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風口
此次狩獵,蘭溶月是最大的贏家。
樓陵城似笑非笑的看了蘭溶月一眼,柳辰飛之死,他是最大的嫌疑人,雲淵對此心生懷疑的同時又覺得此事必然與樓陵城有關,隻是手中沒有證據,樓陵城非雲天國人,雲淵不好逼問。
洛晉得知了消息後,嘴角露出淺淺笑容。
“公子為何發笑。”小廝見洛晉不語,繼續道,“莫非公子早就知道柳辰飛會出事?”
洛晉不曾回答,轉而對小廝道,“去將我那身白衣取過來。”
宴會之上,蘭溶月成了最大的贏家,晏蒼嵐在側,好幾個世家公子想要上前恭賀,礙於晏蒼嵐,不好上前。
長孫仲春見一直無人上前,眉頭緊蹙,蘭溶月隻帶了一名貼身丫鬟進圍場狩獵,小丫鬟功夫並不高,他派出的人曾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氣,竟然失敗了。想起藏在心中那入毒瘤般的仇恨,他眼底泛起濃濃的算計。
既然不能殺掉蘭溶月,那就讓蘭溶月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傾眾人之力,他倒要看看能不能除掉一個蘭溶月。
“恭喜蘭小姐,不知蘭小姐將選定何人為下一任禦林軍統領。”
“多謝長孫太師,今日在場的皇孫貴胄,達官貴人長孫太師是第一個恭喜溶月的人,溶月感激不盡。”
一句感激不盡意味深長,長孫仲春心中驚訝。他從前隻以為蘭溶月手段毒辣,沒想到心思竟然也是如此敏銳,他還未將蘭溶月推入風口浪尖之上,蘭溶月倒差點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蘭小姐才思敏捷,以巧取勝,才智不凡。”
長孫仲春幹脆順著蘭溶月的話捧高蘭溶月,他倒要看看東陵國盛傳的女諸葛究竟有怎樣的才華。
“看來上孫太師對溶月的手段有些不恥,隻不過溶月覺得此舉並無不妥,既然是狩獵,能獵得獵物者便是贏家,雖是以巧取勝,不過這巧也是才智,溶月是女子,等得長孫大人再次誇獎,不勝榮幸。”
蘭溶月故意說出自己是女子,既然是女子,便不用遵守君子的那些條條框框,贏才是正理。
長孫仲春沒想到蘭溶月可要這麽不要臉,明明是諷刺蘭溶月,蘭溶月竟然將他的諷刺當做是誇獎,一時間倒讓他詞窮了。
“不愧是東陵昔日的女諸葛,不知蘭小姐擬定何人為禦林軍統領,在下倒是好奇。”洛晉一襲白衣而來,與晏蒼嵐一襲墨色長衫形成對比,猶如光與暗,互相爭輝。
洛晉出言,容澤本想開口,卻被晏蒼嵐阻止了。
容澤看了一眼晏蒼嵐,眼神似乎在說,你如此信她嗎?晏蒼嵐隻是嘴角微微上揚,眉宇之間閃過一絲驕傲。
蘭溶月既然能用短短十多年的時間創造出那麽大的勢力,在得知的最初,他也為之驚訝,區區這樣的場合,蘭溶月自然是輕鬆應對。
“莫非小王爺也想爭一爭這禦林軍統領之位,隻是區區統領之位,倒是委屈小王爺而來。”
給人一塊餅,在人張口要咬的時候,突然拿走了。
洛晉原本沒有抱希望,可是蘭溶月這麽說,他禁不住還是生出幾縷興趣。
“若是蘭小姐有此心,洛晉倒不覺得委屈。”洛晉溫和一笑,與晏蒼嵐的想必,洛晉整個人的棋子柔如水,輕如蟬翼,給人一種溫暖又放心的感覺。
“原來小王爺也想要禦林軍統領之位,倒是溶月不好,心中早已經有人選了。”
在場所有人聞言,驚訝的同時都慢慢的湊耳細聽。
雲顥功夫甚深,聽聞後,放下還未喂入口中的酒杯,他之前並未打算用禦林軍統領之位一職為賭注,隻是在蘭溶月替晏蒼嵐解噬魂蠱之後他才決定的,一來,他原本的擔憂安心了;二來,禦林軍事關京城安慰,無論是誰登基為帝,都要講禦林軍握在手中;三來,容家一直處於中立,隻忠於帝王,若是禦林軍落入容家手中,朝中上下,所有人都會安心。
很多人想問蘭溶月心中所選為何人,隻是無人開口詢問,事關兵權,唯一有權力開口詢問的便是設下賭注之人——雲顥。
“哦,蘭小姐竟這麽快就決定了,說說,選定何人。”
說話間,雲顥看了容澤一眼,希望蘭溶月不會將兵權交給容澤,容家唯容澤是一方戰將,容瀲身為鎮國大將軍,自然無法長期親自鎮守邊關。
蘭溶月莞爾一笑,看著眾人的模樣。
“既然是禦林軍的兵權,掌權之人自然從禦林軍中選擇,才智、功夫、為人、忠心等等各個方麵都是考量的條件,雖說是賭注,溶月又豈敢隨意決定兵權將歸屬於誰,必須覺得溶月的提議如何。”
