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187章
那睦州,比他們夫妻凄慘的,比比皆是。他們夫妻本身就富裕,堅持到快過年了,才揭不開鍋了。
那擱普通人家,早就餓死過一輪了。官家可以去揚州城北門外頭看看,本州刺史在外頭建了兩間堂屋,專門收容睦州的難民。
冬天了,沒有屋子住,得凍死在街上,刺史大人派了些炭,揚州城裡也有人捐些衣服糧食,勉強能活個人。
可是人太多了,根本就救不過來……」
他眼睛疑問地瞧著李恪,說:
「我聽說,前年聖上下令清點戶籍,揚州有三十六萬人口,睦州比這兒小一點兒,怎麼也得有二十萬吧?」
李恪眼中隱隱有著悲憫的傷感,沉聲回道:
「十八萬。」
老者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眼睛瞧著虛空處,算著:
「十八個人裡頭,就算跑出去八個,餓死四個,還有六個,那陳碩真能聚集了上萬人,恐怕都是些逼得活不下去的。」
他說著,又對著李恪拱了下手,說:
「咱倚老賣老,斗膽請官家想想辦法,平了災將他們勸回來,別全殺了。
咱們大唐這麼好的太平年景,大多數人都過著好日子呢。
只睦州一州百姓,因為個貪官,下場如此凄慘,實在是不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老者說話的語氣,還有那憂心的表情,李恪眼淚一下子便下來了。
他掏出了帕子擦眼淚,五大三粗的漢子,都已經快四十了,眼窩子淺成這樣,他自己都覺得難堪。
身旁的侍衛擔憂地輕聲喊了一句:
「王爺……」
李恪抬手制止了他說話,隨即對著老者說道:
「老人家放心,這事兒能成。」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對著老者拱了拱手,招呼侍衛付錢,抬步便下了樓。
一行人很快便從二樓下了樓,出去了。
白鬍子老者湊著窗戶口往下看,一直看著他們牽過了馬兒,騎著馬疾馳而去。
他眼睛裡頭閃著興奮的光亮,白鬍子好像都精神了,喃喃道:
「剛才那位,好像是位王爺。」
……
……
路上李恪一臉肅然,直奔揚州刺史府去,跟著他的侍衛知道他此次出來是怎麼回事,連忙提醒道:
「王爺,您不能去見刺史,回頭長孫無忌拿這個說你有謀逆之心怎麼辦?」
李恪拉住了韁繩,調轉馬頭,拉著馬匹圍著侍衛饒了半圈,看著他說:
「隨應,你知道我,當初本王之所以覬覦儲君之位,為的就是成全自己造福天下的雄心。
如今陛下肯信我用我,也是一樣,長孫無忌要說,就讓他說去吧!
從前是怕壞了做事的機會,如今機會來了,自然要以做實事為重。」
說罷便又轉了回去,義無反顧地朝著刺史府去了。
侍衛們看著他,眼神滿是敬佩和感動的神色,抿了抿唇,連忙策馬跟了過去。
到了刺史府外頭的廣場,正好看見好幾百人圍在告示前,滿滿當當全是些老弱婦孺,一個差役,滿臉的苦口婆心,大聲對著百姓喊道: 「真命天子乃是當今陛下,不是那妖婦!他們也沒有妖法護體,都是些饑民罷了!」
下頭有個老婦人哭著說道:
「……那怎麼讓她下了兩城了?我們家就那麼一個兒子了,求求刺史大人,讓他回來吧!」
然後人群便是一陣密集的哭聲,紛紛喊著說:
「就是啊,肯定打不贏。」
「刺史大人一向心善,是個好官,讓他也別去了。」
「家裡就這麼一個頂樑柱,他要是死在天罰上,老老小小的都不能活了。」
差役見狀,頓時便氣急了,往告示牌下頭的石頭上一站,頓時高出人群一大截,指著人群罵道:
「無知愚民!妖言惑眾!竟還要拖我們刺史大人下水!聖旨已然到了!府兵募兵都得為大唐盡忠!到期遲到,殺無赦!」
人群聽聞,又是一陣轟然哭聲。
李恪在馬背上看了一會兒,滿面愁容,直接拉著馬匹,往後頭去了。
……
刺史房仁裕聽說吳王來了,立馬出來迎接,剛剛下跪要行大禮,就被李恪扶了起來,說道:
「刺史大人免禮吧。」
房仁裕已經六十多歲了,同樣是當年跟隨太宗皇帝打江山的老臣,只不過功績不顯,一直遊離在長安朝堂的邊緣。
吳王李恪作為太宗皇帝第三子,房仁裕自然也認得。
他起身之後,也是滿臉的疑惑,問道:
「不知道殿下此次來,是因為……?」
「本王此次來,是奉了陛下的口諭,替他來看看睦州的情況的。對了,陛下托我一定要當面感謝,房刺史憂國憂民,曾提前為睦州的情況,上過奏章,實屬難得。」
房仁裕聽聞,眉目間頓時便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然後又嘆了口氣,問:
「陛下都知道了?」
他收到過朝廷的回執,有沒有陛下御批,那回執上一目了然,他自是知道,那奏章,沒有遞到皇帝的案前。
兩個人一起往後堂而去,一邊走一邊說話,李恪說道:
「知道了,陛下命宮中內侍搬了睦州半年的奏章查看,才發現緣由,當時很是生氣。」
房仁裕又嘆了一口氣,說道:
「老朽真是後悔,當初為何不多上幾道奏章,或許結果就不同了。」
李恪很是驚異,說:
「這怎麼能怪老大人你呢?」
房仁裕搖了搖頭,說:
「當時我想,那褚遂良一直唯長孫無忌馬首是瞻,長孫家又跟房家極為不對付。
我是房家族親,他將我視為房氏一黨,經常使絆子,我從前好些奏章,全都是他們攔下的。
當時我一看,這麼嚴重的事情,他們都這麼輕描淡寫地回了,一生氣就沒再上奏。
我合該為了大唐社稷,為了百姓,再堅持一二。他們雖然跟房家不對付,也不至於為了黨爭,讓大唐社稷受損。」
李恪聽聞,對長孫無忌的厭惡又多了一層,不由地冷哼了一聲,拱手道:
「大人高義,要論責任,也是他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的責任,跟大人無關!
只可惜,他是先帝任命的輔政大臣,又是陛下的親舅舅,陛下也不好懲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