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則現-水現

  然而，奇怪的現象還在持續，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少年，進入了劉秉移完全不相關的兩個世界，而這個和他差不多可以說是完全複製的少年，盡管再像，也能辨認出誰是誰來。 他就像未經打磨的銀磚，突兀地讓人想偷走。 他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叫做——劉水現。 劉水現很小的時候，和現在一樣有著一頭雜亂略黃的頭發，對於那時的他來說，他們家是極窮的。母親最漂亮的衣服既是連衣裙又是睡裙，他父親煙癮犯了，也是隱忍的咳著。後來母親得了肺癌，現在想來，幼年最深刻的記憶，就是滿屋子母親絕望的咳嗽以及父親壓抑的哭聲，還有那年夏天清涼的露水，低飛的蜻蜓，和搬家時被阻去前進的路讓石頭碾死的螞蟻，以及劉水現滿眼潮濕的霧氣。當母親的咳嗽終於結束時，他的心情得到了解脫，父親睜著通紅的眼告訴他母親隻是去短暫旅行，而他早已懂得“死亡”的含義。望著終於安靜的母親，劉水現哭得過於直白，他大張著嘴貪婪地呼吸著空氣，夏天潮濕的風比起冬天的寒風來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似乎有著貫穿胸腔抵達心髒的刺骨力量，硬生生地將眼睛刺得淚水直流，卻怎麽也發不出哭聲。 似乎並沒有特別傷心，並沒有因為極度痛苦而淚流不止。反而因為突然到的安靜，感到極度的可怕。 記憶裏的夏天是炎熱潮濕的，僅僅是母親的離去，和突然沉默的父親，手指變的冰涼。劉水現問過這樣幼稚的話： “她……為什麽會死呢？” “這隻是人類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吧。” “她……還會回來嗎？” “……” “我不再調皮，不隨便翻櫃子，她……肯回來嗎？” 父親凝視著他，搖了搖頭。 “我從城西走到城東，她就肯回來了嗎？” 父親摸了摸他的頭。 “那我冬天下雪的時候呢？” 父親落寞的搖頭。 “那怎麽辦？如果我長大呢？” 父親沉默了。 “那麽，她什麽時候回來呢？” “什麽時候回來……呢？我也不知道啊”父親遠目眺望遠方。 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憐。 後來劉水現看到一段文字：世界上睡得再久的午覺，也能等到醒來的時候；再長的旅行，也能等到終點到達的時候；再冷的冬天，也有過去的時候；再嘈雜的世界，也有安靜的時候…可是，隻有死亡，卻是越等越遠啊…… 而正是那時，劉水現發現，長大，其實獨立於父母之外，更不可能再說這樣煽情的話去表達自己內心真正愛他們的心情了吧。 如果我長大呢？ 長大，就更遠了。 幼小的劉水現對於父親的回答很失望，但是那段文字給了他希望：盡管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再也看不到她，但是你仍感覺到，她在安靜的陪伴你。當你在陽台上玩耍時，她從廚房的窗戶安靜的看你，當你在廚房時，她在臥室為你織毛衣，當你在臥室，她在客廳，她又在陽台上晾衣。你看不到她，她卻未曾遠離過你。水現，你要知道，我們永遠愛你。