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此生太短,希冀重生再相守
楚淩霜的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實在忍耐不住,張嘴去咬自己的手。
沈崢連忙把她的手製住了,將自己的手遞過去,她什麽也看不見,張嘴就咬了一口。
沈崢手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但他知道,再怎麽樣也及不上她疼痛的萬分之一。
楚淩霜眼淚滾滾而落,灼燙在他手背上,心上,她虛脫的啞聲哀求:“給我一劍吧,我受不了……”
“霜兒……”沈崢終於忍不下去,抬手撫上劍柄,也許不要再等渺茫的機會,與她一起死去,才是對她最好的成全?
鏘然一聲,長劍出鞘,沈崢掉轉劍尖,對準她的後心,隻要用盡全力一劍下去,足以洞穿他倆的心髒,一起共赴黃泉。
就在他猝然出劍的瞬間,紫影一閃,一隻冰涼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慕容羽清瘦虛弱的身形出現在他身側:“沈公子,再等等。”
“等什麽?看著她繼續生不如死的煎熬著嗎?”
慕容羽沉痛的目光在楚淩霜身上流連了片刻,道:“人是沒有前生來世的,可是我和爺爺又不舍得她就此湮滅,從世間消失。讓她繼續喝最相思酒吧,等月迷離之酒喝盡,便是她肉體盡毀,讓魂魄完整脫離出去之際,我和爺爺會在那稍縱即逝的時刻,護著她的魂魄進入另一具恰在那時死去的最適宜身體裏。”
沈崢一震:“可以讓她的魂魄借助別的身體重生?!”
慕容羽點點頭:“人死之後,三魂七魄都會自行散去,慢慢湮滅在天地間,想要聚攏潰散的魂魄進入另一具身體,繼續留存人世間,這種術法是逆天而行,難度太大。我爺爺醫武雙修的功力未必已經達到那樣的境界,目前隻能說盡力一試,能否成功並不確定,沈公子,霜兒,你們想試一試嗎?想殉情同死很容易,隻消輕輕一劍下去,你倆便可以解脫了,但是要重生,卻千難萬難,要承受全部疼痛,直到你這具身體徹底壞死。”
被疼痛折磨得半昏迷的楚淩霜,頭發和衣衫都被冷汗浸濕,一張臉就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她無力的抬眼看向慕容羽,聲音衰弱低沉:“真的可以重生嗎?”
“我和爺爺會竭盡所能一試,但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楚淩霜癡癡看著沈崢,抬手想撫上他的眉眼,抬到一半便無力的垂落下來,奄奄一息的歪在他懷裏,視線落在裝著最相思酒的葫蘆上,輕輕點了下頭:“我願意嚐試……這一生太短了,我想和沈崢……多一點時間相守……”
沈崢將酒葫蘆拿過來,倒了一小盞遞在她唇邊,神色複雜萬分,既不忍心她繼續承受毒素的摧殘,又懷著一絲希冀,他的心思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一生太短暫了,特別是他和她有所交集的時間太倉促,總是匆匆一麵便一別多年,而這一次相處的時間雖然稍微長了些,卻相逢不相識,還被一個假冒她的洛傾城橫在中間,浪費了他們那麽多傾心相守的機會。
他也不甘心一場相識相思,最終會匆匆結束,連甜甜蜜蜜毫無掛礙的廝守一番都不可得。
楚淩霜深深凝視著他,將一小盞酒喝了,體內躥起的燥熱,也無法抵抗神智的昏沉和身體的衰竭,隻是和他擁吻了一小會兒,便昏迷過去。
一直待在馬車外麵的慕容凜歎息道:“羽兒,你為何這麽傻,要說出她魂魄重生的事情?如果隻有你一人知道她借宿在別人身體裏,你設法最先找到她,與她相守的話,她第一時間愛上的人就是你。”
慕容羽苦笑道:“爺爺你也明白我身體狀況,我怎麽可能與她相守?要她愛上趨於衰亡邊緣的我,那麽她一場重生到頭來還不是隻有痛苦?我寧願她重生後愛上一個最值得的男子,不負今日所受種種痛苦。”
沈崢百感交集,沉聲道:“謝謝你,慕容公子。”
“不必謝我,你隻要好好待她,別辜負她為你所受的苦,我便無怨無悔。”
“你可選好了她要寄存魂魄的身體?”
“還沒有,這些天我和爺爺一直在觀測天象,已經擬定了幾個比較理想的人選,不過還沒有最終確定。”慕容羽沉吟道:“這一生作為丞相楚躍的女兒,她有太多的不得已,也一直得不到她所渴望的父愛,所以我希望她重生在一具最缺少羈絆和束縛的身體裏,讓她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做一個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女孩。”
沈崢眼睛一亮,心底終於燃起一絲希望,忍不住問:“她會重生在哪裏?”
