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話很長（四）
她微笑……
突然，她卻發現整張床上隻剩下自己。
她又瞬間失笑。
“妹妹……”沐影霽喊了一聲，整間房裏卻不見妹妹的身影。
客廳裏，陽光照出空氣中飛散的灰塵。
沐影霏還倒在地上，臉上變得一點血色也沒有，隻有雙眸不住地閃動，被一股深深的恐懼死死揪住。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下樓來看到妹妹的模樣的沐影霽仿佛心髒被刺了一下，腦海裏的理智消散後又迅速聚攏，衝過去到她身邊。
沐影霏像在無盡的黑暗中終於看到一絲曙光，二話沒說就衝過去，雙手環抱住她，緊緊地抱著她，仿佛要把她抱進自己身體裏一般。
“出什麽事了？”沐影霽心急如焚，硬生生打了個寒戰。
沐影霏什麽都說不出來，隻剩下哭泣，哭得全身輕微地顫抖，眼淚不能遏止地往外洶湧，像一個在夜幕來臨時迷路的孩子。
月光透過窗戶灑照著女孩子平睡在床上的身體，清清冷冷的。
沐影霏的麵容很紅潤，應該隻是睡著了。一雙眼睛卻吃力得無法睜開，體內的血液散出沉重的疲倦感，仿佛將她的身體麻醉般，她覺得好累好累。
突然——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心髒劇烈跳動起來，震出一下又一下的回音，仿佛一次比一次強烈，讓她根本無法安睡了。
她仿佛看見了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樣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趴在沙發上，一隻塑料戒尺重重地擊打在她的身上。她痛得臉色發白，痛得滿臉冒汗，卻一直死死地咬著牙齒，拚命不讓呻吟聲漏出來。
一切都恍恍惚惚的……
沐影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仿佛是在某種狂亂的情緒中，不安地在空氣中試圖抓著什麽……
突然，她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彈起。眼神渙散地望著天花板，拚命地喘著氣，如同是從可怕的夢魘手中逃生，她的神智仍舊是混沌而淩亂的。
剛才那是夢嗎？
與自己長得一樣的女孩不就是——
自己會產生的那陣不安的反應不就是——
“姐姐！”
沐影霏跑下樓，看見姐姐躺在床板上挨打的樣子，慌忙去扶起她：
“姐姐你沒事吧？”
沐影霽疼得臉色慘白，冒著虛汗，喘著粗氣，沒力氣回答了，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璟辰是我弄傷的，跟姐姐沒關係！你們打我吧！”沐影霏衝著眼前這些所謂的家人說。
“是她自己要替你受罰的。”沐雲磊坐在沙發上說。
“我沒事的影霏。”沐影霽緩了幾口氣，對爸爸說，“你們答應過我的，放過我妹妹。”
“啊——”沐影霏突然大叫，自己的腳被滾燙的開水潑到，疼得她大叫一聲。
而倒這水的人，正是沐璟辰。
“影霏姐姐，這是我還給你的。”
“你……”沐影霏又氣又疼，咬著牙，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太疼了。
“妹妹……”沐影霽心疼地差點掉下眼淚來，怒瞪著淡然無謂地走回奶奶周嬌身邊的弟弟沐璟辰。
“瞪什麽瞪啊！你妹妹把璟辰燙傷了，這是她該受的。”周嬌還理直氣壯地罵道。
“你……”沐影霽差點衝上去跟他們拚了，還好妹妹在後麵拉住她，一方麵考慮到姐姐身上還有傷，疼成這樣就算她練過跆拳道，練得很厲害也沒辦法打得過這些大人了，更何況姐姐也不會真的和自己的這些長輩們動手，另一方麵，自己和姐姐已經是他們心目中的罪人了，現在再節外生枝，不知道事情又要發展到什麽地步。
“媽媽，我困了。”沐璟辰揉著眼睛說道。
“哦，那我們回去睡覺。”伊美柯抱起他，就要往樓上去。
看著這一幕的姐妹倆不知是什麽心情，用充斥了怒火和憎恨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這群掛著“家人”名牌的人，這個年僅八歲的弟弟，一切卻都浮現著無盡的虛偽，連帶著刻骨銘心的痛苦和委屈，在姐妹倆的心頭衝撞翻湧。
回到房間後，沐影霏找了藥給姐姐一點一點地塗抹在傷口上。
“有沒有好一點啊？”沐影霏心疼的問道。自己害得姐姐傷成這樣，真是愧悔又內疚。
“嗯。”趴在床上的沐影霽點點頭。
“你真是！幹嘛要挨這頓打呢？！明明不關你的事啊！”
沐影霽沉默不語，幾下指針轉動的聲音落下後，她才開口：“你怎麽樣了？腳很疼吧？”
