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破廟
山雨來得特別的突兀,兩輛馬車疾馳在山道間,粗重的軲轆在不算寬的林間道上留下兩排深深的車轍。
打頭的那輛馬車外端坐一人,青灰色的袍子,頭上帶著鬥笠,身上的蓑衣被大雨打得劈啪作響,雨水順著蓑衣滾落,打濕了長衫的下擺。
“大師兄。前麵好像有個破廟。”司馬翎抖了抖眉宇上的水珠,回身撩開車簾,朝裏麵喊了一聲。
車裏坐著二人,一男一女,男的生得俊俏,女子麵若桃花,眉眼精致,穿著桃花色,袖口滾著金絲編雲紋的短衫,下身配了一條鵝黃百褶長裙,端的是俏麗無雙,豔麗逼人。
歐陽毅皺了皺眉,抬手撩起車簾探頭朝遠處望,果然,不遠處就有一個破敗的城隍麵。馬車已經從揚州一路行了數日,人困馬乏,如今又趕上了大雨,委實要找個落腳的地方休息一般了。
如此想著,歐陽毅朝司馬翎點了點頭。
“好。”司馬翎回身放下車輛,勒停了馬車,翻身跳下馬車,快步走到後麵跟著的馬車前,“二師兄,咱們去前麵的城隍廟歇腳。”
後麵的馬車上也坐了個青年,年歲不大,二十多歲,臉上續了一團紫羊肝一樣的大胡子,他虎著眼抬頭朝遠處看,皺了皺眉,似有不悅,但終是沒有說出口,“嗯!”了一聲,正了正頭上的鬥笠,慢悠悠的催動馬車。
司馬翎抿了抿唇,快步跑回自己的馬車,“架!”拉車的黃驃馬吃疼,揚起四蹄拚了命的衝進越來越大的雨幕中。
城隍廟不大,前後兩個店,司馬翎的馬車一靠近,便見廟裏飄出一陣陣香氣,隱隱的火光在大殿裏跳動。
原來裏麵已經有人了。
司馬翎勒緊了韁繩,“嘶!”黃驃馬嘶鳴了一聲,司馬翎連忙跳下馬車,身後林白的馬車也緊跟著停了下來,兩匹馬打著鳴原地踏了好幾步。
“大師兄,到了,師妹,下車吧!”司馬翎撩開車簾,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探出來,緊接著是一把青草綠的紙扇。
鵝黃百褶裙探出一角,然後是素白的短靴,淡淡的茉莉香香彌漫著小小的一方天地,讓人不由得拋卻了對這陰雨天的憎惡,多了幾分旖旎。
江珊跳下馬車,後麵馬車上的林白也大踏步的跑過來,高壯的身體如同半截黑塔,說起話來聲如洪鍾,震得江珊一皺眉。
“師妹,我先去看看。”林白大嗓門招呼了一聲,晃著高壯的身子往廟裏衝。
這廟荒廢了好些年,門口的兩扇大門塌了一半,虛掩著,裏麵有隱隱的火光照出來,在地上留了一片暗影。
大概是方才林白的大嗓門驚動了廟裏的人,裏麵的談話聲嘎然而止,林白皺了皺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推開那扇破爛的門板。
“吱嘎嘎嘎!”門被推開,驚動了棲息在房梁上的老鼠,一陣兵荒馬亂,沉年累月堆積的灰塵撲麵而來,噴了林白一頭一臉。
“個老子。”林白咒罵一聲,晃著腦袋衝進去,見到裏麵的一男一女時微微一愣。
那少女也無甚特別,青色的襦裙,頭上紮了個頭包,一根木頭簪子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火光中,一張清秀的小臉帶了幾分不悅的瞪過來。
林白哼了一聲,視線卻一直看著少女對麵的年輕男子。俊美非凡,這大概是林白搜腸刮肚尋出來的最貼切的一個詞了。
白雲山莊向來出俊男美女,師妹號稱江湖第一美人,大師兄更是武林有名的四公子,可偏偏放在麵前著顏色無邊,卻又淡然如水的男子身上,稍顯遜色了許多。
“唉,你誰啊?”花涼不悅的癟癟嘴,一邊低頭撿起剛剛被他衝進來時嚇掉在地上的野兔腿兒,一邊在嘴裏嘟囔,“看吧看吧,可惜了,木頭,你瞧?”舉著剛啃了兩口的野兔腿,哀怨的看著唐次。
唐次溫潤的笑了笑,把手裏的另一隻兔子腿換給她,徑自拿起帕子擦了擦那隻剛剛掉在地上的兔子腿兒,慢條斯理的吃著。
外麵的雨稀稀拉拉的下著,一下下敲打著破舊的窗欞,司馬翎和歐陽毅一左一右護著江珊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林白傻大憨粗的對著廟裏的一男一女發呆。
“二師兄?”江珊收了傘,露出一張豔若桃花的臉,微斂的目光在對上唐次那張臉的時候,微微愣了愣,心中暗道,好俊的公子。
歐陽毅接過江珊的傘,司馬翎已經走到唐次的麵前,雙手抱拳,笑眯眯的說,“這個公子有禮了,我們是白雲山莊的,路遇此地,避雨而來。”說著,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不大的廟宇裏唯一的火堆上。
