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話很長（三）
風夾雜嫋娜的花香，吹在水麵上泛起了魚鱗似的波紋。夏天的暗夜總是如此涼爽清新，卻又難以猜透。
姐妹兩人回到家裏，換好了鞋子。
“爸爸。”
正在沙發上看著學術報告的沐雲磊，放下手中的歐式白瓷杯，帶著關心問兩個女兒說：“不是說去同學家嗎？怎麽這麽晚了回來？吃飯了沒有啊？”
“吃過了。那個……”沐影霏有些緊張，支吾著不敢說。
“嗯？有話說嗎？”沐雲磊很快看出來了。
“我們去醫院了。”
還有些許猶豫不定的沐影霏，向直截了當地回答的姐姐投去了一道驚訝又讚歎的目光。
“醫院？！”沐雲磊一驚，“來，過來坐下。”
姐妹倆走到沙發邊，放下書包坐下來。
沐雲磊搭住一個女兒的肩頭，憂心地問道：“去醫院做什麽？你們怎麽了？”
“不是我們……”沐影霏淡淡地回答，但顯然話語未盡。
“那是為什麽？”
“爸爸……那個……我們今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沐影霏的手抓著衣角，使勁地揉著。
“看見璟辰在學校裏打同學。”沐影霽見妹妹這樣不堅定，幫助她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沐雲磊驚惑地一皺眉。
“我們……就是送那位同學去醫院才會這麽晚回來的。”沐影霏補充解釋。
沐雲磊的手收回了，仿佛聽到笑話似地嗤哼了幾聲，說：“真是無稽之談！有證據嗎？”
“我們怎麽可能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呢？”
沐雲磊雙手環抱在胸前，臉漸漸沉了下來，“不管怎麽樣，這都隻是一麵之詞。”
沐影霽的心底流淌過陣陣酸澀，問道：“爸爸，我們是您的女兒，您為什麽不相信我們？還用……用這種質問犯人一樣的口氣？”
“你們是我的女兒，璟辰也是我兒子，我不會相信任何片麵之詞，除非你們拿出證據來！否則……趁我還沒發火之前，回房間去寫作業。”沐雲磊的麵容一片嚴肅和冷酷，眼中有一簇燃燒起來的火苗。
姐妹倆心驚不已。心痛不已。兩人不約而同地以一種難以置信又痛苦悲哀的眼神，深深凝視著眼前的父親。
沐雲磊發現女兒還怔怔地在原處，問道：“怎麽？沒聽見嗎？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
沐影霽仍舊不放棄：“爸爸，拜托您相信我們！您也說了，璟辰是您兒子，別等到以後再後悔。”
“我從來沒聽到任何學校的哪個老師向我反映璟辰打人的事，”沐雲磊沉怒地盯著兩個女兒，眼神黯淡又冰冷，“怎麽你們兩個人，突然跟我說璟辰在學校裏打人呢？”
“這……”姐妹倆突然哽咽，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跟父親解釋這個問題。
“所以，你們要是再在這兒胡言亂語，我會以為你們是另有居心的。”
姐妹倆徹底驚呆。此刻的父親，居然以為她們是惡意針對弟弟。
“趕緊上樓去。”
沐雲磊把眼神收回，繼續看著手中的學術報告。
“姐姐……”沐影霏剛想問她該怎麽辦，沐影霽突然從沙發上彈起走到父親麵前：
“爸爸，我們不知道為什麽老師會不向您反映，但是的確是我和妹妹親眼看見璟辰在學校裏打人的！就算您不相信我們，也請您找璟辰問清楚，他小小年紀這樣打人您也知道會有什麽影響。所以，如果您不想以後後悔，就請您現在好好管教他。”
沐雲磊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聽著沐影霽說完這理直氣壯的一襲話語，突然，他猛然站起身伸手狠狠一甩。
“啪”。
清脆響亮的一聲，沐影霽的臉上挨了重重的一耳光。僅有十二歲的她被打得翻身倒在沙發上。
“撒謊胡言！誣陷弟弟！頂撞家長！你又是跟誰學的這些？”沐雲磊雙目怒瞪，壓著憤怒不已的聲音幽幽地說道。
“姐姐……你怎麽樣啊？”沐影霏驚過神來，趕緊跑到姐姐身邊，看她有沒有被打傷。
沐影霽已經被這一耳光打得仿佛神智都散去了一般，整個人呆呆的俯身倒在沙發上，似乎也沒聽見妹妹的聲音。
“我告訴你，還輪不到你來這兒教我該怎麽管教我的兒子！不想再被打一耳光的話，立刻按照我剛才的話去做。你們媽媽在房間裏哄璟辰睡覺，如果你們再這樣吵吵鬧鬧把璟辰吵醒的話，可就不是幾個耳光的問題了。”
沐影霽瞪大了驚怔哀痛的雙眼凝視著父親，眼中轉動著盈盈的光，雙唇緊閉，把嗚咽聲硬生生地咽下去。
“姐姐，我們還是走吧。”沐影霏嚇得快哭出來了，在身後拉著姐姐捂住臉而抬起的手臂，想勸她離開。
沐影霽猛地一甩，掙開了妹妹抓著自己的手，手臂也隨之垂了下來，強忍著怒氣轉身離開。
