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光已經方亮,府裏一派喜氣兒,老爺和老夫人已經早早起了,準備妥當正在大堂裏等著新媳婦和少爺去敬茶請安。
老管家懷安笑眯眯的快速走在九曲回廊上,一邊走,心裏一邊寬慰,看著長大的少爺今年春闈才考上了進士,正好是一派大好前程,如今又娶了程院外家的小姐,許是來年就能抱到小小少爺了,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幾分。
王家在墮馬鎮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了,可跟程家比畢竟是差了一層的,聽說程院外家在淮陰城裏有親戚,還是當朝大理寺卿的大官兒,在皇上麵前都是露了臉的。昨天晚上婚宴,那位官老爺可是千裏迢迢的來了墮馬鎮,整個王家可是大大的出了風頭的。
來年春闈,少爺若是能夠高中,真的位極人臣,可是要多多仰仗這位官老爺的。
懷安心裏想了很多,腳下的步子那叫一個輕快。
沿途幾個仆人皆是麵帶喜色的與他打了招呼,他有高興的按照老爺的吩咐,從懷裏掏出荷包,從裏麵掏出幾個銅板賞給遇見的仆人。
老爺夫人高興,昨兒個晚上就讓賬房給支了銀子,要大賞府裏的下人們。
“懷安叔。”伺候少爺房裏的大丫鬟彩梅迎麵走過來,臉上有點不太好看。
懷安愣了愣,問“怎麽了?”
彩梅回頭看了眼回廊盡頭,不遠處是少爺和新夫人的院子,月亮門的門口正站在少爺書房裏伺候的兩個小廝。
“少爺和新夫人還沒起呢,喚了兩遍,也沒個動靜。”她不太高興的說,少爺娶新夫人之前,她彩梅可是少爺房裏的人,如今娶了新夫人,也不知道提成姨娘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懷安哪裏不知道她的那點子心思,心裏有些不高興,哼了一聲,“隨我去看看吧,少爺和少奶奶恩愛是好事兒,你的事兒,老婦人自有定論的。”說著,甩著寬大的袖子繼續往前走。
彩梅不太高興的跟了上去,癟了癟嘴,心裏端的是生了幾分委屈。
懷安進了月亮門,小廝打過招呼,跟著進了二進院,打眼一看,鬆濤閣的大門緊閉,另一個大丫鬟在門口焦急的轉圈圈,見懷安過來,連忙迎了上來,“爹,少爺和少奶奶還沒起呢。這都什麽時候了,誤了吉時拜見老爺和老婦人就不好了。”
原來說話的小姑娘正是懷安的女兒,名字叫蓮花,年前才分到少爺身邊伺候的。
懷安伸手拍了拍小女兒的肩膀,走到門前,伸手敲了敲門,“少爺?是老奴懷安,吉時到了,老爺和老夫人正在大堂等著少爺和少奶奶敬茶的呢。”懷安提著嗓子朝門裏喊了一聲,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回應。
身後的小廝上來說,“懷安叔,喊了好幾遍了,沒反應。”
懷安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俯身湊到門邊,耳朵貼著門框,裏麵安靜得沒有一絲聲息。懷安心裏突然有些不安,連忙伸手舔了舔手指頭,繞道窗邊,伸手把窗紙捅破,順著窗紙上的小洞俯身往裏看。
“啊!”懷安尖叫一聲,一連退後好幾步,略顯笨重的身子硬生生從回廊的欄杆上翻了過去,“快,快,快去叫老爺,少爺,少奶奶,少奶奶出事兒了。”
……
縣衙裏。
劉縣令正戰戰兢兢的喝著茶,對麵八仙桌旁做這個身穿儒士服的中年男人。他手裏拿著本卷宗,看得正聚精會神,偶爾抬頭詢問幾句,劉縣令摸了摸額頭的虛汗,結結巴巴的應承幾句。
“有些案子,看起來模棱兩可。”中年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心上人的大理寺卿掌印程峰以。程峰以此次回來淮陰為兩件事,一件事經辦了妥當,人也帶回來了,本來打算前天就回洛陽,卻正巧趕上淮陰本家的一個外甥女兒出嫁,他便借故多停留了兩日,順便查看一下縣衙裏的政績。
這日程峰以閑來無事,偶然提起墮馬鎮最近幾年的刑獄案宗,這一看不得了,劉縣令端的是個糊塗的。
程峰以正看得連連皺眉,門外的壓抑白著臉朝屋裏探了探頭,張開嘴噓聲喊了劉縣令。
“劉縣令有事兒,先去吧。”程峰以看了眼衙役,又看了眼劉縣令,滿眼的不悅。
劉縣令狠狠剜了那衙役一眼,陪著笑臉應了一聲,趕忙提著長衫下擺退出書房。
“幹什麽呢?什麽事兒?”劉縣令抬腳對著衙役就是一記窩心腳,衙役翻個了跟頭爬起來,“大人,不好了,出,出,出大事了。”
劉縣令一聽,腦袋頓時“嗡”的一聲大了兩圈,連忙拉著衙役的手臂來到拐角處,“什麽大事,大驚小怪的?沒看見裏麵坐著尊不好惹的佛爺那麽?”
衙役苦著臉,心中暗道,可不就是這位佛爺家中出了事兒麽?
“回,回大人,死,死人了,昨日成親的王員外家的兒媳婦,昨個夜裏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衙役小心翼翼的說。剛剛下麵的人來報,那王家小廝還在大堂裏候著呢。
劉縣令頓時鬆了口氣兒,罵道,“廢物,死個人怎麽了?哪天還沒死過人?要人過去查看一番,帶上仵作。”
衙役瞧了眼書房,劉縣令見他還不走,哼了一聲,罵道,“幹什麽呢?還不趕緊去,難道還要等著我給你點人?”
衙役連忙搖頭,吱吱嗚嗚道,“大人,是王家。”
劉縣令一立眼,“廢話,我又沒聾自然聽得出來是王家。”
衙役心中咒罵,麵上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說,“大人啊,你怎麽忘了?就是昨天您老和那位大人一起參加婚禮的王家啊。那家的兒媳婦可是裏麵那人的外甥女兒啊!你怎麽給忘了?”
“外甥女?”
“外甥女。”
“死了?”
“死了!”
“完了完了,攤上大事兒了。”
“什麽大事?”程峰以正從書房出來,離著不遠便聽見劉縣令和衙役嘀嘀咕咕的,本就不悅的臉色顯得更加的難看了幾分。
劉縣令愣愣的回過頭,如喪考批般苦著臉,好一會兒才訥訥道,“大人,出大事兒了。”
程峰以一愣,“什麽大事兒?”
“死人了。”
“誰?”
劉縣令張了張嘴,最後幹脆一把揪住衙役的領子,將人拎到近前,“你說。”
衙役暗罵了一聲;“娘西皮”慘白著臉,哆哆嗦嗦的說,“回,回,回大人,出事的是王家,王家新娶進門的兒媳婦昨晚暴斃。”
程峰以臉色一沉,身子晃了晃,“你說誰?”
衙役苦著臉,“回大人,死者是淮陰城程家大小姐,程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