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審 上
這倒是奇了,這金銀財寶有人上趕著搶的,沒想到殺人伏法也有人搶。花涼一臉狐疑,“那到底何人才是凶手?”
柳木生苦笑,目光掃過不遠處的談談次,可以大聲說,“這事兒,也不好說,兩人均一口咬定是自己犯案,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另有隱情,怕是案子難判。”
花涼摸了摸鼻子,隻覺得這案子可是撲朔迷離,讓人抓不著頭腦,暗說鍾敏報仇是理所應當,若歐陽毅和鍾敏有意,兩人聯合殺人也成立,就算是最後兩人想保護對方,並承認自己殺人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花涼就是想不明白,“如果說歐陽毅和花涼其中一人是凶手,那你說,江濤又是扮演著什麽角色啊?水榭裏假扮司馬貞三年的人是江濤,那他的目的是什麽啊?凶手又為何要殺他呢?唐兄說,那日殺江濤的人是啞姑,可啞姑是江濤救回來的,平日裏也諸多照顧,她為何也要殺了他?是因為他知道了啞姑的秘密?”花涼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一團打亂的線球,無論她怎麽找也找不到解開著一團亂的至關緊要的線索。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柳木生佯裝懊惱的歎息,目光閃閃的看著花涼。
小姑娘明眉皓齒,膽子忒大,跟著他們出出入入見過了不少死人,也沒見著像那個大家閨秀那般嚇得魂不附體,反而像一株堅韌挺拔的小草,活得肆意瀟灑。
柳木生有些微的失神,看著花涼,想到她的身世經曆,不由得心中微微生出一些異樣,而這樣極為隱晦的情緒滋生得莫名其妙,連他自己也不自知,隻覺得若是身邊也跟著這麽個膽大心細的姑娘,即便是沒日出入大理寺那樣的地方,心裏也是樂意的。
花涼被他直勾勾盯著,也沒在意,隻以為他在想著案情,腦子裏轉了轉,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隻是這可能也太過荒謬了,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讓人笑話。
這時,唐次一邊拿著素白的帕子仔仔細細的擦拭每一根手指,在花涼憂鬱的時候,閑庭漫步般走過來坐在她身旁,端起她剛剛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而後微笑著看了眼對麵的柳木生。
柳木生瞳孔微縮,似有些不悅,連忙用折扇擋住臉,輕咳一聲,故作苦惱道,“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二人都對殺人供認不諱,委實難辦啊難辦啊!”說著,猛地站起來,“唐兄你怎麽看?”
唐次抿唇輕笑,“草民一介花匠,委實不該多做評論。”
柳木生訕訕一笑,“唐兄何必妄自菲薄,這案子若是沒了你,還真破不了。”
唐次抬頭看了看天,“大人,我想漸漸啞姑,可好?”
“啊?”柳木生詫異的看了看花涼,本以為唐次必是要推諉一番,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要求去見啞姑,心中不由得暗喜,“當然可以。郭鐵嘴正一個頭兩個大呢”說著,起身便往外走。這破山莊裏怪事連連,他自是恨不能早早結案回東都複命。
唐次起身隨著柳木生離開錦客軒,花涼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哪知人才走出月亮門,便被人從旁抓住手臂,側頭一看,“月姬?”她來找自己幹什麽?
不過十幾天的功夫,喜事變喪事,月姬人仿佛瘦了一圈,臉色微微發白,卻襯得一聲晶瑩潔白的肌膚越發的剔透無雙。
想到她來錦客軒必是要來見唐次的,花涼微微有些不悅的癟了癟嘴,“唐木頭不在,恐怕你要在等一會兒了。”
月姬低頭看了眼花涼略顯粗糙的手,不由得一陣苦笑,“花姑娘,你誤會了,我是來找你的。”
花涼一愣,心中狐疑,她來找自己幹什麽?挑釁?橫刀奪愛?
思及此,連忙“呸呸”兩聲,“找我?”
月姬徑自進了月亮門,目光落在回廊裏花架上的幾盆野雛菊,小小的,一團一團的,已經漸漸盛放,香味被忽而吹來的風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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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當臨時審訊室的房間不大,因著陽光大好,肆意的陽光從緊閉的窗欞上投射進來,連厚厚的窗紙都擋不住。
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上麵擺著茶杯,杯盞翻開兩盞,注了半滿的茶水,啞姑背對著他坐著,郭毅一見他進來,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唐兄。”
啞姑挺直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沒回頭,便聽見男子緩慢兒規律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仿佛踩在她的心頭,讓她莫名的一陣慌亂。她即不怕那位風流公子模樣的栁大人,也不懼怕這位冷麵寒霜的郭大人,唯有唐次,啞姑是從骨子裏懼怕的,無憂來的,那種被看透內心的慌亂如同附著在骨頭上的蛆蟲,怎麽樣也甩不掉。
唐次朝郭毅點了點頭,“我能和鍾姑娘說幾句話麽?”
