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南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姜浔累了一夜,早回去歇了,裴榛也熬了一宿,收拾完毕刚刚回屋。
季江南此次外伤加重,最重的左肩伤之前已经伤到肩骨,后来又强力动武硬是将伤口又撕开一截,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
内伤主要伤在经脉,这个只能通过药物调养,然后季江南很荣幸的又吃了两颗九命丹。
九命丹在药王谷亦属上品中的上品,到季江南这里却跟嚼糖豆一样的吃了好几颗。
季江南的伤势大致已经处理完毕,但为防瘀血入肺,裴榛封在季江南几大心脉处的银针没撤,所以季江南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几根亮闪闪的银针,季江南才刚醒,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看见银针的一瞬立马想起那满天飞来的钢针,抬手就要拔。
“季师兄不可!”刚推门进来的安瑶见状吓得脸色一白,话音都在打颤。
一道人影闪过,伸出两指往季江南抬起来的手腕上一打,季江南手腕顿时一麻。
“我说你小子可以啊,那么重的伤这么快就醒了。”一听这调调季江南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沈云川。
“啧,一醒来就拔自个儿的救命针,嗯,勇气可嘉,可惜姜浔那丫头不在,否则她肯定又要把你一阵五花大绑。”沈云川啧啧叹道,幸灾乐祸。
季江南对于这厮没乐子就找别人乐子的行为见怪不怪不予理会,倒是安瑶上前将他挤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大师兄说又是他救了季师兄一命,她就不跟这个流氓计较了,但这个混蛋说话太讨人嫌了。
季江南主经脉被封,暂时坐不起来,安瑶端着药碗上前,小心翼翼的喂季江南喝药。
喝完药后安瑶本想陪季江南说会儿话,季江南却示意她先出去,安瑶嘴一撇,又狠狠的瞪了沈云川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沈云川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季江南问道。
沈云川耸了耸肩,大致将情况说了一遍,包括他前去追踪贺一刀一事。
“霸刀堂……”季江南面色凝重,先有石磊告诉他是堂主陈冽杀了季北思,而后石磊就在医馆被贺一刀所杀,季江南被无常众追来,重伤之躯围困险些送命,而同时落梅山庄一百多号弟子尽数殒命,梅花山上鲜血满地。
“来的大概有三伙人,一是黄泉天,冲你来的;二是霸刀堂,目的不明,杀了石磊与何逍;至于第三伙人,目前不知,那一百多号落梅山庄弟子就是死于他们手中,”沈云川摸着下巴道,“我去看过尸体,致命伤基本都是刺破心脏而死,武器用的应该是剑或者横刀,下手很准,一击致命。”
“会是无逍宫出手吗?”季江南突然问道。
“扯淡!你怎么跟那群蠢货想的一样!无逍宫要灭个梅花山也就半刻钟的时间,还用得着偷偷摸摸?”沈云川突然炸毛,跳起来怒道,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盯着季江南似笑非笑,“行啊小子,想探我口风?”
季江南挑眉,不以为然,继续开口:“云庄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要找霸刀堂要个说法咯,毕竟何逍可是他新收的小弟子,至于其他人嘛,就看云道舒怎么想的了,他若是把这一百多条人命全压在霸刀堂头上,霸刀堂也得受着,陈冽玩了一手臭棋,不论贺一刀是不是受他指使,这个罪名他是背定了,”沈云川道,“只有一点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传弟子?”
季江南心头一跳,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石磊告诉我,是陈冽杀了我父亲。”
沈云川骤然转过头,惊诧不已:“确定是陈冽?”
季江南皱眉摇头:“不确定,其中也有石磊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石磊吞服脉冲丹后还被强逼上台,由此可见陈冽已经动了灭口的心思,而后石磊侥幸未死,以这条消息向我交换赤凌花,结果当晚被杀,贺一刀上梅花山的目的之前我以为是为赤凌花,杀石磊是顺手,但现在我觉得他应该另有目的。”
“嘶——说说。”沈云川侧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索性拉了张凳子在床边坐定,催促道。
“我昨夜昏迷不在,但听你说了一遭,有一个很明显很大的破绽被你们漏掉了,他为什么要杀何逍?”