唐次撩了他一眼,沒說話,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空地。
司馬翎訕訕的回頭瞧了一眼歐陽毅,江珊已經款款走來,卻是對著唐次道,“公子,這雨勢大,廟裏木材有限。”說著,目光落在花涼旁邊堆著的一堆木材上。
江珊打一進門就打量了廟裏的情形,廟宇老舊,裏麵能用的東西真不多,木材都被裏麵的一男一女拾起來生火,他們若是想要驅寒,倒是要跟二人討要一些木材了。
雖然還是夏日,但山裏風硬,一旦下起雨來,免不得要冷上幾分,這寂寥肅冷的雨夜,多半是難熬的,更何況雨勢這麽大,剛剛下了馬車的時候,身上也被淋了幾許雨,如今站在廟裏,偶爾一陣風吹過來,那些半濕不濕的衣衫貼在身上,真真是難熬的。
唐次微微撩了撩眼皮子,掃了眼江珊,而後又很快的收回視線,繼續啃手裏的兔子腿兒。江珊自小便被爹娘,師兄弟寵愛著長大,即便是後來初入江湖,也多是被無數青年才俊傾慕萬般,卻還從沒遇見過想唐次這樣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男人,心裏不免生起一些火氣,本就豔若桃花的麵上染了幾分紅潤,當真是豔麗喜人,風姿嫵媚的。她緊走兩步,站到唐次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嬌叱道,“你這人是不會說話怎麽的?”
唐次皺了皺眉,微微錯開身子,離她遠了一些。這動作看在江珊眼裏,卻成了嫌棄,胸中怒火更盛,便又上前一步,剛欲開口,便見麵前突然伸出一隻黑黝黝的小手,對著她前胸抓了過來。
“啊!”江珊驚呼一聲,“蜣螂”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劍,對著那隻襲胸的黑手砍了過去。
花涼不過是想要推開司馬翎而已,沒想到這姑娘竟然抽劍相對,嚇得一愣,根本連收手都忘記裏。
那劍來得又快又疾,夾帶著雷霆之勢,眼看就要砍到她的手,斜地裏伸出一隻修長的大手,兩隻骨節分明的手指堪堪架住司馬翎的劍。
“師妹。”
那人聲音低沉,明明是如沐春風裏的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卻生生多了幾分寒意。
花涼好半天才回過神兒,嚇得連忙抽回手,抬頭朝江珊身側看去。
呦!好一個個翩翩佳公子,確實擔得起公子世無雙的形容。
“花涼。”唐次微微皺眉,伸手拽了花涼一把,把人拽回來,卸下篝火上架著的半隻兔子用木棍串好塞進她手裏。“吃吧,涼了不好吃了。”
花涼臉一黑,把兔子塞回去,“你當我是豬啊!”
唐次一笑,卻是滿室生輝,連著破舊的廟宇都顯得金碧輝煌了些許。“豬可不吃兔子肉。”
“你。”花涼叉腰,便做小茶壺,“木頭,你說你是不是跟柳木生那流氓學壞了,怎麽著學了油嘴滑舌?”
唐次抿唇輕笑,“冤枉柳大人了。”
“才沒有。”花涼氣哄哄坐下來,撿起木棍子捅了捅火堆,本已奄奄一息的火苗一下子竄起老高,差點燒到司馬翎的裙擺,“我問你,臨走時,你給柳木生留了什麽?”
“一封信。”
“寫了什麽?”好端端的給柳木生留些信箋,“你說你們是不是狼狽為奸?”
江珊心中怒火無處安放,隻覺得麵前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起話來,簡直刺眼的很,扭身委屈的看了眼歐陽毅,“大師兄。”
歐陽毅溫潤的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肩,上前兩步,剛欲開口,花涼突然抬起頭,臉上帶了幾分不悅,“你們三個大男人,進了廟裏尋也不尋,瞧了我們的木材就要來分一杯羹,這世上總沒有那麽多不勞而獲的事兒。”這話說得有些刁鑽,歐陽毅臉色微微一紅,剩下的話,到真是說不出口了。
花涼見他紅了臉,俊俏的模樣著實賞心悅目,不由得噗嗤一笑,指了指後麵,“後麵多得是木材。”
歐陽毅紅著臉看了林白和司馬翎一眼,兩人訕訕的互看一眼,一個會馬車裏取東西,一個顛顛的往後麵的後殿跑。
後殿裏果然散落了不少的幹木材,角落裏還有不少稻草。司馬翎趕忙把木材撿起來捆成小捆搬到前殿,林白也從外麵進來了,懷裏抱著幾張毛氈子。
“大師兄,馬車都栓好了。”林白一邊說,一邊把毛氈子撲在地上,讓江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