郭毅自然是同意的,他神了這麽多案子,倒是很少遇見像啞姑和歐陽毅的,若是其它犯人,必然是互相推脫,此二人卻均聲稱自己是凶手,卻又對案子中許多細節交代得不太清晰,讓人委實摸不到頭腦。
郭毅樂得唐次審問,迅速收拾東西走人,出來時,柳木生正背對著他站在院子裏看著樹上氣息的黃鳥。
郭毅走過去,二人並肩而立,“那封信的事兒,你可是問了唐次?”
柳木生微微一愣,隨即想到他說的是“葛一。”
在墮馬鎮時,夜叉殺人的案子雖然最終偵破了,但疑點頗多,比如那明紅魚殺人的手法,比如通幽草的用途,無論怎麽看都不該是普通人能得知的,可最終無論如何查,都查不出絲毫線索,唯一讓人覺得可以的,便是茶樓老板葛一。
那茶,那通幽草,怎會如何那麽巧合的被王守成和魚販子知道?明紅魚亦是秋霜死後才興起的,這事兒,難道真如唐次離開時留下的信上所說之人做的?
葛一!
如果真是他從中策劃,那麽這人委實過於可怕了。
“我讓人查過葛一了。”郭毅語重心長的說,心中莫名的有些隱隱不安。
柳木生一愣,“如何?”
郭毅苦笑,“什麽也查不到,就像是憑空跳出來的一個人似的。”背景再強大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背景,沒有三年前生活過的任何痕跡,就好像是三年前突然跳出來的人一樣。”
柳木生猛地回頭,“這麽說,這個人當真是處處透著古怪?”
郭毅點了點頭,這時,身後屋子裏傳出了淡淡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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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麽?”唐次翻開一隻新杯,住滿茶水,又抬頭看啞姑。
啞姑搖了搖頭,唐次便徑自喝了一口。
“我還是叫你鍾姑娘吧!”唐次淡淡的開口,目光落在鍾敏放在桌前交握的雙手,“當年鍾家十三口人命是江正澤殺的,對麽?”
鍾敏的手緊緊的交握在一起,白玉般剔透的手背上青筋奮起。“是。”
“哦!”唐次應了一聲,又問,“替你死的人,確實是你的準嫂嫂?”
鍾敏臉上的血色瞬時褪去了一般,艱難的點了點頭。
唐次漫不經心的抿了一口茶,歎了一聲,“你很走運,遇見個好嫂嫂。”
鍾敏咬著牙,牙齒磕在嘴唇上,本就幹裂的唇被她搖出一道齒痕,殷紅的血從龜裂的傷口溢出來,染了唇畔一點殷紅。
“人都是我殺的,你不用再問了。”啞姑淡淡的說,“是我在錦客軒裏的客房中的檀香中下了肉豆蔻,致使施廷鈺被殺的那晚,錦客軒裏的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異樣。”她平靜的說,明明是嬌嬌小小的,說起話來卻透著一股子絕望的狠勁兒。
“嗯!”唐次應了一聲,遂又問道,“那你是如何把施廷鈺的屍體運走的?”鍾敏臉上表情一僵,似乎想了想,馬上便說,“我調換好肉豆蔻後,就在錦客軒附近守著,直到施廷鈺從後山回來後,肉豆蔻也發揮了效應。我趁施廷鈺換藥的時候走進去,假意給燭台剪掉多餘的燈芯,趁他上藥時不備,把他殺死了。之後我又用偷來輪椅把他的屍體推到湖邊丟入湖裏。”
“那你為何要殺施廷鈺?”唐次又問,啞姑“哈哈”一聲淺笑,“因為她撞破了我的秘密。”
唐次表現得極為淡定,不鹹不淡的說,“水榭的秘密?”
啞姑臉上的表情一暗,“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唐次一笑,“你當然知道,“你當然懂的。”唐次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隻是好奇施廷鈺那天為什麽要在宴席之後去後山,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去見司馬貞,但顯然不是。”說到這兒,他突然若有所思的看著啞姑,好一會兒才道,“我想,他一定是發現了後山的秘密,後山的什麽秘密?大概是鮫人才對。”
啞姑臉色幽的一白,雙手死死的握在一起,不能說,不能說,說了,就真的完了。
“你不願意說,?那好,我猜猜。”說罷,他又徑自抿了一口茶,微微說道,“宴席結束後,因著江濤大鬧宴席,江正澤親自送江濤離開義馬堂,並在江濤的院子裏照顧了他許久,也就是說,二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那麽,施廷鈺發現的秘密顯然並不是他們的。”
啞姑抖著手握住麵前的茶杯,舉了兩次仍舊沒有喝下。
唐次滿意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不請不淡的說,“我想,施廷鈺是發現了鮫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