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家少爺自從少奶奶死後就受了刺激,見不得紅的,一見紅的東西就發狂。”懷安一邊安撫王智,一邊要人把王智帶回房間,請大夫瞧瞧。
唐次若有所思的看著被帶走的王智,花涼回頭看他,“唐木頭,走了。”
唐次收回視線,跟著懷安和柳木生等人進了內院。新房已經放了封條,王智平日裏住在後麵的廂房,正方和廂房之間新砌了一道牆,王智自從那事兒時候就再也不曾來過這邊。懷安從懷裏掏出鑰匙開門,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隨著門的開啟撲麵而來,夾帶著一股子潮濕的味道。
唐次皺了皺眉,花涼伸手拿手帕,才想起手帕被李牧雲給扔了,回頭瞪了他一眼,用袖子捂住嘴。
“你們兩個就不要進去了。”柳木生回頭把花涼和李牧雲攔住,李牧雲不悅的癟嘴,“屍體都拉走了,我怎麽還不能進?”
柳木生一樂,“進去人多了,怕把物證弄壞了。”
“你!”
“唐木頭。”花涼越過柳木生看唐次,“木頭木頭木頭!”
唐次抿了抿唇,抬起手朝她勾了勾。
“唐兄。”柳木生哀怨的看過去,“不太好。”
花涼一低頭從他腋下轉過去,“什麽好不好的,三個臭皮匠,定個諸葛亮。”一溜煙竄到唐次身邊。
李牧雲不甘落後,泥鰍一樣溜進來,柳木生氣得咬牙切齒,“小心點,別弄壞了證物。”
李牧雲難得板著一張小臉,好奇的在屋子裏張望。
王智和程蝶依的新房要比江二小姐和李炳的新房大上許多,一進門是敞亮的廳堂,家具都是黃花梨的,正對著門靠牆擺著八仙桌,上麵紅燭已經燃到一半,桌上的吃食已經早已扯了下去,不過顯然是沒有毒的,否則仵作肯定早已檢查出來了。
昨天晚上柳木生連夜趕來,先是驗了蠟燭,然後又把內室放著的幾隻箱子全部查看一般,既沒有隔板,也沒有任何機關。案發時門窗緊閉,窗上同樣沒有點破的窗口,整個現場都是處在一個完全封閉的狀態,沒有任何任何線索。
“難道真的是厲鬼殺人?”李牧雲說。
唐次搬了個凳子放在床上,柳木生連忙叫,“喂,唐兄,你這是幹什麽?”
“看看床梁。”
“看到什麽了?”柳木生問。
梁柱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灰,但仍舊可以清晰的看到梁柱兩邊靠近框架邊緣有兩道勒痕,左麵的勒痕比右麵的勒痕深一些。
唐次從床上下來,低頭在床上找了找,柳木生好奇死了,湊過頭,“唐兄,你倒是說句話啊,你這又是找什麽?”
唐次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木屑。”
柳木生一愣,“木屑?”
唐次點了點頭,眯著眼睛在床上找了找,果然在床頭找到一些細微的木屑。把木屑用手帕包好,唐次提議要去後院瞧瞧。
靠近外牆和角門的院子不在樓園。樓園有自己的小廚房,但還沒有開夥,成親之前,王智的飯食都是由東跨院的廚房送來的。東跨院的廚房後麵是一小片空地,旁邊是圍牆,角門就開在這兒。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東跨院的廚房,裏麵的廚子正在做飯,廚娘在院子裏挑選今天魚販子剛送來的新鮮河魚,見到懷安引著人過來,連忙打了招呼。
唐次問了廚娘幾句,大抵是廚房什麽時候熄火,案發當天,廚房這邊有沒有發生什麽古怪的事兒。
廚娘想了想,“也沒什麽奇怪的事兒啊!因為老婦人有給少爺送宵夜的習慣,所以廚房都是三更以後才鎖門的。少爺成親那天,小廚房是快四更了才鎖門。”
“咦!”正研究著河魚的花涼突然“咦”了一聲,“這可是明紅魚?”
廚娘回頭見花涼指著魚簍子裏的一條青色,渾身細鱗的魚問魚販子。
魚販子笑著點了點頭,“是明紅魚。”
花涼一樂,“我就說是嗎,這魚難得,但是味道鮮美,我都不知道淮陰也有。”
魚販子說,“有的有的,姑娘若是喜歡,回頭告訴我地址,明兒個我給姑娘送府上去。”
花涼高興的留了客棧的地址,直接給了定錢預訂了兩條。
“吃,就知道吃。”李牧雲嘟囔兩聲,引得柳木生一陣大笑,花涼臉一紅,“你們沒吃過,自然不懂它的妙處。”
繞過廚房就是後院角門,門邊長了一個歪脖子桂花樹,還沒動到時節,桂花未開,但光看這樹枝橫生,枝丫密布,就可以想象它盛開時是何等的美麗。
角門是從裏麵鎖上的,小孩拳頭那麽大的銅鎖。靠著圍牆的地方撲了一小片草坪,因著前兩天下雨,還有些濕漉漉的。
已經過了這麽久,這裏的線索其實並不多。
唐次圍著桂花樹轉了兩圈,突然扭頭問柳木生,“如果你是凶手,你會在什麽情況下把屍體擺成木偶的樣子?”
柳木生被問得一愣,“這跟案情有關麽?”
“這世間之事都有一個因果關係,有因才有果,殺人也一樣。要想抓住凶手,我們大可以從凶手的心理去分析。”唐次皺眉木木的說。
柳木生想了想,“要是我,我就幹脆一刀殺了算了,絕不會弄這些東西,還木偶,多麻煩。”
“所以凶手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唐次說,花涼打斷他,“什麽道理?”