“我沒事啦！”用燙傷藥處理過，腳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隻是還有些小小的水泡，傷勢不怎麽重。
回答完了後，沐影霏又問了一遍：“幹嘛轉移話題！回答我！”
“你真是個傻瓜！你以為璟辰真的會放過我嗎？”沐影霽的目光淩厲依舊，冷肅的語氣中隱約有些無奈。
沐影霏的心跳驟然加快，結結巴巴地問道：“姐姐，你這是……是什麽……什麽意思啊？”
“你還看不出來嗎？怎麽會這麽巧？偏偏當時全家人都不在，你幫他倒水，水杯就掉在地上燙傷了他？”
“吳嫂說那水是她出門前燒的，燙的水會在杯壁上形成水珠，導致杯子滑也是正常的。”沐影霏似乎是不願意承認心中的猜測，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反駁。
“我的傻妹妹啊……”沐影霽突然一激動，身上的傷口像是撕裂了似的，疼得厲害，讓她把後麵的話驟然噎在了喉嚨裏。
“哎，姐姐你別激動。”沐影霏勸道。
沐影霽深呼吸後，說道：“隻有冰水才會在杯子外壁形成水珠，而且從你倒水再遞給他，時間總共不超過十秒鍾，怎麽可能這麽快！”
沐影霏的自欺欺人終於破碎：“你的意思是，我上他的當了嗎？”
沐影霽沒回答，隻是默認。
“為什麽？”沐影霏眉頭緊鎖，瞳孔驚恐地顫動，震驚地問道，“他不惜傷害自己也要陷害我們？！我們難道令他這麽討厭嗎？”
“你未免自視過高了吧？”幽幽的諷刺聲飄進靜謐的房間裏，沐璟辰緩步走進來，唇邊掛著小人得誌的讓人討厭有氣憤的笑意。
沐影霏正準備質問他，突然傳來的沐影霽的聲音將其打斷：“那壺水是剛燒開的，這不錯，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茶壺裏的水被他用硝酸銨處理過，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他那的杯子沒有導熱功能，所以你沒感覺到。而且，他先在杯子裏裝了熱水，讓杯子變熱，再把冰水倒進去，冷熱相碰，冰水就氣化了，產生的霧氣讓你以為這是燙的。”
“什麽？”沐影霏重新陷入驚惑之中。
沐璟辰的嘴角得意地上翹，說道：“你比這個家夥聰明一點。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是我提醒她這水很燙讓她拿被子把柄的！”沐璟辰忍不住笑出聲，“這傻丫頭還以為我好心，還在那兒感謝我呢！”
“你……”沐影霏怒痛交加，咬緊的牙都在顫抖，“那你的傷口……”
“那傷口畫得真逼真！從爸爸媽媽和奶奶的惱火和心痛的程度，還有我現在的傷口，就可以看出來了。”沐影霽的目光緊聚於他身上，透出一股嘲弄。
姐姐逐漸揭開的真相像一把剪子一下一下剪開她的心髒。
“所以我說你自視過高了啊！你怎麽可能值得讓我弄傷自己呢！區區兩個‘賠錢貨’！”沐璟辰嘲諷著，話音像冰錐般刺人。
一句話像在平靜的海麵砸下巨石，沐影霽頓時如海浪般洶湧激烈，似乎都忘了身上的傷痛，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轉眼間便站在了他麵前，目露凶光。
沐影霏驚慌地跑到姐姐身邊扶住她。
“你剛才說了什麽？！”
麵對她陰沉如冬日雨天的聲音，沐璟辰卻毫不在意，冷哼著瞟了一眼說：“說你們‘賠錢’！怎麽？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打我不成！？”
他說著，手朝著沐影霽的左肩輕蔑地推了一下。
此刻的沐影霽虛弱極了，不禁向後踉蹌了幾步，努力扶住一旁的桌子讓身體保持住平衡，可因為運動過於劇烈，傷口的疼痛鋪天蓋地般襲來，她眉頭微蹙，另一隻手緊按著傷口，抿唇將呻吟聲咽下。
“姐姐……”一旁的沐影霏扶得更緊了些。
沐璟辰的笑聲更加刺入人心，“瞧瞧你現在的樣子，被打成這樣了還想囂張嗎？”
“你……沐璟辰！”沐影霏已經泣不成聲，淚水撲簌掉落，再次弄花了精致的麵容。
“吼什麽！說話給我注意點！”
說完話，扔了個白眼後，他轉身得意地離開了。
沐影霏擦了下眼淚，心疼又憐惜地望向身邊的姐姐，“疼不疼啊？”
沐影霽搖搖頭。
“躺下吧。”沐影霏把姐姐扶回了床上，讓她在床上趴好，為她蓋上毯子。
“姐姐，你別輕舉妄動了，小心又碰到傷口。”沐影霏擔心地囑咐道。
“以後別去搭理璟辰，小心又上他的當。”影霽對她說。
“這小子可真是聰明！聰明得令人害怕！”
夏天的夜，越來越靜……
姐妹倆決定麵對的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