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山密库残图一直颇为神秘,多数人连知都不知,然而就在这几个月里,残图频频在江湖上露面。
季家疑似有一份,而眼下云道舒这里,也有一份。
“这是当初何逍梅花山之时交于我的,说这是他父亲偶然得到的,一直颇为珍惜,但就在何家被灭门前一个月,何家主托人将这盒子带给外地求学的何逍,而一个月后,何家满门被灭。”云道舒将盒子搁在小桌上,脸色素然。
“云某虽向来不喜江湖事,但对于此物并不陌生,还有一件事,季小友,你可知,你父亲在去年入冬之初,来过梅花山,而那时,他带有另一份残图。”云道舒看向季江南。
季江南眸光大盛,问道:“是何时的事?”
“去年十一月底吧,那时他突然带着残图上门,也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想将残图托付与我,问他残图从何而来,他面有难色似乎不愿启齿,那时我手里已经有了何逍这份图,正愁如何处置,自然不会再要你父亲手里那张,便建议他上九宫山面见灵逍子掌教试试,而后他便下山去了,”云道舒道,“那时季二公子与夫人也在我落梅山庄处,但季家主却是刻意避开两人,悄悄来见我的,临走前还特意请我不要将他来过的消息透露给二公子,我答应了,哪知不久后,就收到了他被杀的消息。”
“云庄主,我有一事请教,敢问我二哥在落梅山庄之时,是否有所异样?”季江南精神一震,正色开口。
云道舒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二公子并无不妥,倒是其夫人似乎精神不佳,时常神情恍惚。”
没有线索,二哥在落梅山庄还尚安好,那么问题就在归雁湖了。
“多谢庄主告知。”季江南有些失望,但还是规规矩矩的道了谢。
与云道舒一谈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较有价值的就是季北思的确得了一张残图,来路尚且不明,尝试将图送给云道舒遭拒后又上九宫山,以天星子口气应该在九宫山也被拒,是否见到灵逍子不得而知。
结合何家家主得到残图的时间比对,两张残图出现的时间应该很相近,也有可能就是在同一地方获得,可惜季北思与季家主皆死,何逍也于昨夜死于非命,残图的来源线索彻底断了。
沈云川一直在旁静听,暗自记下云道舒的话,话锋一转:“不知云庄主前往霸刀堂一事相谈如何了?”
“已经商妥,明日就动身前往云溪城,”云道舒道,“季小友可在庄内养伤,我已将外部弟子召回,庄内留五位长老镇守,类似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说起此事,还要给季小友赔罪,小友到落梅山庄做客,招待不周还护不住客人周全,是云某过错,前日小友配剑折与四方擂,这把泠泉为剑师欧冶子生前所铸,虽比不得离火剑庐,但也是把上品好剑,今日送给小友,权当赔罪之礼。”说着云道舒将手中长剑平放桌上,面有愧色。
铸剑师欧冶子,是离火剑庐之外的独行铸剑师,其一生只铸剑,品质不俗,可睥睨离火剑庐大部分铸剑师,但他对铸剑要求极高,故数年也不出手一把剑,而云道舒这把“泠泉”,就是欧冶子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
季江南正欲回绝,无常众本就是为他来的,与落梅山庄并无多大干系,还未开口,云道舒倒先把话头堵上了。
“小友不必推辞,来者是客,无论什么原因,落梅山庄没护住自家客人是事实,还请小友手下此剑,就当了云某一个心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江南只得微笑道谢。
“那就多谢云庄主了。”
送完剑后,云道舒又简单的和季江南聊了两句才走的。
出了医馆,弟子王通已经在外侯着,见云道舒出来后举步跟上。
“贺一刀尸首如何?”云道舒脸色冰冷,与在医馆内的温润判若两人。
“无外伤,是被掌力击碎心肺而死,但从外看完全看不出痕迹。”王通迅速回答,昨夜连夜验尸,得出这一结论。
云道舒眉头锁起,掌法,陈冽此人藏的极深,他是否会用掌法,还是未知。
“沈云川查得如何?”云道舒继续问道。
“依旧没有线索,无根基无来源,只知道他救过姜浔一命,姜浔因此对其十分爱慕,姜回对此也不甚在意,再者就是于泉州春华楼与天风堡莫涯相识结为好友,后随季家商队进入江州,也救过季江南一次,与季江南同行来到灵州,弟子不才,除了这些以外,什么都查不到。”王通头一低,很是惭愧。
云道舒脚步一顿,回头往医馆方向看了一眼,沈云川这个人很奇怪,方才他与季江南谈话,季江南也并没有顾忌他在场,而且,最晚他明明在后山林子里感觉到了沈云川的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的确是他,杀贺一刀的人不是他,修为不够,但要比云道舒更早发现贺一刀的异常。
云道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继续往落梅山庄走去。
这些事情不用他操心,来找线索的人是季江南,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了,黄泉天那群无常鬼,就交给他们好了。
现在,是时候去找陈冽那条毒蛇说道说道了。
医馆内,沈云川拿起桌上的长剑,握住剑柄一拔,清冽的剑吟之声响起,寒光冽冽,这是把正统的正三尺长剑,长度与季江南之前使用的配剑相同,剑身流畅,有两道凹陷的血槽,血槽边缘有一道瑰丽的红色,如梦似幻。
“好剑啊,欧冶子的剑可不多见,云道舒倒挺舍得,便宜你了。”沈云川拿在手中舞了几下,这是把好剑,虽比他的龙渊相差不小,但也算把难得的上品宝剑。