“必須這麽做的道理。”
“我還是不懂。”李牧雲問,花涼抬手敲他腦門,“自然是把新娘子吊起來的理由。從案子上看,凶手這麽做既不能隱藏被害人的身份,而且於殺害被害人也沒有直接的關係。剩下的,就應該是泄憤。凶手沒有在屍體身上留下任何其它的傷痕,這說明凶手很理智,不是衝動型報複。也許殺人前他就已經想好要怎麽報複被害人了。”
“所以呢?凶手很可能跟木偶有關?”李牧雲說,“柳大人不是抓了一個木偶師麽?”
花涼對柳大人的智商表示了一番鄙夷,柳木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本大人那是調查取證,他要是沒心虛他跑什麽?他要是沒嫌疑,他的木偶線上為什麽會有血跡?”
聞言,唐次皺了皺眉,“不是木偶師。”
“為什麽?”柳木生問。
“身高不對。”
“這跟身高有什麽關係?”
唐次皺了皺眉說,“床梁上的有勒痕,左右深淺不一,左邊的要比右邊的深許多,床上也有細碎的木屑,這說明凶手是先弄昏了被害人,然後把被害人的手臂綁好之後,木偶線的一端穿過床梁,然後用力想下來,把屍體吊起來的。木偶線受重力拉扯,劇烈摩擦了床梁,就像鋸木頭一樣,勒痕很深,並且有木屑掉下來。當一端固定好之後,凶手再按照原來的方法把另一隻手臂也吊起來,但因為另一隻手臂幾乎分擔了被害人所有的重量,所以這一次木偶線便很輕鬆的把另外一隻手吊起來了。而在江玉被害案中,秦娘身高足有六尺,如果是秦娘作案的話,她完全可以扶著被害人,簡簡單單的把被害人綁住。可殺死程蝶依的凶手並沒有那麽做,反而用了一個特別吃力的方法來綁屍體,這說明什麽?說明凶手很有可能個子很矮,他身體並不健壯,身高也不夠高,所以他才用了最笨拙的方法把屍體吊起來。”
“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費力氣去做一件看起來其實並沒有什麽效用的事?如果是泄憤,完全可以在她身上桶幾刀。”柳木生簡單粗暴的說。
唐次說,“肯定是有別的原因。柳大人可以去查一查程姑娘生前之事,最好看看是否與人結仇。”
“一個閨中女子,能和什麽人結怨?”花涼摸了摸下巴,扭頭看唐次。
“不知道。”
——
第二天一大早,魚販子果然如約送來了兩條明紅魚,花涼拎著兩條活蹦亂跳的明紅魚興衝衝跑去客棧的廚房。
“大師傅,您可小心點,魚腮一定要剔除幹淨,內髒千萬別弄破了,有毒的。”花涼一邊指示著廚房師傅,一邊處理另外一條魚。
“小姑娘,懂得挺多啊,這魚雖然好吃,但是身上好幾處地方都有毒,一般人可不敢吃的。”大師傅笑嗬嗬的說,手下的動作沒停著,片魚的薄片刀利落的剃掉魚骨。
花涼動作慢一點,但手法很是嫻熟,一邊剃魚一邊笑,“那是當然的,我生在江淮,我們那裏魚鮮最多了,不過要說鮮味極美的還要是明紅魚了。沒想到來了墮馬鎮還能吃到。”
“小姑娘幸運,這魚也不是隨便就能買到的,我想想,這墮馬鎮能打撈到這種魚的,也隻有西市魚鋪的丁醚了。”大師傅說。
原來送魚的小販叫丁醚,名字倒是有趣。
花涼笑笑,繼續剃魚鱗。
唐次下樓的時候,花涼已經拿著筷子對著桌上的兩條明紅魚流口水,見他下樓梯,連忙招手,“唐木頭,快點快點,看看我弄到什麽好東西了。快來嚐嚐,涼了就不新鮮了。”
唐次一大早就見她叮叮咚咚的跑出客棧廚房忙乎,沒想到就為了兩條魚,忍不住笑了笑,“昨天王府的魚販子真把魚送來了?”
花涼一樂,“老早就送來了。”說著,拿起筷子遞給他。
柳木生從樓上下來,一見唐次,立馬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見了桌子上的兩條魚,“什麽魚?聞著這麽香?”
花涼連忙把魚拽到自己這邊,防備的看著柳木生,“什麽什麽魚?普通的魚。”說著,夾了一筷子放進唐次碗裏。
“不就兩條魚麽?什麽稀罕的,小爺除了天上的龍肉,什麽沒吃過?”李牧雲頂著兩隻黑眼圈從柳木生身後探頭,吸了吸鼻子,真香。
花涼一樂,夾了口魚在李牧雲麵前晃了晃,“那又如何?這魚呀,你還真就未必吃過的。”
柳木生也來了興致,對著兩條魚垂涎半尺,“何以見得。”
唐次低頭喝了口茶,看著盤子裏的魚發呆,隻聽花涼說道,“明紅魚生在溫帶水域,多活動在深水層,一般漁夫很少能打到這種魚,要抓這種魚,一般都是深通水性的蛙人下水去手捕。而且這種魚天生帶毒,牙齒和腮中有劇毒,內髒也有劇毒,而且魚脊肉中有一條細細的紅線,這條紅線也有毒,如果烹飪時不將魚線剔除,吃下去的話……”唐次突然抬頭打斷她的話,“會怎樣?”
花涼一愣,“會,會,我不知道。我又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