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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月姬

  唐高宗後,武後當政,改國號大周,自稱聖武皇帝。聖武皇帝繼位後,太子李顯被流放,許多當時擁護李顯的文臣武將被迫害,因而流落江湖,而江湖中亦不遑有誌之士,暗中攪和進朝堂勢力之中,一時間向來平靜的江湖竟是暗潮洶湧。


  白馬山莊位於淮陰城附近雲鬆山腳下,左通淮陰,右抵洛陽。


  白馬山莊以馬起家,在塞外有自己的牧場,盛產戰馬,全國的折衝都尉府有三成的戰馬都是從白馬山莊引進,其中更不泛千裏良駒汗血寶馬。


  半年前,白馬山莊剛剛為折衝都尉府提供裏一隻八百匹的馬隊,其中包括兩匹難得的千裏寶馬,踏雪尋梅和汗血寶馬。


  沒人知道白馬山莊的莊主江正澤是如何起家的,他的崛起就像一個突然出現的奇跡,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更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拿下折衝都尉府每年那麽大的馬單。


  半個月前,這位向來神秘的江莊主,突然昭告天下,自己要娶第三房小妾,這本沒什麽,英雄配美人,不外乎是一段佳話,隻是這位美人略有些不同,她是一位克死了三個丈夫的奇女子。


  “你說,這位江莊主,娶的是位,咳咳咳,奇女子?”花涼雙手支著下巴,昏黃的火光把她臉上的表情暈染的忽明忽暗,明滅不定。“是。”唐次慢條斯理的撿起木棍挑了挑火堆裏的幹柴,火花飛濺,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那這個女人一定很漂亮。”花涼吱牙咧嘴道,“月姬,聽這名字就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難怪能克死了三任丈夫。”


  “確實是個美人。”


  “你見過?”花涼癟了癟嘴,心中暗附,不就是個克夫的女人麽?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克了一位葛老爺呢!

  “有過一麵之緣。”


  花涼詫異,“你不是失憶了麽?”


  “醒來之後的事兒。”唐次木木的說,目光看著忽明忽暗的火堆,思緒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那裏明明一片虛無,他卻覺得無限的悲愴。而這種毫無頭緒的情緒像是決堤的河,一發不可收拾。


  “來江淮之前?”花涼甚少聽他說過來江淮之前的事兒,他說他是個沒有記憶沒有過去的人,她實在不能想象,一個人沒有回憶沒有過去,那他的心,到底會空茫成什麽樣子。


  她緘默不語,目光看著他,心裏仿佛有什麽破土而出,想要說些什麽,卻終是無法編織成任何的語言。


  “嗯。”唐次淡淡應了一聲,“大概在兩年前。”


  兩年前他確實還未來江淮。


  “兩年前你在哪裏?”花涼問,突然沒了啃兔子腿兒的心思。


  坐在隔壁的幾個人麵麵相覷,江珊突然握緊了擺在腿邊的劍,剛要起身,歐陽毅輕輕搭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林白隱在濃密的胡子後的嘴唇抿了抿,側頭看不遠處的一男一女,心中說不出的怪異,就如同師傅突然要娶的那個女人一樣。


  “定州府。”


  “定州府?”花涼附和,“你去定州做什麽?怎麽認識了這位絕色美人?”唐次這樣的人,好像走到哪裏都會跟女人有些牽扯。花涼訕訕的看著他,心中莫名光火,手下狠狠扯著兔子肉塞進嘴裏,食不知味啊,食不知味!


  歐陽毅等人屏息凝神的聽著不遠處男子清冽的聲音,身子無不緊緊的蹦成一條直線一樣。


  “隻是順道走到那裏而已。”唐次淡淡的說,仿佛陷入回憶裏。


  初到定州的時候,還是大雪封門的臘月。那年的雪特別的大,放眼望去,整個定州城都是銀白的,唯有城門上那一抹殷紅,紅得刺人的眼,如同眉心的一點朱砂,妖異非常。


  那是唐次第一次見月姬,寒風淩冽的傍晚,她就那樣穿著單薄的紅色紗衣,像一枝拂柳,搖搖曳曳的從城門上墜落。


  他微微歎息,雙腳輕輕點著車轅,身子棉絮一樣飛了出去,在她落地的瞬間將她攬入懷裏。清冷的,清冽的,仿佛是醉了最好的梅花釀,美得讓人不忍撒手。


  “果真是絕色美人?”花涼酸溜溜的打斷他的話。


  沁涼的夜裏,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少女偏著頭,微微皺眉,看著對麵的男子,這畫麵很暖,帶著一絲絲的人情味。


  唐次抿唇笑了笑,“是。”


  “你動心了?”花涼不依不饒,唐次搖了搖頭,“沒有。”


  “我不信,那麽美的絕色美人落在懷裏,你不動心?”花涼癟癟嘴,指尖狠狠戳著他的心口。唐次微微發愣,伸手握住她的指尖。


  溫熱的掌心裹著她冰涼的手指,花涼微微發愣,一股酥麻的感覺瞬間從脊椎骨一路竄上頭皮,臉上一陣燙熱,整個人都仿佛被丟進了滾燙的酒水裏,越是掙紮,越是沉醉。


  他的呼吸那麽近,輕輕的一下一下噴在她的頸間,帶著陣陣的酥麻。


  “你,我。”花涼連忙抽回手,狼狽的別開臉。


  唐次木木的看了眼空落落的掌心,不由得歎了口氣兒,繼續說,“她那時剛剛死了丈夫。”


  “啊?”花涼驚呼出聲,“死了丈夫怎麽還穿紅衣?她是跳城樓殉情?”