自稱溶月,一方麵蘭溶月不想以臣女自稱,另一方麵她如今身份複雜,以本名自稱是最佳選擇。
“如此甚好。”
雲顥滿意的點了點頭,蘭溶月此舉,並沒有要奪權的意思,雖說兵權交給容家保險,但是由容家選出來的人更加保險,此舉免不了朝中眾人安插自己的人參選,他倒要看看,蘭溶月如何考量此事。
雲顥的肯定,朝中其他隨行的大臣也點了點頭,唯獨容瀲,眉頭微蹙。
“既如此,那就明日,明日由你親自將禦林軍統領之位歸屬於誰決定出來,朕也好看看這位東陵女諸葛是否真如傳聞所言般英明。”
雲顥端起酒杯,一口應盡,此舉雖豪爽,卻讓蘭溶月有些憂心。
圍場之上,決定禦林軍統領之位,而且就在明天,她手中雖有情報,可明日的確太過於倉促了些,雲顥雖說性子多變,可此時需要好好考量才是,為何竟如此焦急,蘭溶月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慌亂。
許是察覺到了蘭溶月的心思,晏蒼嵐上前,握住了蘭溶月的手。
“溶月領命,自當不辜負陛下今日定下的賭注。”
雲顥看了看天空,神情中閃過一絲期待,這份期待落入不同的人眼中,卻蘊含著不同的意義。
“時間不早了,朕累了,先回了。”雲顥說完,起身向龍帳的方向走去。
雲顥離開後,蘭溶月也隨之離開了,宴會雖在繼續,可凡事對禦林軍統領之位有想法的大臣都離去了。
“溶月,可要我幫忙。”
晏蒼嵐送蘭溶月走到帳篷外,見容瀲、容澤、容鈺等人跟在不遠處,便沒有送蘭溶月進入賬內。其實,晏蒼嵐真正害怕的是自己,解蠱之後,他不敢與蘭溶月有太過於親密的接觸,他怕克製不住自己。
噬魂蠱一解,身體迅速的恢複,雖然有些虛弱,但沒了噬魂蠱,相較於往日好了不少。
“我還以為你心中早有人選。”
“此事由你來定。”晏蒼嵐輕輕摸了摸蘭溶月入絲綢般的長發,淺淺一笑。
蘭溶月是他未來的帝後,既是與他並肩之人,此事他之人不會幹預,一方麵是讓蘭溶月手中有決策權,另一方麵是希望禦林軍蘭溶月可選一個自己信任之人,最好能為蘭溶月所用。
“好。”
她懂他之意,並未拒絕。
晏蒼嵐未曾走進,微微低頭,親吻了一下蘭溶月的額頭。
“今日累了,我讓靈宓給你準備好了洗澡書,進去泡個澡,早些休息。”
“嗯。”
蘭溶月轉身走進帳篷,簾子合上之後,晏蒼嵐對容瀲微微點頭,隨即離開。
如今他的身份不適合於容家人接觸太多,因為蘭溶月,他想要保全容家,不讓容家卷入風口浪尖之上。
蘭溶月走進後,容瀲也準備轉身離開,容澤開口,叫住了容瀲。
“父親,陛下今日是不是也太為難丫頭了,此舉隻怕丫頭會結仇。”
當時若非被容瀲阻止,容澤真想問問雲顥,他既然偏愛容家,又為何要為難容家。
“你當真覺得陛下是在為難丫頭嗎?”容瀲微微歎一口氣,許是身為容家人,有一個曾肩負起雲天國安穩的母親,容瀲絲毫沒有看不起女人的意思,隻是這個擔子真的很重,在不熟悉的人中選出一個能為己所用之人,又要耿直,沒有私心,何其困難。
“難度不是嗎?”容澤不明。
容澤不是心思深沉容昀,亦不是從小看慣爭鬥的容靖,他自小在軍中長大,性子耿直,正因如此,在軍中才有如今的威望。
“陛下此舉,隻有用意,日後你便明白了。”容瀲抬頭看了看今日的星空,似乎格外明亮,猶如風雨之後的星空,暴風雨襲來,不知何時再見今日明亮的星空。“你派幾個人守在丫頭帳前,不要讓人打擾你。”
容瀲看了一眼蘭溶月帳篷的方向,似乎在說:丫頭,身為你爺爺,在此事上,爺爺能幫到你的就這麽多了,你自己既然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總是爺爺能庇佑你一時,卻也無法庇佑你一世。
容瀲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很多年後,容瀲見慣了蘭溶月的堅韌,她的堅韌讓人心疼,讓他忍不住懷疑,今日的決定究竟是對此還是錯。
“將軍,陛下有請。”容瀲真要離去,阿一上前道。
容瀲見阿一,心中閃過一絲怪異,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容瀲離開後,容澤看了一眼賬內,決定今夜他親自替守護蘭溶月的安全,他倒要看看,何人敢來打擾。