沈云川陡然噎住,他一直只关注石磊,石磊使用脉冲丹而贺一刀不闻不问,石磊是陈冽亲传弟子,身份不低,而贺一刀虽为一坛之主却是匪盗出身,所以他一开始想到是霸刀堂内斗,而贺一刀可能与黄泉天有所搭线,借黄泉天来掩饰,然后自己诛杀石磊。
这个猜测不止他一个人有,包括云道舒在内都是这么认为,他们都觉得何逍死得极其冤枉,觉得多半是因为贺一刀想要制造石磊为了赤凌花击杀何逍而后又被人所杀的假象,而与石磊同处一个病室的季江南,就会成为杀了石磊的凶手,而石磊死前紧紧抱着的赤凌花,也成了最完美的掩饰。
擂比丢了脸,恼羞成怒趁对方受伤杀了他,看起来也是完全解释得过去的说法。
季江南如今身背杀兄弑嫂的罪名,再多加一个,也没人会怀疑。
意料之外的是季江南糟袭,而姜浔又全程可为他作证,这个看似完美的布局就被破的一干二净。
然后贺一刀潜逃,死于非命。
这些都是众人自行整理线索以后的推测,也完全把何逍忽略了过去。
“以石磊在霸刀堂的处境,贺一刀要杀他完全不用这么麻烦,石磊本身已经是个弃子,这个何逍有问题,贺一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季江南深吸一口气,捋情心头的线索。
沈云川张了张嘴,他先前不知石磊处境,现在再听季江南一说,果然不符常理。
沈云川冥思苦想,琢磨了半天摇头:“我只知道何逍是云道舒的小弟子,家世来历还需查证,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他是汴京何家的小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人声,沈云川立马站起,看向门外。
推门进来的是云道舒,只他一人孤身前来。
沈云川暗自警觉,他不知道云道舒在门外听了多久,他的身份一旦外泄,基本就面临整个南域的敌对。
“抱歉二位小友,云某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有些事情要与季小友说明,又在门外听得问话,所以才出口这一答。”云道舒进门先致歉意。
“云庄主客气,请坐。”季江南开口道,醒来后接连说了许多话,嗓子又干又哑,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够了一会儿够不着,望着站在茶壶边一动不动的沈云川深吸一口气,道,“劳驾,递下茶壶。”
一直盯着云道舒的沈云川回神,云道舒自进门就被他盯得极不自在,沈云川收回目光,顺手倒了一杯茶,还没等季江南伸手去接就扬手往季江南嘴里灌。
季江南不防被灌了一口冷茶呛得直咳嗽,牵得胸口生疼,想发火,又生生忍了下去,他现在动不了,而且就算能动,他也打不过这个混账。
沈云川又转过头接着盯云道舒,直到确认云道舒的确一脸懵逼后咧嘴一笑,看起来没听到了。
云道舒本人感受不到沈云川这奇怪的脑回路,只觉这目光灼灼过于明亮,忍不住心生恶寒。
“咳,那个,云庄主,你说何逍出自汴京何家?”季江南干咳一声,看着两个男人在这里深情对视实在过于辣眼。
“没错。”云道舒顺势收回目光。
沈云川听到汴京何家四字的时候眼睛一动,他初次与无常众交手,就是在汴京何家,那个第一个被黄泉天灭门的家族。
“汴京何家在去年十月满门被灭,何逍是何家最小的公子,在外求学避过一劫,后来得知全家被杀后上梅花山求我收他为徒以报家仇,我答应了他,收为膝下最小的弟子,”云道舒娓娓道来,又看向季江南,“他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样东西。”
云道舒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子,季江南与沈云川心头一跳,紧盯过来。
盒子打开,一小张泛黄的纸张躺在其中,边缘呈锯齿形撕裂状,纸张上有错综复杂的各种先天,古老而神秘。
沈云川笑出声来,感叹缘分,季江南往后一靠叹息不已。
何逍是个倒霉蛋,和季江南一样的倒霉蛋。
又一份浮屠密库残图,因这残图汴京何家满门被灭,只余何逍一人留得一命,后来拜入梅花山,还是因残图被人所杀。
这与江州季家何其相似。
残图所到之处,血光缭绕,冤魂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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