陰的天象默默說道。
知曉她想法的源敏，看了看有些迷茫的柳瑛羅和無語凝噎正在嘴角抽搐的虞絳緒時，她承認。自己的肚子要被笑破了。
隻是，不能真正的笑出來。因為，如果真的笑了出來，那麽自己會被他們一人一記眼刀殺死的。縱然不會有實質性的傷害，可是那種感覺也不好受。
所以，源敏隻能示意玩心正盛的納蘭諾收斂收斂。別太過分了，其實源敏不是擔心納蘭諾會怎麽樣。因為再不阻止，隻怕眼前的兩個人都有想要投河自盡的想法了。
為了避免災難的發生，源敏隻好如此說道了。盡管她非常不想管，想繼續看戲。
“你們又要走了？”從外麵剛剛回來的祥瑞穗和傾赤聆，原本心情就不怎麽好。但是現在一回來，便看見幾人正貌似感情很好的吵鬧著。在聽清楚納蘭諾和柳瑛羅的對話之後，不禁想要笑出來。
但是，卻被他們發現了。於是隻能說了一句較為穩妥的問話，反正那兩個家夥總是來去無常的。
“怎麽又是這句話？！”柳瑛羅覺得自己的青筋即將開始暴跳了，感到十分的納悶兒。這是為什麽呢？
“要走趕緊走，正好馬車都可以寬敞一些”祥瑞穗略微跳了一下眉頭，隨後很是嫌棄的對著他們說道。
“別忘了把多餘的行李帶走”傾赤聆輕描淡寫的加上了一句話，令虞絳緒的腳步凝滯了一下。
“有、勞、費、心”虞絳緒顯然比柳瑛羅更會忍，隻是也禁不住的想要回敬一句。但是麵對的人，是傾赤聆啊。所以他的想法又落空了。
“應該的”更加輕描淡寫。
虞絳緒覺得他應該快要吐血了。
在一陣小打小鬧的爭吵中，送走了虞絳緒與柳瑛羅。祥瑞穗才對著納蘭諾說出真正要來找他們的事情。
坐定之後，納蘭諾疑惑的問道“有什麽事情需要避開他們兩個？”
“你放心他們，可我不放心”祥瑞穗給出了最簡潔的答案。
納蘭諾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雖然不太明顯。可是在座的人都是她親近之人，自然會清楚一些。
看到這樣的納蘭諾，祥瑞穗不禁露出擔憂的神色。與傾赤聆對視時，也發現了同樣的擔憂，甚至比自己的更加明顯。這令祥瑞穗心下一驚，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這件事情足夠影響到西瑾的整個經濟命脈，我絕不會讓他們肆意妄為”祥瑞穗的話語中隱含著絲絲血氣，令納蘭諾無法將它當成一句玩笑話結束。
眾人皆沒有說話，隻有祥瑞穗一人在漫不經心的喝茶，時不時的看看納蘭諾與源敏，還有傾赤聆。
出了金縷苑之後，虞絳緒的臉上揚起了儒生般的笑容。溫和有禮，隱於其身後，看起來是最不被注意的一個人。而柳瑛羅則是感覺猶如一名得當的富家公子，卻並非紈絝子弟。
“我聽手下人匯報的消息來看，茶鳴軒的芸莊公子已經於今日，乘坐步褐鸞紋轎從金縷苑附近的未茗居出發了”柳瑛羅對自己收集來得消息還是很有信心的。
“為何他不在金縷苑落腳呢？”虞絳緒不明白，一向追求奢華享受的芸莊公子。為何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居然在條件艱苦的小店居住。
“難不成……”虞絳緒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那裏是他特意在瑤台城建造的一家小店，似乎是隻給他一人住得地方。平日裏雖然有人來往卻並不是住宿式的，更像是租給那家人一樣的”柳瑛羅說出了他得想法。
“天黑前將會到達南信邊界，我們抄小路追過去”虞絳緒放棄了跟蹤式的走法。
“為什麽？那樣會與他錯開吧”他們的目的明明就是觀察芸莊公子的一舉一動，現在倒好。不跟了。
“再繼續向前走會遇上流匪，寡不敵眾。還是不要自討苦吃了，既然知道他們會到達什麽地方。我們在那裏候著便是”虞絳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為什麽連最難收集的芸莊公子的消息都能弄到手，卻忽略了前方最明顯的消息呢？
“芸莊公子與我們的情況一樣，難道他不怕嗎？”柳瑛羅顯然沒有轉過彎來。
“他身邊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一些自保的武功。況且芸莊公子本人也是一名不容小覷的高手，他的劍術更是令人聞風喪膽。那幫流匪還不敢輕易找芸莊公子的麻煩”他今天已經歎了很多次氣，能讓他休息一會兒嗎？
經過一番勸說，他們才踏上去向南信邊界的道路。
臨走時，虞絳緒仿佛留戀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金縷苑。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茶鳴軒的芸莊公子嗎？我倒要看看你為什麽會那麽受到那位的重視，甚至不惜犧牲武伯也要拉攏你得價值何在。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狂傲的笑容，不再回頭。
半途。柳瑛羅收到消息，芸莊公子的步褐鸞紋受到流匪的襲擊。一向武藝高強的芸莊公子等人竟然被流匪打散，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親眼看見。芸莊公子的步褐鸞紋被一名流匪一掌拍得支離破碎，其餘人等各自分飛。
“竟然被流匪打散？！真不敢相信這是在西瑾與龍紡閣分享半壁江山的人，會遇到的事情”納蘭諾有些哭笑不得的感歎道。
“最令我在意的，是他的步褐鸞紋竟然被流匪一掌打碎”源敏撐著下巴不解的說道。
“是啊，再怎麽說。芸莊公子的步褐鸞紋都是用最精細的功夫打造的，那精鐵怎麽說都是難得一見的”祥瑞穗也無法理解，根據他得來的消息。那樣的輦轎都是造價不菲，且精細無比的。
“我倒想會會那名一掌將步褐鸞紋打碎的流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