“姐姐……”沐影霏趕緊追上前。
沐雲磊雙眉緊皺，淡淡地感歎道，“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沐影霽砸開房間的門，怒焰如同火山般爆發的她，抓起沙發上的一個個枕頭狠狠地摔在地上。尾隨而來的沐影霏也被嚇得心裏不斷顫抖著，緩緩地走過去姐姐身邊，輕輕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你別生氣了……”
“我怎麽可能不生氣啊！？爸爸不分青紅皂白的，就這樣亂罵我們一通，還打我！”
“爸爸他是相信璟辰吧……畢竟，璟辰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啊……”沐影霏自己都覺得這解釋沒什麽說服力，聲音毫無底氣。
“什麽話啊！璟辰是他兒子，我們不也是他女兒嗎？憑什麽這樣相信它不相信我們啊？”沐影霽的雙眼不停冒火光和心痛的碎光。
沐影霏陽光地微笑：“姐，你看都這麽晚了，璟辰也已經睡了，今天就算了吧。反正明天是周末，我們找璟辰到爸爸媽媽麵前一起說。”
沐影霽的怨氣仍舊未消，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
“好了！”沐影霏坐到她身邊，伸手搭住姐姐的肩膀，嘟起嘴來說道，“笑一個嘛！”
沐影霽仍舊沉默。
沐影霏突然皺起眉頭，一臉陰沉地責備道，“喂！你真的自私哎！就這樣想發脾氣就發起了脾氣！有考慮過我嗎？”
沐影霽疑惑地轉過臉去問她：“考慮你什麽？”
“你讓我看著這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這樣板著，你覺得我會爽嗎？”沐影霏用生氣可愛的語氣說著，似乎想逗她開心。
“切……”沐影霽被成功逗笑。
“笑啦？笑了就不許生氣了哦！”
“臭丫頭！”沐影霽抱怨著，揮手朝她的手臂一拍。
“你才是臭丫頭！”沐影霏回擊過去，“朝我擺著這麽臭的撲克臉，我又沒惹你！”
沐影霽賭氣地轉過頭去，那半邊被打過的臉映入沐影霏的眸中。
沐影霏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到了姐姐的臉頰，“你的臉要緊嗎？”
“臉沒事。心痛。”
沐影霏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臂：“那我們去洗個熱水澡，暖暖和和的睡覺吧。就想不起這些煩心事了。”
沐影霽情緒依舊低落，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走啊。”
妹妹不依不饒，沐影霽隻有無奈地站起身隨她進了浴室。
“我當然沒事了！難道我爸爸媽媽會相信那兩個‘賠錢貨’的話不成。我才是他們唯一的寶貝。他們隻愛我！”沐璟辰在房裏與同學通著電話，臉上洋溢著喜色和自豪。對今天的事毫不在意。
“是嗎？可是我看你那兩個姐姐，她們好像一點都不怕你！”
“哼，笑話！那是因為其中一個剛到我家，另一個，我平時懶得理她，沒好好修理她，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不就是兩個賠錢的丫頭嗎？她們連傭人都不如！傭人至少還會幹活，她們呢？白花我爸爸媽媽的錢！明天！明天我就讓另一個丫頭明白點道理。”
第二天一早，沐璟辰故意弄傷了自己。
房間裏，爸爸媽媽和奶奶都在一旁，圍著他一個人。
伊美柯輕輕地幫他脫下襪子，動作緩慢得整個手都在微微顫抖。
“啊……”
沐璟辰每低吟一聲，都像是一個刀片劃過三個家長的心髒。
“美柯啊，你輕一點！”周嬌不知道已經提醒了幾遍，還要不厭煩地提醒。
“我知道媽……”伊美柯已經冷汗直冒。
終於襪子被脫下了，腳上起了幾個豆大的水泡，薄薄的一層皮，中間的液體似要出來；周邊布著大片的紅腫，令人不忍直視。
自己唯一的最疼愛的孫子傷成這樣了，周嬌幾乎心痛窒息。
伊美柯的眼角有些濕濕的東西在閃亮。
沐璟辰出的淚水已經是一觸即發：“好痛啊爸爸媽媽……”
沐雲磊心疼地擦去兒子的淚水，“不哭……很快就不痛了。”
姐妹倆的房間裏，沐影霽的睫毛開始顫動，忽閃忽閃如同蝴蝶一般，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溫柔的陽光讓她感覺到一陣暖暖的窩心，她一點點抬起手，舉到自己的眉毛處放下，擋住耀眼的光，好讓自己將視線投向窗外，搖曳的樹葉綠得盎然恣意，散出生命的氣息在空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