  “哼!”一旁的江珊發出一聲冷哼,扭頭看著唐次和花涼,譏諷道,“那個女人才不會殉情,她若是能殉情,豈不是在一開始死了丈夫的時候就殉情了,何以後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嫁人,未了還要嫁進白馬山莊?”


  花涼皺眉,這姑娘怎麽這麽刁鑽傲慢?


  唐次抬頭掃了江珊一眼,江珊微愣,臉上微微發熱,連忙別開眼。


  歐陽毅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不由得皺了皺眉,側頭看唐次,笑說,“我聽說,這位美人嫁了三次人,死了三個丈夫。”


  唐次點了點頭,“卻是如此。”


  “那公子可是知道那三個丈夫是怎麽死的?”歐陽毅目光含笑,溫潤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妥之處,卻唯有那句話,總讓人聽了覺得渾身不自在。


  花涼抿了抿唇,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仰頭看著唐次,“木頭,你知道麽?”


  唐次點了點頭,丟了根木材在火堆裏。火燒著木材劈啪作響,肅冷的風從洞開的窗欞吹進來,花涼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歐陽毅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毛毯子,“姑娘若是不嫌棄,就披上吧!夜裏山風硬,很容易生了風寒的。”


  “師兄!”江珊不悅的一皺眉,想阻攔,一旁的司馬翎碰了她一下,“師妹,饅頭好了。”


  江珊憤憤的剜了花涼一眼,扭回身繼續烤火。


  廟裏很靜,夜幕已經垂下來,黑壓壓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壓下來一樣。


  花涼接過歐陽毅遞過來的毯子,臉上有點發熱,伸手從一旁的皮袋裏掏了掏,拽出一個半大的油紙包,“謝謝公子了,這個給你。”說著,抬手丟給歐陽毅。


  歐陽毅微微一愣,謙謙有禮的笑了,把紙包遞給林白,林白打開一看,裏麵是切好的牛肉幹。這糟糕的天氣裏,烤著火,吃上幾口肉幹,喝點酒兒,確實是再妥貼不過的了。


  林白一樂,“我去拿酒,暖暖身。”說著,站起來撐著門口的紙傘跑了出去。


  歐陽毅搖頭笑了笑,朝唐次說,“我這個師弟為人耿直,沒什麽心眼兒,公子見笑了。”


  唐次搖了搖頭,歐陽毅又問,“剛剛公子說,你知道月姬的三個丈夫是如何死的?”


  唐次點了點頭。


  “公子可否指點一二?”歐陽毅臉色嚴肅起來,“想必剛剛公子也聽說了,我們正是白馬山莊的,這次回來,也是要參加師傅婚禮的,隻是這位新娘,我們確實知道的不多。江湖上傳得風聲鶴唳,卻甚少有人知道她的具體來曆。”


  花涼咦了一聲,一臉狐疑的看著歐陽毅,又看了看唐次,“木頭,你真知道啊。”


  唐次微微側頭,也不知是看著哪裏,花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角落裏的房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蛛網,一隻棗子大的斑紋黑蛛正在蛛網上慢慢朝黏在上麵的一隻蜻蜓靠近。


  那蜻蜓還在拚命的掙紮,可是越掙紮,翅膀被黏得越牢,眼看一隻翅膀在掙紮時斷裂了,它仍舊不斷的抖動著細長的身體。


  蜘蛛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逼近了獵物,它才猛地向上一竄,八隻爪子緊緊將蜻蜓抱住,兩隻獠牙深深的紮進蜻蜓的胸腔裏,慢慢的,蜻蜓停止了掙紮。蜘蛛鬆開最後麵的兩條腿兒,巨大的尾部吐出白色的蛛絲,兩條腿挽著蛛絲,一點點的纏在蜻蜓的身上。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狩獵。


  “被吃了。”唐次淡淡的說,花涼愣了好半天,不知道他說的是蜻蜓被吃了,還是那三個人被吃了。


  歐陽毅的臉色瞬時蒼白,江珊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唐次,叱喝道,“你說什麽?”


  巍峨的佛像上鏽跡斑斑,慈悲的麵容上永遠掛著那抹莫測的笑,也不知是笑眾生愚昧,還是笑這命運弄人。


  唐次打了個哈氣,把剩下的兔子肉用油紙包包好,一邊包,一邊說,“被吃了。”


  江珊臉色蒼白的看著歐陽毅,“不,不,不可能,分明是,分明是得病死的。”她是江正澤唯一的掌上明珠,父親突然要娶一個江湖上聲名狼藉的女人,她本就極為不喜,這次下山,也不過是想查查這女人的底細,沒想到卻是個克死了三任丈夫的女人。


  唐次撩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打了個哈氣,抱著包裹萎在火堆旁,“花涼,我困了。”


  “啊!”花涼一愣,“這就完了?”


  唐次眨眨眼,“你還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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