季江南手还不怎么能动,只看了几眼就别开了目光,落在桌上的盒子上。
那只盒子是装有何逍那份残图的,云道舒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它。
季江南很快想明白云道舒的用意,落梅山庄这场杀祸,可能是因季江南而来,也可能是因为何逍而来,但无论哪一种说法,对方的目的就是残图,梅花山庄弟子殒命一百多人,云道舒当初拒绝季北思就是不想掺和进来,又经过昨夜一事,越发坚定了云道舒的想法。
云道舒将泠泉送出,一为赔礼,二来,算是将残图托付给季江南的报酬。
浮屠山密库残图,有人为它趋之若附,有人对它避之不及。
黄泉天是前者,云道舒是后者,而季江南身上的残图都是莫名其妙得来的,他不想要,又不能丢,这关系到季怀远的目的和计划。
这份何逍的残图,云道舒是交给季江南了,而且笃定他不会将之抛弃。
至于沈云川,这位的确为残图而来,但相比残图,沈云川的首要任务是黄泉天,他自己去找找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在汴京何家找到了还因“天哭地笑”吃了个闷亏,又一路马不停蹄的跑江州,又扑了空,但现在只要跟着季江南,黄泉天会自己找上门来,何乐不为?
沈云川对残图可谓一点兴趣都没有,任务所迫,不然他才不想来呢。
“哟,这位云庄主倒是大方得很,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吧!”沈云川也看见了桌上的木盒,咧嘴一笑,季江南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
顺手将盒子往季江南床头一抛,沈云川大刺刺的往椅子上一靠:“这两天你是动不得了,接下来去哪里?”
“汴京。”季江目光飘忽,所有事情都中心交汇点,就在汴京归雁湖。
沈云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发光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开始和季江南唠嗑。
“汴京好啊,不夜盛都,有最好的兰生酒,有最美的女人,嘶——我跟你说啊,这汴京有一座最出名的青楼名为芳华馆,里面的美人儿各顶个的美,尤其是其中的花魁月姑娘,那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
说起风月来沈云川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季江南脸色发黑,这个混账又开始了。
“话说当初那月姑娘挂牌接客那天,芳华馆前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想一窥月姑娘美貌,听说那月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眉如远山,目若秋水,身段窈窕……”沈云川说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季江南古怪的神色。
沈云川说了半晌,季江南也没回他一句,十分不满,低头看见季江南古怪的神色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去。
沈云川身后门槛处,姜浔与裴榛正带着药箱站在那里,姜浔笑容满面,眼神十分危险。
沈云川尴尬的干笑两声。
“说啊,接着说,那月姑娘如何?”姜浔笑得越发灿烂。
“什么月姑娘?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沈云川一脸茫然,又笑,“姜姑娘你今天这条裙子特别好看,和你特别相配,越发显得你美貌无双,不可方物。”
沈云川脸皮之厚,看的季江南咋舌不已,裴榛也忍俊不禁,低头而笑。
“是吗?”姜浔笑眯眯的问。
“当然!”沈云川回答得非常之快,面色诚恳,仿佛之前大赞月姑娘的那人不是他。
姜浔知道沈云川是骗她的,但这话听着蛮舒心,就去放过他这一次。
裴榛见他们不闹了背着药箱上前,在季江南身边坐定,帮他拔胸口的银针。
季江南抬头看着裴榛,总觉得她眼熟得很,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想了好久楞是想不起来。
裴榛对于季江南的目光早有预料,也不斥责他无礼,继续拔针。
待全部银针收走,裴榛出门去药房端药,沈云川才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方才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季江南脸色不好,总觉得这厮在憋什么坏招。
“你有没有觉得……”沈云川开始挤眉弄眼,看得季江南想一巴掌扇过去。
“啧,你就没觉得她很眼熟吗?”季江南不开口,沈云川一个人自嗨不起来,决定提醒一下。
季江南又仔细想了想,确认他真的不认识裴榛。
“你见过她姐姐的,”沈云川继续说道,“还被她坑了三千两银子,这个总不能忘了吧?”
季江南愕然,终于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她与柳傲霜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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