慕容羽指向南方天空道:“就在南疆吧,她應該不想再被束縛在大秦國境內,突厥和西部大漠生存環境太惡劣,南疆雖然是巫蠱盛行之地,也凶險莫測,但是自然風光還算不錯,相比而言,可能最適合她。”
“具體在何處,是誰?這個可以告訴我嗎?”沈崢急切的問。
慕容羽搖頭:“這本來就是逆天而行,不可泄露太多,以免變數無常,功虧一簣,就連我和爺爺,也無法確切預知那個人是誰,隻知道待選的那幾個女孩對應的星辰這些天都黯淡無光,將近隕落。”
沈崢所學甚雜,幾乎無所不通,但是還有兩個弱項,那就是不懂醫術和星象。當下也不再多問,隻抱緊懷裏昏迷的淩霜。
這一次直到晚上,她才清醒過來,身體越發的虛弱,她不願意再下馬車,又想在死前到達沈崢幾年前就準備好的桃源仙居,於是沈崢、洛傾顏、慕容羽他們一致決定,日夜兼程趕路。
前半夜她一直有氣無力的趴在側躺著聽沈崢和洛傾顏說話解悶,天快亮時昏沉沉睡了,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沒有。
洛傾顏帶來的那些最珍稀對症的藥,每天兩副都喝著,卻於事無補,慕容羽和慕容凜也用盡了壓箱底的靈丹妙藥,卻都無法緩解一下她的痛楚,她清醒的時辰越來越短,發作的次數也越發頻繁了。
隻過得幾日,她的一雙腿就失去了知覺,無法再下地走路了。
她也不怎麽在意,淡淡對沈崢道:“反正我也懶得走路,正好讓你隨時隨地背著我。”
二月初的天氣,恰逢倒春寒,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鋪了一地皓白。
她不禁回想起和沈崢一路進京在馬車裏下棋和修煉明月心法和烈陽心法的情形,以及跟著他學馬,馳騁雪野之上的事情,她無限感傷道:“背我出去玩雪好不好?”
“好。”沈崢將她全身裹得嚴嚴實實,背著她下了馬車,咯吱咯吱踩著雪行走在風雪中。
她眼睛幾天前已經失明,看不到雪,所以他便將雪踩得很響,讓她聽聽那踏雪的聲音。她仰頭伸出雙手接了幾片雪花在手,感覺那冰雪在手中一點點融化,最終成為一片冰水。
怕她受不了這寒氣,他輕聲問:“玩夠了嗎?該上馬車了吧?”
“不夠,沈崢,我想看看你。”
“看我?”沈崢心一沉。她還能看到嗎?
她已經吃力的抬手輕輕撫著他的臉,先是劃過他的下巴,接著攀上他的鼻子,最後在他眼睛上停留了許久,動作細致溫柔,沒有焦距的眼睛此刻流轉著無盡的癡意,輕聲說:“下巴變尖,鼻子怎麽變得不夠挺秀了,眼睛也不夠大了……沈崢你是不是變醜了?我記得你以前五官挺標致的呀。”
“醜了嗎?正好和你湊一對兒。”沈崢微笑著回答。
她輕笑起來:“騙你的,我的廖清哥哥生得再好看不過了。”
她伏在他的背上,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說:“你的樣子我記得清清楚楚,就算到了奈何橋邊,就算喝了孟婆湯,我也絕不會忘掉你。”
沒想到他還是聽到了,溫柔一笑:“我也一樣,你永遠都是唯一,無人可替,永不相忘。”
“好想堆個雪人兒玩玩,可惜我已經看不見了,也沒有力氣。”她輕聲歎息:“堆一個你,再堆一個我,讓他們做個伴兒。”
不遠處一直撅著嘴巴憤憤不平瞪著沈崢的洛傾顏立即響應道:“沈崢你好好背著她散步,我來堆雪人兒。”
說著他就去附近農戶家裏借了一把鐵鍬,賣力的堆起雪人來。
小半個時辰他就堆好了,一個參照楚淩霜的樣子和身段,另一個完全就是拿他自己做藍本。
他從包裹中取出一件幹淨的鵝黃輕衫,又問楚淩霜借了一件裙子,為兩個雪人兒穿上,遠看近看,都像是他和她並肩站在一塊兒,怎麽看怎麽舒服養眼。
他開心的道:“喂,醜八怪你過來摸一摸,看看像不像你我。”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他不悅的側頭看去,才發現她已經再次昏睡過去。雪花靜靜落在她臉上,觸手一片濕涼。
瞧著她蒼白虛弱到了極點的睡顏,他一顆心也像這融化的雪一樣,冰涼下來。
看到他驟然失去神采的眼神,沈崢便猜到背上的楚淩霜肯定是再度昏迷了,微微歎息一聲,抱著她回到馬車上。
一路急趕,她的毒發作得一天比一天厲害,多數時候都在昏睡,幾乎吃不下什麽東西了。
沈崢他們一直形影不離的守著,盡量喂她喝一些藥膳,保她一息尚存。
葫蘆裏用月迷離種子為主釀製的最相思酒,一天天在減少,當馬車終於停在桃源山下,葫蘆裏的酒也隻剩下了最後一小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