走進龍帳,雲顥已經擺好了棋子。
“陛下多年不下棋,今日為何有如此雅興。”
雲顥與晏蒼嵐對弈一事,知道的人雖不多,恰好容瀲便是其中一人。
當年他便覺得晏紫曦不同於其他後妃,如今看看,終究還是有所不同。
“既然沒行禮,這聲陛下也就免了,如今你可還願意稱呼我一身兄長。”他自小與容瀲相似,最初的時候或許帶著幾分目的,隻是被容太夫人教導一番之後,他便真將自己當做是容家的孩子,隻是卷入奪帝之中,他原本不想容家卷入其中才疏遠關係,可最終他可有依靠的依舊隻有容家而已。
“兄長。”容瀲心中一絲慌亂,不明緣由,莫名的慌亂。“兄長可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我讓丫頭來替兄長看看。”
“不用了,我身體很好,太夫人近日身體可還健朗。”
雲顥心中明白,當日他交給容太夫人的東西沒少給容家添麻煩,昔日平靜的鎮國將軍府,如今府中隻怕是風波不斷。
“母親身子一直十分健朗,自從丫頭來了之後,母親的身體愈發好了。”容瀲在雲顥對麵坐下,手執白子,落子後道。
“看來這麻煩的丫頭對容家而言,到算是福星了。”
容瀲見雲顥眼底閃過一絲心安,卻不知這份心安從何而來。
“容家盼了她幾十年,她終於還是回來了。”
容瀲不會言明蘭溶月的身世,那一段過往,即便是容家人,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一方麵,容太夫人一生中心中又兩人,另一方麵此事若是知道的人太多,難免會走漏消息,讓人借機生出事端。
“她是容家所盼便好。”
“兄長似乎在做什麽決定?”
雲顥聞言,心中閃過一絲懷念,“倒是讓我想起了你我初識之時,亦是今日這般直接,隻是你可否還記得當年我說的話。”
容瀲腦海中,閃過無數過往。
想起初識之時,容太夫人曾名言,容家不參與奪帝之爭,若是他存了將容家卷入奪帝紛爭,即便雲顥是皇子,依舊不會給其留絲毫顏麵,容家勢必與其斷絕關係,除非他將來為帝,容家自會獻上忠誠。
“自然記得,當時兄長說:若能選擇,願為一介布衣。”
“這個高位,我從不想要,隻是不得不奪到手,當年父皇存了傳位於我的心思,隻怕也是看中了我那份狠毒,為帝位,我的一切似乎也迎合了父皇的期盼,你知道,這江山我從不想要,隻是我若不要,唯有我死,不想死,唯有奪帝。”
雲顥登基以來,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無奈和過往。
“陛下可覺得遺憾。”
“不,我並不覺得遺憾,或許最初的時候不覺得,都說後妃被囚禁在一個金色的牢籠中,我這個帝王何嚐不是呢?若說身不由己,還有誰比我更身不由己。”雲顥登基為帝以來,第一次吐苦水,卻也是最後一次。
“陛下這些年來著實幸苦…。也…心累。”
容瀲認識的雲顥,雖然冷了些,手段果斷狠辣了些,但卻是一個十分重情的人,當年容家的疏遠,一方麵是為了雲顥,另一方麵何嚐不是保全容家呢?雲顥當年的決定何嚐不相同。
“有人知道我心累便好。”
落子之間,容瀲見雲顥的棋風格外平緩,沒有絲毫爭鬥之意,心中明白,雲顥的決定。
江山更替,從不卻風雨,如此,也好。
“隻要兄長不嫌棄,你便永遠是我兄長。”
“一言為定。”
雲顥一笑,相較於多年的迎合,此刻真心的笑容反而有幾分拘謹。
“兄長應該知道,我從不食言。”
“聽說我昔日居住的院子如今那麻煩丫頭住著。”
“是,她便是那院子的主人。”
容瀲借機言明蘭溶月的身份,當年容家走失的小公子便是容瀲的大哥,至於其身份,雲顥並不知曉,畢竟當年容麟在容家族譜上是並不存在的。
“原來如此。”雲顥終於明白,容家為何對蘭溶月與眾不同了。
“兄長放心,家母為兄長重修了一個院落,這些年來一直有人打理,卻從未有人居住過。”
“莫非是靠近藏書閣的院子。”
雲顥登基為帝後從未去過容家,但對容家的一切卻是了如指掌。
“正是。”
雲顥一笑,落下最後一顆棋子。
“此生棋局,唯有此局,我求和。”
雲顥所求,並非棋盤上的和局,而是天下太平。
他一輩子沒有做到,不是因為無能,而是不想。
他所想,被他所累。
他不願,卻得了一個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